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滴“哒”“哒”地打在阳台防盗网上方的白铁皮雨篷上，静夜里，就像旷野里有一把马提琴被人在无意识地随意拔动，杂乱中透出一串串悦耳的悠扬。
       有丝丝微风从翻开的书页边吹过，带着雨水的温润。
       这潇潇雨夜中的节奏，比月夜的宁静更添一层动感的韵味。
       吸顶灯的奶白色光线射下来。刚刚翻开张爱玲的《小团圆》，看到九莉快三十岁的时候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所以不来。”
       因为雨，楼下的小公园里已是人声稀绝。只有稀疏的雨声，让有些深邃的夜，更显静谧。
       夜，因为雨的冲洗，一片纯净。
       在这样的雨夜，坐在阳台的圆桌旁，阅读着张爱玲。似乎，白天的喧嚣远去了，红尘中的灰质飞走了。听着雨声，内心里，在静静地享受着一种恬静的时光。
       雨声在时断时续，圆桌上半杯琥珀色的液体不断唤起年少时的梦想：
       月夜下，一个宽宽的阳台，一张小小的圆桌，半杯红酒，一本好书，一盏罩着玻璃筒的风雨灯，雨声潺潺，灯光摇曳，一张藤椅里，蜷缩着一位慵懒的女子。
       这就是一位女子关于阅读的梦想。只是，当年，她未曾像九莉那样将这样的梦想记在笔记簿上。
 

二

       忆起当年看楼时，第一眼喜欢上的就是这个半月形的大阳台。因为，阳台的下面，建成后将是一个小小的公园。也许，是想从拥挤的城市中给自己营造一个貌似空旷的阅读空间；也许，只是希望站在自家阳台上，能看到一片大一点的天空，还有一些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植物不时地帮着清洗自己偶而蒙尘的双眼，或者愉悦自己总是有些疲惫的心情。也许，这通通只是为实现自己心里一个梦想而寻找到的籍口。梦想，会不知不觉地成为干涸的沙漠中一个挂在远处一棵高树丫上的红苹果，鬼差神使地成为一个人向她奔跑的动力。但梦想仅仅只在还是梦想时才具有魅力，当梦想实现了，就像长跑后突然被抽空了,慢慢地，那份初始的狂热渐渐地像只漏气了的气球，越来越瘪。所以，虽然书柜里的书越放越多，但能静静地坐在阳台上阅读的时光却越来越少。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便成了两株秧苗，忙忙碌碌,一株生长在一块毫无生机的枯燥的文字田地里，一株生长在永无穷尽的家务琐事的山坡地上,这些是我赖以求生的责任田和养生的自留地，我像一位农人怀着一腔对土地的炽热，在想望收成而又不问收成中毫不吝啬地挥洒着自己的汗水和心血。而阳台的那一隅，只是我心底的一块开垦地，是疲惫时休憩的那座在山顶上可四处瞭望的棚寮。
 

三

      “滴哒”“滴哒”的雨声，不紧不慢，就像是时钟走动时的声音。光阴就不知不觉在这种走动声中走失。
       起床饮水的女儿睡眼朦胧地从客厅里走出来。望着已开始亭亭玉立的女儿，我想起了阳台下小公园里那几棵冲天而去的棕榈树。那年，我刚坐这个阳台时，刚移栽过来的小棕榈就像当时的女儿还是树木中的幼童。在每天的日出日落中，它成长了，还有与它同时栽种的其他树木，也都是绿树成荫枝满丫了。
      也许，只有回望，才会发觉时光飞逝、苍海桑田的变幻；只有仰望，才会发现大树成长、万物更生的痕迹。虽然，生活的忙碌会让人疏忽生活中的一些东西，会让一些念想暂时地休眠。那些念想就像是休眠在心底的一片春天，到某一个季节就会怡然苏醒。
       比如阅读。
       在网上阅读风起的时代，我依旧像一位老古董，用自己不多的纸币去购买一些纸质的书籍。因为，看书上文字的感觉与电脑上的文字不同，我还是喜欢摸着纸的感觉，实在。
       因为，像今晚这样，坐在阳台上，伴着潺潺的风雨，静静地阅读。像一个游人，站在墙的拐角处，静观和领略别人的风景，体味和丰富自己的人生，是心底关于阅读最初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