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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润在甘露中的爱情

作者:白玛娜珍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7414      更新:2013-01-15

 
     注释 :1:空行母——有两类,一类是证得殊胜成就的瑜伽行母,一类是生于净土等处的天母。有世间空行母和出世间空行母之分。
2:虹身——又称光身。指藏传佛教密宗修行中,证得的五蕴肉身成为光明身的成就。3;仁波切:形容如意珍宝一般的活佛。

 

1

 

  每当我的日子,像被狂风吹散的一片沙尘,那轮照亮了山野的浩月 ,那普照万物的华光会在刹那间突然闪耀在我深寂的心灵的天际;以及,持光女、曼达拉哇、益西措加等卓越女性的生平和她们那超凡的爱,使我清晰地感到:除了这个尘世,还有另外的境地可以翱翔;于是,那段美妙的诗文不由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手指慢慢地探入
  那虹彩光明的蕴身 竟然一透而过
  开启了 无死的秘密
  你悄悄拨停了
  生灭的时间
  将身藏在法界
  只显示了
  广大空乐
  哪里是你 哪里不是你
  不灭的虹身 在法尔中不动
  你在哪里 你不在哪里
  原来永远在我的
  莲花心里
  -------
   (摘自莲花生大士全传)
            

2

 


  那是2007年8月的一天,堪布,贡觉丹增仁波切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跟他去山南扎囊县阿扎乡措加拉措湖。于是,朝圣西藏第一位女性密宗大师、藏传佛教宁玛派创始人莲花生的修行伴侣佛母益西措加的福缘就如此开始了------
  仁波切和琼色寺的僧尼租了一辆大巴车,车里载满了此行供养佛法僧的饮料、糖果、酥油等。另外还有我们大家所需的食物、蔬菜等,车顶上还捆满了大家的行李和经幡。
  汽车缓缓启动了。仁波切和僧尼从车窗里凝望着拉萨,双手合十,开始虔敬地祈祷;那低宏的诵经声像清冽的水流缓缓从我的心田淌过,昨日的一切,渐渐去无踪影------
  沿着雅鲁藏布湛蓝的江水,车窗外飘荡着白云、银色的沙滩和火焰般的灌木柳丛。大约一小时左右,我们路经山南贡嘎县雅鲁藏布江北岸始建于16世纪中叶,史料记载由西藏宁玛派僧人扎西多吉兴建的多吉扎寺,稍作休息后,从贡嘎县再向东行,很快进入了山南扎囊县境内。远眺佛母益西措加诞辰的土地,措加拉措湖仿佛在莲花绽开的金刚手臂中涟漪着。那些圣水是怎样从初生水经历累世的演变,在益西措加诞辰的那一刻,从土地的深处突然涌现的呢?或者圣湖也是太阳风里的氢与地球氧的结合而奇妙降临的,或者,它根本就来自天外的星宇-----佛说,万事万物的生成没有巧和,一切都是究竟的因缘。我不禁遥望这片土地上,那些山峦、树林和麦田,看到它们像一轮轮绽放的太阳流旋在七彩光影中;而我,不也一直沐浴其中,被自身生命的亿万种光芒环绕着吗------

 

