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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去来

作者:韦启文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380      更新:2016-06-22

       原来没有听说过婺源,是近几年才热起来的。从各种宣传中知道,那里的古村落,还有油菜花,很有特色。春节期间有一条新闻说,由于天气暖和,婺源的油菜花提前开放。那条新闻还配上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煞是好看。
       三月初便有了一次婺源之行,名副其实地慕名而去。
       从武汉出发,经九江过景德镇,一进入婺源,公路两旁的民居便引起了我的注意。粉墙黛瓦,高翘的马头墙,在其他地方难得一见,在婺源却蔚成风气。在初春的田野上,在遍地金黄的油菜花当中,一片片次第排列开去,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那是一幅中国画中最为恬静的意境了。
       婺源毕先生告诉我,这是典型的徽派民居。其中延思溪村被称为徽商第一村。我有些纳闷,这不是江西吗?徽商第一村怎么不在安徽,却落到江西来呢?他告诉我,此地原归安徽,由古徽州辖千余年。徽、浙、赣三省交界之地,也属三不管。解放战争中陈毅部解放江西,也”顺便”解放了婺源,后来婺源划归江西管辖。这是形成徽文化“飞地”的来历。
       驱车行走在婺源山水间,随处都可以见到一片片或平铺或梯次叠加的油菜花。毕先生说,这是全国四大油菜花海之一。一群群游人在田边地头徜漾、拍照,在金色油菜花的衬托下,男男女女,不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照片中都会显得特别婀娜多姿、神彩奕奕。游客中还不乏带有大炮筒的,架起三角架,不停地把这些美景,把这些游春的盛景拍进镜头。每一个人都是摄影家,而同时每一个人也是婺源春光里的风景。套用卡之琳的《断章》:你在田野上拍照,拍照的人在田野上拍你。
       这里山青水秀,不见一处光秃的石山,也不见一段狼藉的河滩。随处都可以看到几百年千余年的古樟树,或在村前,或在村后,几人合抱并不鲜见。这里的老百姓有一种说法:树养人丁水养财。现在来解释也是有科学道理的。林木葱郁,就会有好环境、好气候、好水源,于人心身健康有百利而无一害。有水,就可种上各种庄稼,养鱼种藕,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树文化是徽文化的基础,是徽文化的襁褓和摇篮,错不了吧?
       在那一方天地里,处处散落着闪亮的徽文化光芒。从这些历史碎片中,不难领略明清乃至更早时代的兴盛与繁荣。在汪口镇,我们参观了俞氏宗祠。除了外墙,全是木结构,所有梁、椽、壁、门、窗都是一件件精美绝伦的木雕作品。而那些砖雕,线条朴拙流畅,令人赞叹。这些木雕砖雕佳构历经几百年,至今仍然光芒灿烂。在这个祠堂上,每处翘檐龙首上的两根龙须,曲卷向上,历经几百年而不杇不断,那不是木头做的,更不是金属做的,而是用石头磨出来的。自古有铁钎磨成针之说,这里是石头磨成须,很不一般。从一些雕刻作品中,还可以鲜明地看到明清时代此地的一种文化意味。一处古门楼的四块石雕的图案分别是“雀、鹿、蜂、猴”,意指“爵、禄、封、候”,时人入仕心态,溢于“墙”表!
       在延思溪村,在古朴的通济廊桥边,我看到一户人家在打糍粑。蒸熟的糯米饭放进石臼里,一位男子抡着木棰,不断捶打,另一位蹲着的男子不断地翻动臼内的糯米饭。打好以后,用手抓成一个个圆陀,摆放在一个大簸箕里,那簸箕直径起码有一米五。一位妇女用手轻轻按压着,便成了又圆又扁的糍粑,雪白润泽如玉一般。过一会那妇女又给一个个白白胖胖的糍粑点上朱红的色素,这叫点红,平添几分喜庆。她家媳妇生了小孩,快满月了,凡是送了礼的亲戚和乡邻,都要送糍粑还情。打糍粑的男人和女人,脸上都挂着喜悦。我给他们拍照,他们全不介意,显然都陶醉在一种喜庆之中。巴掌大小的糍粑,从淘米浸泡,到上灶蒸熟,然后打捶,捏抓压扁,再点红,每一个环节既是程式,又是创造,都蕴含寄寓着人们对日子,对人生,对生命和亲情的一种感悟与祝福,这不能说不是文化传统了。
       在延村,我们碰上一个小男孩,他主动上前要给我们当导游,他叫小强,十一岁,上小学三年级,父亲去上海打工,妈妈在家照护弟弟,弟弟才4岁。那天是星期六,不上学,所以出来当导游。带一拨5元钱,而正式导游要15元。我们很高兴跟着他走,在明清时代的古村里绕来绕去。他说,延村有900多年了,大部分姓程,这个村要看四个点,那些导游只看三个点,我要带你们看四个点。那些导游小姐听了,也只笑笑,没说什么。在村里又碰上一个稍大的女孩,他说是五年级的同学。此地号称徵商第一村,而我们那天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大家都叫他是小徵商。在参观一处古建筑时,堂屋里有一幅对联,署名纪晓岚。我正狐疑,他说那是假的,他当然不知道“膺品”这个词儿。参观时,别的导游说明清时小姐都住楼上,即使来了客人也不轻易下楼的。他加了一句:可以从楼上抛绣球下来,谁抢到就嫁给谁。
