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山水田园

首页 > 散文 > 山水田园

崂山山水情

作者:耿林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94      更新:2014-07-24
文/耿林莽

在青岛居住得久了,便有机会多次去崂山,领略她山水的清冽与苍远,并在我的一些诗文中留下了点滴踪影。崂山的一些著名景区,差不多都去过了:下清宫、华严寺、北九水、太平宫、仰口湾、六盘石等等,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这些“名胜古迹”,而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些荒山野岭,村落人家。在人流如潮的吵嚷中,坐在缆车上在空中“一掠而过”,那便是现代化风尚的“到此一游”么?形式主义的游山玩水,远不能满足我沉入其中的一缕悠悠情怀。
大约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海鸥》编辑部工作,为组稿和走访作者,曾多次去沙子口北大河东、小河东一带流连。仿佛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见识了大山的面目,在那山谷小径间全然放松地走着走着,真切地有一种身在世外的陶醉和梦幻。
那条河叫凉水河,水很清浅,淡淡地绿着,河床中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块。山的峰峦锯齿般层层相依,远处的山峰郁郁苍苍,近处的则灰蒙蒙的。在它们之间,浮动着浅蓝的雾。渐渐地,我听到山谷间传来铮铮的声音,不是风吹叶响,也不是蜜蜂的嗡鸣,是涧水从石缝间潺潺流了下来,让人感到彻骨的清凉,山谷间碧森森的松柏和雪也似的梨花,也凝成了一股冷色。峡谷的风有丝丝寒意,就像从打开的冰箱里放出来的,我完全被这种宛若世外的宁静与深邃所俘虏,当我知道,这里有一处村落名为“迷魂涧”时,真的觉得被她“迷”住了。
北九水是崂山最有特色的景点了,我第一次前往,却并非旅游,而是去“搬石头”。那是1974年夏,“文革”硝烟未散,我还在“深挖洞”干道工程中挥汗如雨,怎会有机会去北九水呢?原来干道所用的石块,多在那一地区,于是便登上卡车去了,以我瘦弱之躯,背负巨石装车是够艰难的,这且不说,那“改造”中的精神压力,比石头还要重些。不过,眼望奇峰怪石,浓荫蔽天,脚下清泉却镜一般明丽,世上果有如此清新的仙境么?陶醉感一掠而过,随即被驱散了,扶一扶头上笨重的“盔式”藤帽,从光着脊梁的背上取下毛巾擦一把汗,爬上敞篷车,便在石堆间坐下了。然而,归途中居然还想出了四句歪词:
“苍峰翠谷曲回环,
九水潺潺汩清泉。
公社水库悬一镜,
剪取明霞盛玉盘。”
诗是蹩脚的,却也证明,不仅骚人墨客,即使“改造”中的“见习民工”,见到九水风光,也能为其所述的。
正儿八经以一份旅游情怀进入九水,是1983年了。从太和观经双石屋、斩云峰,过锦帆幛,直至潮音瀑,真正被层峦叠嶂,危崖高耸的气派震慑,为银河倒泻,白练凌空的声响倾倒。最令我沉醉的,还是那水,那清凉透明、沁人心扉的涧泉水呵。
郁达夫先生上世纪30年代留下的《青岛杂事诗》中,有一首是咏北九水的,已由黄苗子先生书写并立碑在双石屋村村外了,那诗是:
柳台石屋接深潭,
云雾深藏蔚竹庵,
十里清溪百尺瀑,
果然风景似江南。”
朴实无华,风韵天成,确是郁诗本色,只是,“果然风景似江南”的评语,似亦有点“局限”。我想,当是他身处异乡如归故里的一种感怀吧,其实“似江南”未必是唯一标准,依我看来,九水自有其独特的清丽和冷隽,有自己的个性。水声、树荫与山石,构成一种孤高而冷凝的幽静美。沿那绿荫深沟曲折环绕的山路前行,渐为她郁郁葱葱的苍翠气息所浸润,槐树丛中,还有放蜂人的蜂箱排列,其实槐花早已凋零。从什么地方传来悠扬的琴声,蝉的鸣叫时隐时现,是有节制的“独唱”,并非燥热难耐的喧嚣合唱,虽然已近旅游旺季,路上行人仍然稀少,这一片自然的原始风光,这一片保持着粗犷野性美的天地,便任由我们享有了。
另一次游山的机会是在上世纪90年代获至的了。应崂山北宅乡一位朋友之邀,准备去登崂顶,它是崂山的极峰,在山东,是仅次于泰岳的高端,车子穿过清泉淙淙的九水地区,进入崇山峻岭之间。山势蜿蜒,曲折盘旋,一溜险坡,小路崎岖,另一侧便是深沟大壑。坐在车上观山,只觉那山在奔行,峰峦之状,若禽若兽,也有似巨人雄立、美女环坐的,大自然的天工,怕是永远没有一位艺术大师可与媲美。坐在车上,走马观山,无法省视,只觉一种山的意识流如闪掠过。雄奇,险峻,咄咄逼人,气势磅礴,惊心动魄。我在想,该有一个转折,山开一面,出现一派空阔,便可寻一蔓碧草,倚石而坐,领略一下“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静穆之美,岂不是好?没想到愈走愈险,进入深山,又是阴天,谷间浓雾,已化作霏霏细雨。车子两次抛锚,路程尚有十余里之遥,于是登崂的决心动摇了。下得车来,那两山空缺处,有一片落叶松林,顺小径入林中,倒确是一个幽深的去处。那落叶松好高大,密密严严,呼风唤雨,有一股潮湿的水气混合着菌类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淙琴韵般铿锵的水声不知在林子或是石间的什么地方响起,寻不见。只在草丛摘几朵鹅黄色野花,我们便依依离去了。这地方唤作黑风口,实在是个好名字。月黑山高,风雨如磐,当山林卷起波涛,那风岂不被这浓色的丛林染黑了吗?
登车环山归。崂峰未登,却留下一个美好的悬念。我想:登临之后,群峰万仞,海波粼粼,将会是一派壮阔的景象。而我总陶醉于古人诗境中的那种山情。贾岛吟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一种空茫,那一种若有所得又若有所失的心态,我怕是今生也无缘领会的了。王维诗中的那种境界:“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恍若仙意,怕就与当今的现代物质文明情趣,相去甚远了。我却常留恋于此,足见和时代的节拍颇不相谐。山行归来,总算盈得一片雄勃浩然之气荡漾于胸,便是今生享用不尽的了。
评论信息
我要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