3
 

       临近下午时分,我们深入扎囊县广袤的山野,终于抵达阿扎乡措加拉措湖畔。
  远古人的记忆以传说的方式延续下来:阿扎乡曾是藏王所管辖的一处小邦“喀钦扎”,自达日年赞以来即被征服,益西措加出生在喀钦扎王室,为喀钦扎王子贝记旺曲和王妃格措的所生。当格措王妃生下公主时,圣湖显现,因此就为她命名为措加,意为海王母;水岸的一株檀香树上也生出了双乳,佛母益西措加就是喝檀香树的乳汁长大的。如今,这株檀香树被供奉在益西措加寄魂湖畔的小寺里。看来,佛母益西措加诞辰在世间的生命与水,与植物有关-------想着,卸下行李,我急不可待地走进矮墙环抱中的措加拉措湖。
 湖的面积不大,大约只有五百平方米左右。上面罩着保护湖水的铁丝网。湖畔,传说佛母益西措加的秀发神变的白桦树和柳树,在纤柔的微风中轻轻飘扬着。我朝湖里望去,除了飘落的树叶、游动的鱼儿和湖岸金灿灿的格桑花的倒影,沉静的湖没有示现其它的秘迹;但再屏息探望,四周静极了,突然,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太阳的照映中,恍若一只通透的孤蝶,在水的微澜里轻翔蜕变着,消溶在那闪耀着翡翠光焰的湖色中-------
  一阵悲伤不由袭来: 好似一只紧锁的器皿,怎样的甘露,不被阻塞?又不被陈年的锈迹混浊;而即使变成沧海一粟,一滴水,又怎能了悟海的世界;所以,我这样的尘世女子,在这殊胜的措加拉措湖畔,又怎能凭空企望今生顿获证悟的明光呢!
  我的心恍若驮满了石盐,沉沉地怀想着这湖的主人:益西措加怎样追随莲师,以及莲师与世间三位女子那无上的爱-----
  佛书上记载说,莲花生大师,是清净的化身,没有经过母胎的污染,从莲花中自然化现而出-------可见,莲花生大师生命的种子并非来自人寰,仿佛那太空中几百万年前的生命从水域始,在那无染的圣莲中最初的生活,示现了地球一切生物的起源和演化------而在这世间,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和莲花生这样殊胜的圣者,结下宿世的姻缘呢?
  



 1
   

    恒古的皓月这时正悄然升往树梢;金属般的波光像哺育地球万物的乳汁一般盈满了大地;那46亿年前注视过初生的太阳系的深邃目光,清晰地照耀着此刻的措加拉措湖。而宇宙的光年,佛说的无量劫,以及第一位与莲花生大师缔结尘世姻缘的僧诃普罗克国公主持光女,在措加拉措湖的记忆里又该是多少年前啊?
  据说,那是在古印度。好比天外陨石降临时在神秘力量的冲击压力中诞生的坚不可摧的金刚之宝, 老无子殿的乌仗那国国王喜得从莲花中圣诞的八岁幼童“海生金刚”;国王认幼童为义子,赐名为“莲花生”,迎请回到王城立为莲花王太子。
     一日,国王从森林中找到了在吉祥草垫上禅修的莲花太子,晓谕太子莲花生迎娶王妃,以使国炸长久。莲花王太子心中十分困扰,他想:“我如果一旦成婚,有了家室,也就种下了吵闹、仇恨与苦恼的根源。这种痛苦的根源是会因缘轮转不息的。要断绝可怕的恶缘,只有寻找出清净的缘起;但是,就宛如如意摩尼宝珠,要从污泥中出生一样,能够成为同修同行的女子实在太稀有了---------”莲花王太子想到这里,为将来要寻找的同行同修空行伴侣写了一首诗:
     她必须具足喜乐的天性与优美的资质
     她能够断舍弃家而心中绝无犹豫
     她的种姓清净齿年恰当
     具足不邪淫 不忿怒、不嫉妒等等德性
     能够知耻识礼远离一切的愚痴
     她乐于施舍心中没有任何的吝惜
     她甘于淡泊去除了一切贪欲
     能够安静地侍奉我,而不扰染我的任何心境
     -------
  那么,什么样的美丽而奇异的生命类型的高贵的直系后代,在从未间断的壮丽的世代演替中能进化诞生如莲花王太子所期望的那个女子一般,身心及精神上的禀性都趋于完美呢?
    是在佛诞生日的那天,她出现了。她是僧诃普罗克国国王札兰达拉王的女儿持光公主。然而,她已被许配给了另一国的王子,莲花王太子仍将公主持光女及随从500宫女邀请前来受施珍宝,并将摩尼珍宝赐给了持光女说道:“公主持光女啊,你所具足的功德庄严是天下间甚少人能及的。我心中经常忆念的人就是你啊!现在在诸佛的加持中,我能够亲见你,这将成就一段殊胜不可思议的因缘。”
    莲花王太子当即决定娶持光女为王妃。后来,在持光女出嫁它国的途中,莲花王太子施以神变将持光女飞上天际挟持降落到了乌仗那王宫。
     这是莲花王太子凭借他来自外星生命的超凡力量取得的第一次婚姻。
  而美丽的持光女在与这位圣者完婚后,传说天上人间,神魔鬼界都欢喜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喜乐,所以宫中时常听闻“空幻的嬉笑声-------示现了世谛因缘中的圆满”。

