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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村的梅

作者:刘绍文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68      更新:2016-03-13
文/刘绍文

广州的梅花村树木成荫,庭院雅静,因广植梅花而远近闻名。《梅花村街志》记载,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曾有20多位国民党的军政要员,包括陈济棠、陈维周、孙科等在梅花村一带兴建西洋式别墅。“其时,马路两边广植梅花,每逢隆冬寒天,梅花吐艳,香味飘溢……故人们称它为梅花村,此名沿用至今。”因而,梅花村所具有的浓郁的人文历史气息,也让它获得了“岭南第一村”的美誉。
出杨箕地铁站D出口,过人行道,再从位于中山一路的梅花村东门走进去,大约20米左右可以看见十七八棵梅树,它们或长在路边,或倚在屋角墙边,高高矮矮细枝绿叶,别具风采。与这些梅树相守望的,是人民文学家欧阳山先生位于梅花村36号的二层楼故居。该楼建于20世纪30年代,为水泥、砖、木混合框架结构的两层楼房,坐南朝北,呈长方形。楼前的文化广场矗立着欧阳山先生的大理石雕像(系欧阳山的学生、著名雕塑家潘鹤先生作品),休闲亭台,还有两丛生命力旺盛的翠竹,以及高大的细叶榕树、紫荆树、鸡蛋花树、香樟树等。1933年8月,欧阳山曾在广州进行革命文艺活动,主编了进步刊物《广州文艺》,吹响了战斗的号角。1976年至2000年,欧阳山先生在梅花村度过了人生的最后25个年头,他创作的《三家巷》《苦斗》《柳暗花明》《圣地》《万年春》以及《战果》《高干大》等等,这些优秀的文学作品影响了整整几代人。在距离梅花村36号大约六七十米远的广东省妇女联合会大院内,现存有当时广东最大的军阀——陈济棠公馆,布局园林化的西式建筑与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相比,显示出它的历史厚重和梅花一般的幽静,陈济棠公馆现为广州市的文物保护单位。由此,梅花村的历史遗迹见证了一段被时光尘封了的久远历史。
我知道,这些梅树早已不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种植的那些梅树,但,它们同样历经了时代与自然的沧海风云,默默地在这里扎根并繁衍生息。平常的日子里,温暖的阳光下,它们静静地站立在路边或屋角,一点也不起眼,既没有魁梧的树型,没有葱笼的叶子,也没有老杆虬枝,与近旁那些高大茂盛的细叶榕树、紫荆树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朴素、平凡、卑微,默默地阅尽世态的浮华与悲欢。
之所以对梅花村,对这些不起眼的梅树深怀感恩,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是因为,梅花村浸润着深厚的人文历史风韵与情怀。1983年,中共广东省委安排欧阳山居住于梅花村36号,首层用于陈列图书、会客和创作,第二层为卧室。欧阳山晚年在此主要从事散文创作。遥想当年,一代文豪在这里起居生活,或写作读报,或晒太阳或散步、或浇花养草,思想的光茫是多么璀灿夺目,浸润心灵。曾经,周扬、林默涵、周而复、吴冷西、刘白羽、关山月、红线女等文坛巨匠在这里欢聚,或激扬文字,或铮贬时弊,或纵论智慧人生;不拘一格的文学作品研讨会,也使这里成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广东省文学艺术思想交流的中心。还有,在梅花村居住着我的同事和良师益友,他们如同闪亮的灯盏指引着我走向文学之路的方向。
确实,我与梅花村,与这些梅树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缘。想想从2005年8月起,我每天早晨急匆匆地赶着去位于福今路附近的公司上班,为赶时间,就抄近路由梅花村的东门走进去,依次走过这些梅树、欧阳山先生雕像、欧阳山文化广场、广东省委办公厅梅花村老干部活动室、广东省委机关幼儿院,再途经广东省妇女联合会的大门,左转弯便是一条约百米长清静的直道,从与陈济棠公馆、梅花村小学(现育才中学高中部)一墙之隔的西门出去,傍晚下班回家时亦然。天气晴朗的日子,人们或在欧阳山文化广场上唱歌跳舞;或在休闲亭台里打牌下棋,品茶聊天;或陪伴年幼的孙侄学步玩乐,或在老干部活动室打乒乓球,一派自在安逸的生活画面,如一缕缕梅香吹拂着清静的心湖。每当走过陈济棠公馆后面通向西门的小道,路旁那二十余棵梅树就像是多年相识的老朋友似的,热情地迎来送往,风雨无阻。它那春的嫩绿,夏的繁茂,秋的清爽,冬的馨花,连同那刻满沧桑往事的短墙上的枯草,连同风雨中依旧保持沉思姿势的旧居门窗,连同翠竹一样长青的文学大师的思想情怀……脉脉地将我陪伴,滋养着我朴素的灵魂。
