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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故乡风物志(六)

作者: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1455      更新:2014-02-10



  桑,常见于房前屋后。
  桑,蕴含着深深的古韵古意,从诗经里一路走来,定格为乡村风物中独树一帜的意象。梓,在《本草纲目》中把它推为百木之首,故呼梓为木王,盖木莫良于梓。我不知道梓是否木之最为优良者,但“桑梓”一词自古就用来借指故乡,却是不争的事实。
  三国时期蜀国昭烈帝刘备的老家涿县楼桑村,有一棵特大的桑树,高五丈有余,遥望之,童童如盖。游方术士看了那地方,预言那地方将来要出大人物。刘备儿时和同伴们经常在树下玩耍,曾经说,等自己当了天子,就要坐这样的车。天子的銮驾终是坐到了,只恐没那么高大罢了。不过,说那棵桑树有五丈多高,不知是否有些夸张(老百姓称夸张修辞格是造谣),要不然就是刘备老家的乡民们从来没养过蚕,才让那棵桑树一直疯长。
  记忆中,小时候老家的房前屋后的大路边有好几棵大桑树,老屋基那里的四五十米高的椿天树,二三十米高的几棵梯木树、杉木树(他们都十分修直),十多米高的几棵婆娑的板栗树,以及许多杂树杂竹构成了我家四围的景致。其中的两棵桑树特别大且树杈较多,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了,胸径要二三个人才能围过来,不高,二三丈的样子,因为高扬的枝条被砍下来摘桑叶喂蚕,致使树冠不高,只往横向长,看起来矮胖矮胖的。比不得椿天树、梯木树、杉树的修葺、苗条、娇美。
  好多明白就里的人都说我老家那儿是块风水宝地。
  养蚕制帛制丝绸的传统工艺,是闻名全球的“中国制造”。在春秋战国时期,丝织品就已经流行。《孟子•梁惠王》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这是一则较早的倡导大力种桑广告或者倡议书吧,农村房前屋后植桑种树逐渐普及开来。南方历史久远一些的人家,总是能找到上百年的老桑树,像饱经风霜的老人,忠诚的守卫着村中的日升日落。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断章取义来看,央求斑鸠鸟儿不要去吃桑葚,在《诗经》里恐怕是有小孩子抒情之嫌的。不过,桑葚于那时我等这些小屁孩儿,确实极易引发味觉冲动的,只要一熟透,一溜烟蹿上树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满嘴乌黑,牙齿乌青——一副鬼片里的模样——味儿实在爽啊。
  窸窸窣窣自春风春雨里吐芽分嘴拱出来的桑叶,开始一派鹅黄,一张半张的蚕种拿回来,气温一升,小蚕儿就爬出来了,黑黑的身子,用鸡毛轻轻把蚕儿扫在小簸箕里,采下嫩桑叶,用剪刀剪裁得细细的,撒在蚕丛里细心喂养。两三周后,桑叶逐渐转青并开始变绿。经过翻腾两三遍后,蚕子变大了变白了,肉嘟嘟的,已经腾挪到了晒簟中,面积增加了好多倍,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它们吃桑叶的沙沙声。及至蚕子长到两三寸长,食量也随之大了起来。不过桑叶也长到了极致,浓绿而硬朗,叶片上经脉分明。摘下来直接撒在蚕丛之中,马上就会听到满屋子的沙沙声响,毫无节奏。它们的嘴犹如小剪刀一般,十多二十分钟,声音渐渐弱化下来,绿绿的桑叶就看不见了,晒簟里除了白白胖胖的蚕子,就只剩下桑叶的淡青色骨架横七竖八的陈伏在蚕粪上——那蚕粪是极好的肥料,记得那时父亲常拿来撒在他种的土烟根部,那烟就茂盛得紧了。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老祖先们创造“蚕食”一词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没有见过大蚕吃桑叶的过程,这词的深深意蕴是万难体会得出的。
  北国之桑,大概都是矮而密植的吧,你瞧《陌上桑》里那个美眉罗敷“提笼行采桑,纤手折其枝”。人家一介女流,站在地上伸手就可以采到桑叶,还腰肢微动,姿态优美绰约。不比我家那时需要爬到树上,小心翼翼的掰过丫枝来摘桑叶,旁逸斜出或是高扬远眺者,人手够不着,需在长竹竿顶端绑上铁镰伸出去砍下来摘。不过现在新植不久的桑树,倒是长不了好高的,年年都在修剪侍弄嘛。
  还是《诗•七月》里描绘的意境令人向往回味,“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暖洋洋的春阳泻在身上,黄莺鸟儿在山野间婉转的鸣叫不停,妙龄少女们提着精美的竹筐,沿着小路微步走向林间,采摘着嫩嫩的桑叶。
  故乡的黄历在二三月间摊开,桑叶已呈微黄,桑树就满树开出淡黄淡黄的花儿来,那花儿像柳絮一般,只是比柳絮短而粗胖。和煦的春风柔润的春雨倏然而过。满地是一串串淡白淡白的桑花落蕊,扑鼻馨香。过些时日,与桑叶一般颜色的小小的桑葚,缩头缩脑地躲在了宽大的叶片下面。未熟透的桑葚淡红淡红的色甚鲜美,犹是少女的初解风情,娇态可掬但味儿不佳。渐渐变成深红及至熟透,已经是紫黑发亮了。
  有位女诗人说得好,一株桑树就是一位站在大路边的母亲。很形象啊,我们摘食桑葚的时候,真有儿时吮吸奶头的亲切感和质感。躲在桑树下乘凉的大鸡小鸡整天乌黑着一张嘴,贪嘴!
  据说,用桑皮制造的宣纸,书画存之上千年而仍旧光鲜如新。虽未亲历,犹可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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