 

2


  但在五年之后,莲花王太子再度离开王宫和王妃持光女,开始参访佛陀本生的圣迹,学习世间一切知识。了悟从莲花中幻化妙现的自己,在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无量的宿世因缘。明见了生命辗转生灭,变化中的相互关系和锁链,并就此观察到投生为一位诸侯的孩子和一只苍蝇,与自己的因缘,为了使他们不坠入地狱,也使自己如法修行,实践远离乌仗那国修行的因缘,便使用了深密救度要法,在苍蝇叮上孩子额头时,弹出石子将苍蝇和幼童一同击碎至死------尔后又故意失手杀死了一位大臣的妻子与儿子,示现了如幻的杀戮罪行。莲花王太子,就要被愤怒的乌仗那国的臣民贬諦流放到寒林坟地去了!痛苦的王妃持光女泪如泉涌,她抱住莲花王太子的双腿乞求他留下或带自己一起走,莲花王太子承诺道:“像你这样宛若天仙的美女是不可能随我到那样可怖的地方去的。你不必难过,我们必然还会相会,我一定会回来。当我修持成就之时,必然会回来救度你,使你也在修行道上得到圆满的成就------”莲花王太子的第一位王妃持光女,和心爱的人在短暂的相聚后开始了漫长的分离。而从此,王妃持光女和莲花生大师除了拥有一段世间婚姻外,也只成为莲花生大师将要救度的众生之一,而非修行路上的伴侣。
 



1


  一同来朝圣措加拉措湖的僧尼们这时也都来到了湖畔,他们一面自传手里的经筒、念珠等,一面顺时针环绕圣湖旋转着;当诵经和祈祷声呈圆形的波旋起, 我忽然感到这在广大藏区处处可见的情景所示现的,恍如构成万物的那电子自传并围绕原子核旋转的神秘循环,因此,世界屋脊才如此具有那不可思议的光和力量吧-------
  眼前的圣湖,在夕阳的照耀中微微涟漪着,越发空杳了;又犹若明镜,映现着我迷离的思绪;把我的过去和未来,分成了水的双面;幻梦般闪跃游移着。但现在,我清晰地在这明镜面前,在上千次的呼吸中已吸纳了湖畔上百万的空气原子,它们一定也曾深入佛母益西措加、曼达拉哇、持光女的肺腑啊!
  我不由从自己的身心里感到了一种异常的力量;在顶礼诸佛母之际,情不自禁地倾诉着从心而生的祈请和秘密------
 

2

  
  这晚,从湖畔回到灯光明亮的尼姑宿舍,我听到院子里一部小小的发电机在笃笃轻响。我和同来的央金阿姨一面吃着尼姑们为我们提供的晚餐:香喷喷的糌粑肉粥,心里一面想着距离人类发现并运用电能已经几个世纪过去了,今天,我踏上这朝圣的路,却还在自己昏盲的内心苦苦探寻着明光。而所有外在的光,“不论这光来自萤火虫、蜡烛、电灯、霓虹灯、闪电、甚至太阳光的发生,全在于电子朝着离中心较近的轨道的跳跃。电子给我们以光,是因为它对于其原来的轨道的思恋------”那么,当我们内心的光芒,因为外境的幻变左右彷徨,蒙蔽在漫长的黑暗里,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呵,请赐我们以加持,等待我们犹如回归的电子,插满明光之翼-------
  窗外,一轮皓月正在大地上满怀柔情地潮涨潮落。又像母亲那晶莹的子宫,在爱的收缩中牵引着无以计数的水陆生命。我独自走出来,来到院外的田间漫步,在雪花般落满田野的月光中,心,变得格外舒缓和轻盈。这时,沙沙的树林在夜风中轻舞,远山一派沉静,生命,原来是可以如此沉醉啊------
 