梅花村因梅花而闻名,曾经有一段时间,梅花村内却难觅梅花的踪影。2010年开始,梅花村街道办事处在村内广种梅花,目前已有100多棵了,每年元旦过后,梅花便进入花期,上百株白梅和宫粉梅次递开放,人们一边驻足赏梅,还能近距离欣赏别具一格的民国别墅,以及梅花村街道办事处举办的“中国梦·梅花情”诗书画展暨“梅花文化节”,除了有以梅花为主题的摄影、书法展览外,还有“古芳留影”汉服互动体验、梅花村主题邮戳、明信片免费盖印活动,浓厚的人文色彩默默地在人们的心中滋长。
十余年来,每一次在梅花村里丰满或单薄的穿行,这些平凡的梅树已成为我生命中最精彩、最生动成长瞬间的智慧泉源。年年岁岁,朝朝暮暮,风霜晴雨中,它们静静的默默的用一片冰心清澈着我生命的里程。那一处处陡坡,那一个个转弯,那一丛丛浅绿,那一树树繁花,点点滴滴融入了光阴的细微。有时,它们仿佛是我手足情深的姐妹,诗意着我匆匆前行的脚步;有时,好像是我患难与共的兄弟,凝视着我寂寞孤独的背影;有时,如同一位智慧友人,芬芳着我的欢喜离愁;有时,又像是我的仁慈长者,微笑着我的自信坚强……
而我,对于这些朴素的梅树,都给予了些什么呢?它们的春绿,夏荣,秋叶,冬花……我对于梅树,没有给予,只有感谢、感动与感恩。在风雨飘摇之时,在寒潮降临的瞬间,在星月浅淡的夜晚,我只有一颗善良的愿望之心去呵护,用自信的眼光去温暖它的浅绿或消瘦的枝茎。我心灵的慰藉,我的欢喜与爱恋,唯独在冬尾春初达到了高潮——当一树树梅将长久的蕴孕凝成苞芽,将默默的耕耘羽化成韵歌,将朴素的静美蝶变为芬芳……当那凌霜的虬杆探跃出第一束温馨,当那简洁的枝头出现第一粒嫩白,当歌唱的鸟音和着刺骨的刀风雀跃着绽放灿烂,我的心陶醉了:醉于梅的素雅,恋于梅的高洁,歌于梅的傲骨,叹于梅的灵性,赞于梅的谦卑。
更多的时候,从这些梅树的面前走过,对它们,我仿若它平凡而熟悉的隔壁邻居,将深深的爱恋之情埋藏于心底。为了工作与生存,每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眼光浅浅地从它的身上飘过,心底却装着满满的梅韵情怀,好像正在为这些梅树谱一首抒情的曲,写一首赞美的诗。直到春去,直到夏至;直到秋去,直到冬来,直到梅花绽放,芬芳满怀。我想,对于梅的态度,我是这样,很多人也是这样。这时,我倒觉得自己是一个谦谦君子了。我爱梅的高洁,也爱梅的傲骨,我爱梅开的芬芳,更爱梅的静美,这是人间的善美,是一颗最美丽的平常心。很多时候,人们追求繁华,仰慕美景,向往出彩,而往往忽视了近在咫尺的简约、朴素、静美,对这些朴素、弱小、卑微的美视而不见;宁愿舍近求远,车舟劳顿,甚至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去找寻那些繁华胜景。生活如此,文学的创作也是如此。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其作品之所以成为了名篇巨著,就是甘于寂寞,淡泊名利,拒绝浮华,扎根最底层的生活,善于发现身边细致的美,深入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哭之恨之,歌之思之,爱之忧之,以一颗干净的心追求美探寻美,具有了梅一样的品格与风骨。美由心生,而返璞归真,美善相守是创作的本源,也是生命的归宿。
就像这梅树,铮铮铁骨,惊艳品洁,我须虔诚地仰视才显得对它的尊重与敬佩,就像大师的优秀作品、智慧情怀与深邃的思想。在它的面前我是自私的,庸俗的,也是渺小的。而梅也依旧保持着它特有的沉静,高洁,馨远。冬去春来,寒暑交替,梅树润泽雨露,沐浴阳光,披风凌雨,接受洗礼,撒播大爱于这一方丰美的土地。梅竹比邻,守望相持;大师与梅竹,心有灵犀,肝胆相照。风和静美之夜,星月交辉,梅馨竹韵,文心诗语,尽在和谐。
时令虽然已是早春二月,这天,却依然如同寒意深深的冬天。梅馨大都已在凄风冷雨中零落了一地,仅存的一朵或数朵,在春意勃发的绿韵里坚守着圣洁的灵魂。变与不变,兹在于心。变亦不变,不变亦变。变的是人间冷暖,不变的永远是梅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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