       听说我们还要去看彩虹桥,他说,那是一座破桥有什么好看的。小徵商毕竟还小,他向往那些横跨大江大河,或跨越海湾海峡的大桥,而对见多不怪的“破桥”并不知其中真趣。我们给他10元钱,他说了Bye-Bye连蹦带跳地走了。
       我一路想着,婺源的自然美景,徽派古建筑,自古已有,何以近几年才被叫好呢?当地人天天住在村里,就是县里的干部们,也看惯了这些古民居、古桥、古樟树,而那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年年春天都如期开放在山野上。“不就是油菜花吗?”自秋天撒下油菜籽,出土,成苗,长高,开花,当然也没什么新奇的,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用得上“审美疲劳”这个时髦词儿了。而外地人、城里人就新奇了,风景啰,文化啰,乡村游由此而生。本地人习以为常,外地人却认为是奇迹。这又用得上“距离产生美”这句文绉绉的话儿了。
       此地比较偏僻,免了不少战乱之灾。解放后也仍为僻壤一块,近年常听到开发、项目这些词儿,这里却轮不上。以往认为江山依旧是落后,今天看,正因这“依旧”,却保存了一处难得的“最美的乡村”。我想,地处边远,交通不便,比较封闭,上面也不大重视,这本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可以较好、较多地保存了原有的地理地貌和文化遗存。我去过云南,就有这种感觉。到了婺源,又想起了这个问题。起码在人们的文化自觉还不够成熟丰盈的时候,道理是这样的。或者说,客观上是这样的。
       那些明清民宅,那些宋代的石桥、廊桥,那些木雕、砖雕、石雕因为远离战乱而保存下来,而那些古樟树,躲过了大炼钢铁的年代而幸存下来……这是偏僻之幸啊!
       深入了解一下,这里不仅多产能工巧匠,还多产商贾、文学家、艺术家、政治家,他们都可以说出很多名人来,而文化人中最有名的是朱熹和胡适。
       我不知婺源有多少古桥,方园仅1平方公里的坑头村,151户人家,就有大小石拱桥36座,还有条石和木头架设的平板桥39座。密度和人均占有在中国独一无二,世界上也可能是第一哩!我也不知道在中国哪一个县,保留有如此多的古廊桥,而婺源起码有十三座之多。说廊桥博物馆不为过吧?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年代不同,都是思古探幽、观景抒怀的好去处。其中最有名的,要数清华彩虹桥了。这座建于宋代的廊桥已有800多年的历史,长140米,宽3.1米,4墩5洞。桥面上有11座廊亭。一人抱的粗壮巨木作横梁,木板桥面,亭以青瓦盖顶,两侧有护栏和长板凳,供人休息和观景。听朋友说,《闪闪的红星》、《乡村女教师》等电影、电视剧都在这里拍摄过,又为这古廊桥增添了不少色彩了。
       在上晓起村,我们走进一座二层古宅。经过改造,办成家庭旅店,下层是吃饭的地方,二层有十多个客房,有标准间,带卫生间,有空调和电话。有小单间,用木板隔墙,一个单人床,有公用空间看电视,公共浴所和卫生间。这种形式几乎是原装的,当年一家人有几个儿子,接几个媳妇,生了一帮孙子,每人一小间,就这样住下来的。而标准间是近年改造的。
       我们去的时候,一层餐厅有一对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在吃午饭,四样菜,其中有一条鱼,共六十多元钱。一问是广州来的一对小伉俪,各人背了很大的包,就像我们常见的那些外国旅游者一样,是自助游。他们说搭错车了,从广州到上饶到南昌,然后到婺源,准备原路回去。后来听我们说此去黄山只有120公里,又决定去黄山。女孩说她去过丽江,那里古建筑较集中,但婺源散落在乡村里,走一走,也很有意思。我猜也许是另类度密月,也许是文化考察,比如大学生、研究生之辈。 日出而行,日落而宿,浪漫与情趣自在其中。吃完饭,问了路,要去另一个点,东家说得走四个小时,女的说没问题,男的笑着顺从地尾随其后,慢慢融入了田野上缤纷的花海。
       在婺源乡村走一走,你就还会发现一种景观,游人在乡野小道来来去去,拍照,惊呼,嘻笑,而本地的村姑们,老人们,小孩们,该干活的在忙乎着,河边捣衣棰在挥动着,该晒太阳的晒着,屋里做功课的学生在用功着……他们就像田野上的林木、油菜花和小河一样,又像清涟里游来游去的一群群鸭子一样,悠然地按步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也许他们谈不上文化,但这块土地似乎使她们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自信,因自信而自在,而自在应该是一种文化吧?像一棵棵古樟,一栋栋老屋,一座座古朴的廊桥,一片片弥漫着灿烂色调和清香的油菜花,朴实自在地存在着,展示着一种恬淡怡人的美。不同的人,完全可以从中感受到不同侧面的美。那可是一种多么难得、近乎侈奢的自在美啊!
       如何概括婺源呢?有朋友说——那是一个很自在的地方,一个自在得让人着迷的地方,一个去了还想去的地方。
       行迹匆匆的旅人一定会喜出望外:一不小心,就会与一片闲适闯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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