3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在小院里轻轻闪烁,我推开窗,看到满园绽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树荫下,尼姑们在为供奉佛母益西措杰的法会,悉心地在甘凉的铜盆清水里捏制酥油花儿;制作“朵玛”和“措”。阿扎乡西达村的农人索朗诺布这时来了,我和央金阿姨忙请他带我们去看益西措加远古的宫殿。穿过田野,在位于措加拉措圣湖背后的一片大山怀抱的高地上,索朗诺布告诉我们,古代的喀钦王宫就建在这儿,曾是益西措加儿时的家!高坡上,紫色山花在太阳光中芬香流溢。我久久地环视山野,分明感到了那女儿独有的情愫啊——当益西措加在这所宫殿里犹如珍贵的蓓蕾,当持光女在思念的苦楚中度过长夜,当曼达拉哇公主的爱情终于降临-------
  记得 这是无量时劫的因缘
  那时我们都是
  本初普贤王佛
  在法身中 我们设计出了一种
  叫做愚痴的游戏
  我们用痴迷创造了你和我
  又说是 现在 过去 未来
  现在 从未曾离开的
  普贤王如来的游戏
  我们重新又玩起回到
  本初普贤王如来
   (摘自莲花生大士全传)
  
 



1
  

    那是在身为乌丈那国的莲花王太子被流放之后,莲花王太子开始了他漫漫的修持、觉悟和降魔及度化众生的事业。而在乌仗那国的东南方向,沙河尔王宫——然那布日宫中,美丽的公主曼达拉哇因为即将被迫出嫁正痛苦万分。据说在她出生前,她的母亲:王妃哈吾尼曾梦到“八个太阳同时在天空中照耀着,王妃的头顶上也竟然现起了一座由松耳石筑成的佛塔。从此王妃怀上了曼达拉哇公主,其间天人天女时常下凡来供养---------”不久,曼达拉哇公主在来自太阳、宇宙和佛陀的讯息中,出生了。世间的荣华富贵,永不能盅惑她的心灵;在她即将被父王出嫁之际,她苦苦思量:“人间的丈夫怎能依止?他们无异是带了种种装饰的一头牛而已。日日为生活忙碌,为事业奔波。而我,即使再有功德福报,如果接受了世间婚姻,在其它家庭中生活,也将只是外饰庄严的生命而已,跟一条带着十分漂亮饰品的小母狗,又有什么不同呢,我的今世、来世都将在其中轮转受苦--------”曼达拉哇这样反复思量,决定脱离婚姻的缠缚。她逃离皇宫,自我毁容,抛弃了世间的一切。如她所言:“我们面对世间的一切,应该像我们不屑去嗅闻臭秽的屎尿一般,应完全抛弃;应对一切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不作任何贪念。不能够有任何执着,因为这是阻碍我们证得清净的身语意的染习,将使我们的禅定不能圆满成证的污染!” 曼达拉哇公主孤身一人毅然前往荒林中修行。国王见女儿决心坚定,无奈推辞了所有的求婚者,答应了公主修行的要求,将曼达拉哇公主接回宫中,并迎请菩提萨唾为公主宣说皈依、受戒,曼达拉哇公主也从其出家,成为一位清净的比丘尼。就在这时的某天,莲花生大师在禅观当中,观照沙河尔国时,发觉调伏的因缘已至,他在如幻的现观中,见到了曼达拉哇公主和随从五百位比丘尼,他了悟了这正是他所应调伏的对像,于是,曼达拉哇公主就要获得莲花生大师最亲密的调伏了,这是怎样的爱的依怙?是怎样不同于持光女与莲花生大师的因缘?使得已出家为比丘尼的曼达拉哇公主,成为了莲花生大师的修行伴侣和明妃-------
  

