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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缠树

作者:黄素琴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228      更新:2015-11-05


        第一次登银瓶山是被微信群里贴出的禾雀花诱惑。诱惑我的禾雀花,串串簇簇倒挂在已经由藤壮大成树的干上,有粉红、米黄、乳白、深紫的,也有乳白和深紫间杂的,铺呈得有些跨张的华丽。
  我还没有赏识过一串串吊挂着开满一树的鲜花。百度说“禾雀花”的学名叫油麻藤花,因为她的朵儿外形像禾雀,人们就叫她“禾雀花”。可我端详那些照片,串串吊挂的花葵,更像铺排的各色风铃。双目微闭,仿佛听到南风送来阵阵悦耳铃声,思绪随声而起,随风远去,有儿时客家民居回廊下盼母归家的纯洁,有故乡闺阁窗前相思的闲愁,有人到中年跋山涉水的疲惫,有年迈归田淡看风云的泰然。
  踏路归来,银瓶山下的群友在群里写道:“相约青溪银瓶山嘴,我在花前日下等你;当初许你玫瑰一支,如今种下鲜花满溪”。结果,近20位群友从河源、广州、东莞、深圳聚集而来,共赴一场禾雀花的视觉盛宴。
  到了银瓶山才知道,其实禾雀花的花期非常短,从发起、踏路到我们的到来已经半月有余,大部分禾雀花已“花飞烟灭”,还驻扎在藤蔓上的朵儿,也失却了最好的容颜。驻足花下,花串歉疚似的挺着,再也无力嫣然。我轻声期许:“它年,在你最美时刻拜见”。
  青溪银瓶山是国家森林公园,虽然我们没有赏到怒放的禾雀花,但是,纯净的大山气息令人神清气爽,常绿的乔木如冠盖拱顶,荫庇了南方的烈日,就算是仲夏,行走在汨汨流淌、游人稀松的溪水边,也可以是一身清凉。沿溪水两边开辟的登山道老少咸宜,想登高者有攀登顶峰的向往,想漫步游园者有拾级而上的悠闲。我选择了游园式的登山,低头扎进冠盖下,几位同样速度的群友,一路吱吱喳喳,再仰头走出山门时,两个多小时已被愉快收拢。
  第二次登银瓶山时,扮演诱惑者的人已经换成了我,当我向队友播完银瓶山广告时,队友问:“门票多少钱?”我又抓住可继续播放广告的机会,回应说:“门票不用钱,停车也不用钱!”其时,已是仲夏,我充当导游带了一队有老有少的游客重游银瓶山。
  显然,我的游客也十分陶醉于银瓶山的美,胆怯的小萝莉一反常态坐在一根斜跨在登山道上的藤蔓,娇滴滴的喊道:“妈妈,给我照相!”我和队友A跑前去捧场,队友A抚摸着又黑又粗的藤蔓说:“谢谢你,辛苦你,我亲爱的老藤!”她俏皮的幽默引得队友们哈哈大笑。
  顺着这根藤蔓往上看,我惊讶的发现,这就是一株禾雀花藤!一定是开辟登山道时,工人们把这株藤留了下来,虽然它的根部和根系长在登山道的中间,它的主干却是牢牢的缠绕在路旁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枝蔓像一张鱼网,严密地网罗着这棵我叫不出名字的伞形树树顶。放眼望去,目及所至,坑溪两边的乔木均被藤蔓缠绕、盘结、覆盖,一棵棵树,像一个个负累的人,疲倦至极;也像一把把撑开的伞,苦苦的支撑着。整条坑溪,在藤蔓的强制牵扯下,伞伞相连,构建了一个穹顶,将烈日挡在了穹顶之上。
  激动不已的队友A批评我说:“看看、看看,所有的树都被藤蔓捆绑了,你的那些广告词,简直是捡了䒦麻丢了西瓜!这座山,就是一个诺大的藤缠树展览场!”是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也许是因为我们一群人只顾着追寻禾雀花,被花花世界的表面美艳吸引了目光,进入“不识银山真面目,只缘身在银山中”的意境!
  我们认真观察藤和树,缠绕着树的藤,绝大多数是禾雀花藤,还有猕猴桃、金银花、植物杀手微甘菊和几个叫不上名字的藤本植物。我蹲下来,牵起一根还没有麻绳大小的细长藤条,在它的尾端,只有三片嫩绿的叶子,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把它和那一串串倒挂着盛开的禾雀花联系上,仔细比较之后,我才敢确定那就是还处在幼儿阶段的禾雀花藤。她,30年后才能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她,30年后才能长成一条杯口大小、绵延几十米的藤蔓。这一树花开的疯狂,是她30年集腋成裘积聚的力量,是她30年坚忍不拔的缠绕,是她30年竭尽全力的攀附。
  再看那被藤蔓纠缠的树,有的艰苦挣扎着勉强支撑、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地下,偶而也能见到早已死在纠缠中的腐木。我的脚下,就有一支稚嫩的藤条,用她触角似的生长尖勾搭上了一棵树的脚跟,她的心事,路人皆知。我走向一棵被三根藤条盘结的树,树使劲地想要站直身子,可终因负累过重,不得不弯腰弓背支着身子。我的前方,是一根从右向左横垣在空中的老藤,她的树干足有碗口粗。我顺着这根已有经年的禾雀花藤观察,她的右边原本是有一棵树的,她应该是攀附着那棵树从弱小的藤蔓长成树干的,后来,一定是那棵树经不住她的缠绕,窒息倒地死了,地上还横躺着那棵腐化的树尸。她把右边的树缠死后,横空跨到左边这棵树上,又开始了一场新的纠缠。新的纠缠结果必是如出一辙,将以树死藤壮而告终,壮大了的藤,还将缠绕起新的树。至此,我证得一个结论:藤缠树死缠到死是真理,树死藤缠死也缠是谬误。
  满山藤和树的纠缠,让我突然想起“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在藤和树千万年的纠结问题上,我明确主张先有树后有藤。如果能穿越到这座山的始祖年代,我此刻站立的地方,或许长满青翠欲滴的绿树,高昂挺拔的绿树啊,沐浴阳光,醉饮甘露,随风起舞,飒爽英姿。直到有一天,一只迁徙的鸟带来了第一粒禾雀花的种子,禾雀花便成了这个自由王国的入侵者,从此,森林失去了自由生长的权利,一场场树与藤的生死搏斗展开、结束,又展开、又结束,循环往复,永无绝期。我仿佛听到了树声嘶力竭的呼喊:“藤缠树--那是一场场缠绕至死的阴谋!”
  肩负家庭重担的队友B指着一棵驼背弯腰的老树说:“我就像那棵树,承受着不堪承受之重。”他的话,让我忽然联想起舒婷《致橡树》的诗句来: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终于,在登山道的拐弯处,我们看到了森林公园营救的两棵树,一棵是樟树,一棵是枫树。尽管他们身上仍留有被缠绕的痕迹,但重获自由后喷发的生命力,已经足够让他们挺拔、昂扬、翠绿。他们作为树的本来形象,高高的站在山腰上,仰望着太阳生长----生长----。面对得到释放的蓬勃生命力,我深感惭愧,竟然被禾雀花一时的妖娆迷惑,对她那艳丽背后的阴谋,一无所知。
  山谷响起游客的呐喊,我们也跟着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叫。可我心里明白,在这藤蔓称霸的山谷,仅仅呼喊是无力唤回自然生长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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