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菡

小水

　　这些日子，受菲特台风的影响，上海暴雨整夜不停。雨水，淹积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北京没有大雨，我看着不断跳入眼帘的新闻图片，忍不住挂念：在上海西南某高校里的L，你现在可还好？你是否会在这湿淋淋的日子里感受到初秋的一丝寒冷。

　　一时间，那将近3年异地恋的回忆如缤纷的雨点落入我的心里，漾起一圈圈或大或小的涟漪。而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每天习惯性地关注上海天气的日子，又回到了那段期待着周末和假期到来，然后不顾一切地飞往上海的日子，又回到了那段笑着笑着就能笑出眼泪的日子。
　　
　　那真是一段疯狂而又热烈的日子。那真是一场天崩地裂般的爱恋。如今，静谧地守着岁月的我已想象不出，当初那巨大的爱的能量是如何产生的，又怎会在我身上爆发的。但那些灿烂的幸福喜悦与深刻的悲伤却依然明晰，如年轮一般印入生命里。
　　
　　我仍记得，初见L是在2009年1月25日，那天，他随父母一起去我家拜年。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微笑着站在门口，那笑容干净亲切，我的心底突然猛抽了一下，像被人点穴了似地呆傻了几秒。他瘦高白净、斯文有礼，一身黑色呢子大衣让他更显瘦削，一条黑白格纹的围巾让他看起来温暖而清新，仿佛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儿。我们在父母的交谈中，时不时望向对方，镜片后的他的眼睛清澈明亮，笑起来，眼睛会有弯弯的弧度，而他长长的睫毛似乎已触到镜片。每每对视，我都觉得自己似乎对他早已熟悉，因为他的存在，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生动起来，父母的谈笑也仿佛更加悦耳动听，而那个冬天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
　　
　　之后，我们分隔在上海与北京两座城。此城与彼城相隔一千多公里，却挡不住我们想要更加了解彼此的热情。我们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对方发短信、打电话，绘声绘色地向对方描述生活中各种琐碎与点滴。那些日子里，我简直要变成一个情感细腻而丰富的女诗人了，眼中的世界似乎一夕之间有了更绚丽的颜色，周边的事物也似乎更精致而有灵性，哪怕是一朵普通的花朵，盛开到极致时，我都能看出它倾城动人的美丽。我的胸口总是涌动着无数美好的词句，只为通过电话让在上海的L更真切地感受到我身处的世界。
　　
　　2009年7月17日是L的生日，我早早便开始为他精心准备生日礼物—— 一份只属于他的生日报纸以及一个印有我们两人照片的杯子。那份报纸，我早已设计好版式，将所有想对他说的话放入不同的文字块中，那些字句都蕴涵着我满满的幸福与期待。我将他儿时的照片以及我的照片都放在了上去，还勾勒了一个心形的图案。照片中的我笑得极为灿烂，仿佛青春所有的美好都洋溢在了脸上。虽然，那只是一张薄薄的报纸，我却倾注了无比的真诚。而那个生日杯则被我装在一个精心挑选的红色心形礼品盒里。

他生日当天，北京下着大雨，世界变得不那么清晰，周边似乎还有雨气聚起的氤氲。我左手打着伞，右手抱着礼物地出了门，路上，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礼物不被雨水打湿，而忘记了自己胳膊和半个身体都已淋湿。后来，由于下雨路滑，堵车堵得厉害，我一路心焦、风尘仆仆地从西城赶到机场，却仍没赶上班机，顾不得多想，我马上又换乘下一个小时的飞机，必须赶在这一天飞到上海，只为能当面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上了飞机，我安静地坐下，才发现，淋湿了之后其实有点冷，我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不悦，想着两个小时后，我将来到他的城市，喜悦便如泉水汩汩涌出。于是，飞机滑行、猛然起飞、包括途中小小的颠簸都仿佛成了节奏轻快的圆舞曲，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我而歌唱。
　　
　　虹桥机场，成了欢迎我的第一站，我独自一人在当时还并不算很熟悉的上海穿行，来到我们约定的人民广场，安静地抱着礼物坐在喷泉边，等待L下班。上海很炎热，那一天，我经历了两种不同的天气，也经历了两种不同的心情——在北京时的焦灼、在上海时的喜悦。我的心如繁花热烈的绽放，期待着与L见面的时刻。
　　
　　终于，他来到我的身边，彼此相视一笑，我便已安心。我们像这个城市里任何一对恋人一样，手牵着手，欢声笑语地走过街巷。和他走过的每一分钟都幸福。上海每一条街、每一道巷、每一棵树、每一辆车、甚至每个迎面而来的人，落在我的眼里，都成了美丽的风景。我对上海并不熟悉，但却找到了一种归属感。
　　
　　后来，我又无数次地来到上海，外滩、南京路、淮海中路、田子坊……越来越多的地名落入我的记忆里，积在彼此相伴的岁月里。每走一里路都是幸福与甜蜜。还记得，那个盛夏，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穿行在校园里，路两边的大树枝叶相连，我满眼都是绿色，那些绿得透亮的叶子在轻风中摇摆，好似涌动着的语言，又似闪烁跃动的音符。我张开左手的掌心，去承接从那浓密树叶缝隙中筛落下的温软阳光，身边有青草的味道弥散。风吹来，我的白色长裙裙摆在风中飘飞，长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我轻轻将长发拨到耳后，抬眼就看见他侧过来的极温柔的笑脸，阳光在他的发丝上起舞。
　　
只是，我们相见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停留不了几天便要分离。虹桥机场、虹桥火车站、北京首都机场、北京南站成了我们喜悦与悲伤的见证。我们在这里等候彼此到来，又在这里送别。曾经有一次，我的飞机晚点，下班后便早早赶到机场来接我的他一直等到凌晨两三点，却未曾片刻打盹，只是等着我。见到我时，他那略带疲惫的脸一如既往地温暖地微笑着，他伸手接过我的包，牵起我的手。瞬间，我所有的困倦、烦躁消失不见，唯有感动。

　　 而每每分开，我们都依依不舍，守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希望时间不要走太快。我们不忍流露出难过，努力说着笑话，努力冲淡浓烈的离情别绪。而难过的情绪却一直默默地绷在心里，直到上飞机，直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我紧紧贴着机窗，看着这座城市在视线里慢慢地变小，小到建筑物、我们走过的道路都已模糊不清，想象着此刻的L正在其中某一条路上的一辆车中，如我一样，怀着同样的情绪……终于，当云朵遮住了一切时，我在两万英尺的高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也是在那段异地恋里，我深刻体会到了舒曼殊的一句话：不如不来也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我一样，在另一个城市里铺展过一段灿烂美好的爱情，却又不得不无奈画下句点。但是，我却从此恋上一座城。是的，我恋上了上海，却与这座城的繁华与璀璨无关。只是因为，这座城里涌动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曾让我深深爱过、挂念过。而我也曾对这座城倾注过深深的眷恋。我恋上了这座城的万家灯火、恋上了这里的车水马龙，恋上了这里的街巷、这里的街灯……只因为，它们见证过我和L一路走来的青春，见证过我们曾刻骨铭心的一段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