2


  我在措加拉措湖畔的小寺里,在堪布,贡觉丹增仁波切、琼色寺晋美多吉活佛引领僧尼供养祈请佛母益西措加的法会中,盘坐一角,神思仍飞驰在远古曼达拉哇的时光中。而眼前,这些美妙年华中的尼姑,以及在琼色寺山顶上的宁玛派大圆满成就大师隆钦巴密修、成就的圣地岗日托嘎山上,曾认识的三位从印度修行闭关回来的出家女子,她们就在我的身旁对面,正在轻摇铃杵,曼唱佛经,实践着曼达拉哇和益西措加走过的道路。寺顶的阳光像一道轻漫的河,流注在仁波切的顶轮和全身。他不时透过明光,看一眼角落里,跟着僧尼们诵祷的央金阿姨和我。他广大的发愿,使他的目光盈满了慈爱和庄严。我和央金阿姨恭敬地微笑着低下头,无限敬仰地体会着法会的殊胜、庄严和至美。
  妙香萦绕的小寺里,正中供奉着莲花生大师的塑像,左右相伴的是曼达拉哇、益西措加佛母,四周诸佛环绕。当一行行净水铜碗里金光弥漫,一位尼姑面如皎月,手托盛满的甘露,飘然来到佛龛前顶礼。她那单独的天籁般的领唱,似水晶明钻一般穿越我心,在小寺的上空恍若绽开了一派空杳的银光。我打开贡觉丹增仁波切赠给我的小书《简明皈依法》,开始一页一页小声念诵。渐渐地,我感到我的心融汇在众僧尼的梵音中,时光仿佛静止,只有无限的甘美和沉静。但正如贡觉丹增仁波切在这本《简明皈依法》小册的最后所写:“------以上内容皆为了利益那些因懒惰而不能多念诵者而作------”哈,是的,懒惰!但还不止如此:在断除妄念,心驻一处的禅定的练习中,我竟在法会中睡着了!
  我梦见了佛母益西措加。那是第一次。梦境很不清晰。
       后来,我回到拉萨,再次在梦中见到佛母益西措加时,为什么仍然未能见到佛母曼达拉哇-------
 

 


1

  
     这天黄昏,措加拉措湖在安详的夕阳中静静地涟漪着。僧尼们愉快地为大家分发着供养过佛母益西措加的糖果。我和央金阿姨从小寺院出来,围绕圣湖转着经。仁波切走在前面,在幽静的转经小径上脚步轻盈,在微风中漫飞的袈裟宛若一朵飘逸的莲。突然,仁波切在前面停下来,等着我和央金阿姨。待我俩恭敬地走近了,仁波切一面领着我们继续转经,一面给我们教授了佛母益西措加的秘密心咒。当我以陌生的音调,反复念诵着古老的梵语,一种感伤渐渐从心而升,我的双眼潮湿了:怎样的爱,终究还是别离啊!在这僻静的环湖小径上,我仿佛感到了持光女的心痛,感到了曼达拉哇和益西措加对莲师的依依别情-------
  

2


  是的,别情。从持光女开始,这场在世人看来的情爱,一直走在别离的路上。无论当初的爱多么刻骨,就好比曼达拉哇公主初见莲花生大师的那一刻:莲花生大师端坐云端,圆满如月地微笑着,从口中自然地流出光明,向曼达拉哇公主说出秘密的真言秘咒,刹那间,公主心里生起了最深密的信仰,在法喜中不禁昏倒在地-------从此,曼达拉哇公主跟随莲花生大师学法修行。然而,她和莲师的亲密关系,遭到了父王、王后以及臣民们的种种误解、猜疑和磨难,但终以自身超凡的慧觉,与莲花生大师共同成就了无死的虹身(身与心示现永无衰老的法界童瓶身;身心无漏金刚不坏,如同虹光一般起灭自在,在轮回世界之中成就长生不死的果德。)为了开启一切佛语的金刚大海的门钥,具足总持无碍的佛语善巧说法能力,又与莲师一起在乌达拉国的一座秘洞里精进修持着如来语金刚。随后,在跟随莲师不断地度众和观察往昔有缘之地时,莲花生大师因思念故土乌丈那国,见到了他的父亲因陀罗部底王的使者金光青年。金光青年本来是受国王的命令迎请莲花生大师回国弘法,但他见到曼达拉哇公主后,心里生起了愤怒的邪见,他想:“这些坏时代的修行人,真是堕落,竟然带着佛母相伴还妄称修行,实在不知廉耻!他已经把持光女当做死掉了一般,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金光青年放弃了迎请莲花生回国的使命,并愤慨地向莲师斥说了原因。当莲花生大师带着曼达拉哇终于回到祖国,遭到了全国上下的吐骂,他和曼达拉哇被国人捆绑在一起,放火焚烧--------此时,昔日的王妃持光女也道:“莲花王太子他选我为妃却又不肯终生相伴,简直是欺骗我。让他被火焚烧吧,我愿随他自焚而死啊----------”
  爱恨交集犹如蜜糖与锋锐的双刃穿心利剑,我们世间的女子,又有谁,能够逃逸幸免!
  

