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筱卉

那一年，在姑苏城楼上领略了一场苏州评弹。穿着浅粉色旗袍的年青秀美女子，素着一张没有脂粉的粉嫩脸庞，宠辱不惊地拔弄手中琵琶，婉转吟唱，美得让我多年不忘。偶尔得闲，便在网上翻找苏州评弹类的视频，却再也没见到能超越该女子的评弹表演，即使是某电视台制作的国内最具权威的综艺晚会，也因其背景的华丽与表演者掩饰不住的燥动，浓浓的功利意味令人失望。
嗟叹之余，在优酷的视频链接里我偶然发现了昆曲，它最初给我清淡婉丽的印象像极了姑苏城楼上唱评弹的女孩。
而喜欢上昆曲《牡丹亭》，却得益于画家陈川的画集《新南北院体人物画家作品集》。画集中《折子戏之二》纸本水墨中的杜丽娘，清丽婉容，持梅相待的我见犹怜、“守得个梅根相见”——在绝望后又怀憧憬的神态，被画家陈川以独特的视角和饱含深情的笔墨清晰地描摹出来。于是，在某个周末的夜晚，我搜索到由白先勇编导、沈丰英主演的青春版《牡丹亭》，分三次看完了全本。遇到精彩和感人的戏便重复回放，如痴如醉。
我渐渐感觉到了昆曲的巨大魅力。首先是唱腔：轻柔华美的行腔，悠远婉转的吟唱，是曲中最重要的部分，同时也是被大多数昆曲爱好者重点欣赏的部分。而令我叹服的，还有其看似自然，却极其考究的笛箫配乐，随剧情发展，或紧或慢地与演唱、吟诵、做科完美无缝的衔接、配合，无时无刻不为情绪的渲染悄然进行着铺垫。尤如民国美女曼妙身姿上剪裁精良的缎锦旗袍，妥贴美好，光彩四溢。另一个强大的魅力，也是个人觉得昆曲区别于其它剧种最具标签性的特点，便是演员的步态、眼神、手势等等身段的表演——手指翻转之下，扇开扇合之间，说不清的精致和优雅，说不尽的唯美且丰富。而且，唱、做、配乐三位一体，互为依存，整个剧情浑然天成一般，荡气回肠，美仑美奂。
在青春版《牡丹亭》中，阔大的舞台上，并没有华丽的舞美和道具，杜丽娘和春香却用婉转吟唱和轻灵身段，呈现出了满园的春色，活色生香。那一刻，我的内心肃然升腾起对传统艺术的敬意。然而，当杜丽娘抡袖而唱“偶然间心似缱……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每当听到、看到这里时，我总会被这流落在人间的至情至性感染得泪湿双眸。
前不久，白先勇先生携苏州昆曲社青春版《牡丹亭》来到广州大剧院，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到了昆曲表演的现场。在剧院，邂逅了一位自称“小菜”的某大学法语老师，为了能看清演员的表情和身段，和我一样花“高价”买到靠近舞台的票。落座后，我们互相惊佩对方一个人看昆剧的勇敢和痴迷，聊到开场，便互粉为昆曲知己。后来才知道，小蔡姑娘有一幅性感的嗓音，演绎爵士风的歌曲出神入化。在唱吧成了各自粉丝的我们笑称，是《牡丹亭》让我们结缘。
大剧院的宣传册页上，赫然印着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金句，诱使我重读汤显祖的原著《牡丹亭》，更觉字字珠矶，满纸烟云。很疑惑，是余音绕梁的昆曲使文字凭添了生趣，还是经典华丽的文词令昆曲更为惊艳。能肯定的是，正因汤老爷子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文字，才使得各种表现形式的《牡丹亭》在各个时代都长扬其艺术锋芒，也使得四百多年后的我们，即使在快餐消费的浮躁年代，也愿意将奢侈的时光沉迷在它悠悠叙说的深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