3


  来到益西措加圣湖朝圣的第三天凌晨四点,我们一行跟随仁波切出发,前往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曾经的密修圣地“宗固本”。漫天的星斗在静默的大山上像护法神金刚手明亮的眼睛。据说这高高的山,是他的寄魂山。莲花生大师为了利益现在和未来的众生,骑着神变的牦牛开启了“宗固本”的密修之门------夜的尽头,寒意如黛,我们快要到了。
     


         
1


  崎岖的山路在每一个婉转之处,令我觉得“宗固本”以近在咫尺。但直到清晨天蒙蒙亮时,我们才终于来到了半山腰。这时,一轮太阳,正从对面的大山背后缓缓升起,像一簇通透的金色火焰。我吃惊地望着日出那炽烈的景象,感到那带给万物光明和温暖的太阳,仿佛也能将一切生命吞噬和化为乌有。但即使太阳也有终期,在循环往复那圆形的宇宙时轮上,生命,究竟是谁的一场永无止息的游戏啊!
  我艰难地向上攀登着,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再一次停下脚步在路旁坐下来休息。仁波切的弟子隆多今年才十三岁,他一直跟在我们一行的的最后,帮助拉队的人。当然,主要是我。见我又停下来,他笑着催促我说:现在我们要和太阳比赛,要赶在太阳晒过来之前抵达“宗固本”,否则会被太阳晒化的。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我的包拿过去背在自己肩上。真不敢相信他和我的儿子同岁!记得几年前他刚到仁波切家学习时还十分瘦小。仁波切还笑着问过我们隆多像不像小尼姑。但几年后的今天,隆多面色红润,双眼闪烁着出家人特有的光亮,个头比我还高,壮实而快乐的模样,既不失孩童的顽皮又具有一种成熟中透露出的觉慧 。而我的爱子丹拉与他相比, 真是一个单薄而懵懂的小孩。我望着隆多的背影,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想:藏传佛教中什么样的神秘教育,竟能使孩子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巨大的蜕变啊?!
  仁波切骑马早赶在了前面,琼色寺和益西措加湖畔的尼姑们,一直在我的左右友善地帮我背东西和鼓励我。算来从昨夜出发已在山路上连续行走了八个多小时了。我开始不断落在最后,累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望着山顶仍然遥不可及的“宗固本”,我有些绝望地感到:此生,像我这样意志不坚的女子,很难第二次来宗固本朝圣了!
  大约十点多钟,远远的,前面的草坡上我听见仁波切在问我。大家都在那里等我。连六十多岁的央金阿姨也走在我的前面了。我忙赶上去。大家在草坡上喝水休息。仁波切关切地问我累不累,他递给我苹果吃。不知是因为心头喜悦或是仁波切和莲花生大师、佛母益西措加的加持,疲劳和途中的沮丧突然消失了。再往上的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上,我跟在仁波切的马后面,又详装为仁波切牵马拍照,不知不觉中,竟不再气喘,脚步也轻快了!而越往上走,大山越葱郁和潮湿,太阳还未从对面赶过来,空气越发希薄和甘凉;明澈的圣泉从海拔六千多米的“宗固本”山洞的深处奔涌而来,在大山里跌荡;鸟鸣漫山却不见踪影。我再也不觉得累了,终于在中午一点左右,我们顺利到达了“宗固本”。
  

2


  仰望山崖上莲花生大师与佛母益西措加曾经的密修圣地“宗固本”,好像挺拔的雄狮,在雄狮的鼻子上,莲花生大师似乎正面朝西方威严盘坐着。“宗固本”密洞形如倒扣的海螺,曲折深长。狮子洞开的口朝着西方莲花生大师的家乡,里面光线很暗,我们准备好手电筒,顺着山洞里流淌出来的泉水,开始攀爬。
  我们把手电挂在胸前,一双手紧攥绳索,一会儿踏上着高低交错的木梯,一会儿在洞里的窄道里匍匐着向前。守护山洞的僧人在前面带路,一面给我们讲解着宗固本的故事。在他的讲述中,手电筒的光,一齐照亮了岩洞里仰卧的母猴、岩石上的坛城、护法的宝剑、佛母益西措加的手印以及通往地狱的深不见底的黑洞;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当年就是在它们中间降魔密修的-------我的心里不由幻想万千:这深密的岩洞或许曾是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隧道?或者这里阻挡了一切干扰和光波,佛母益西措加一心一意跟随莲师在这里,已忘却了世间的一切?那么曼达拉哇呢?她为什么没有来?她和自己最敬爱的莲师为什么分离-------
  

3


  记得莲师带着新的王妃曼达拉哇公主回到久别的故国乌丈那国时,国家和人民认为莲师已经背叛了自己和持光女的婚姻与爱情,莲师和曼达拉哇公主被愤怒的人们捆绑起来焚烧。而持光女,即使她曾宛如如意摩尼宝珠一般完美,仍不能改变那被爱恨纠缠的女儿心。她绝望地认为莲师欺骗了自己,感到只有将负心的莲花太子和他一同来的女子一起焚烧才能熄灭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愤怒——爱情,世间的爱情,在持光女身上是如此鲜明!就像那焚烧莲花生大师和曼达拉哇的火焰,将以最辉煌的爱的名义毁灭一切。
  然而,大火烧了整整二十一天之后,乌丈那国的人们却看见莲花生大师和曼达拉哇公主并没有变成灰烬,他们端坐在火海中升起的莲花宝座上,示现了他们不同于脆弱人类的金刚般不坏的生命。这正是人类最大的渴望啊:超越生死,主宰自己的命运。于是,乌丈那国所有的人,为了祈求获得加持和生命的解脱,都臣服在莲花生大师和曼达拉哇公主的足下,成为了佛门弟子。
  传说经由莲花生大师和曼达拉哇公主的传授,乌丈那国的一切有情生命,连微小的生物都获得了成就,化成虹身飞去,甚至国境几乎空无-------写到这里,我不由想到英国伟大的科学家、博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达尔文关于生命的设想:“从自然界的战争,从饥馑和死亡,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最远大的目的,即高等动物的产生,便直接随之而到达。”
  显然,化生的莲花生大师的生命一开始就是高于地球众生的。他仿佛来自外星的高级生命,而智慧的曼达拉哇公主在追随莲花生大师修持以后,是否如达尔文所言“已直接随之到达”了呢--------
  

4


  我在佛母益西措加和莲师密修的山洞“宗固本”里艰难匍匐着,我的心,并不敢奢望此生获得根本的解脱;只如持光女和那些世间的儿女,宁愿千百次死去,为的只是看清那爱恨情仇。佛法无量,我像一个戴着草帽躲避阳光的女人-------

  


1

  
    “宗固本”一个又一个相连的岩洞,恍若在浑沌初开的光阴里开启的一扇又一扇尘封的门。沿着汩汩流淌的溪水,在宗固本岩洞的最底部,我们见到了那滋养大山万物的湍急的泉源。清澈见底的圆形的泉源静静地停驻着,据说这个神奇的泉源是藏传佛教中西藏的护法女神、吉祥天母班丹拉姆的寄魂湖,它与雅鲁藏布江水相连,当泉眼里的圣水乳汁般流溢时,雅鲁藏布江便水乳交融白浪翻涌。益西措加和莲师当年就是饮用这里的泉水,在众神的护佑中秘修佛法——那是怎样的,一如曼达拉哇佛母当初接受莲师亲密调伏教化的不可思议的密境啊!
  

2


  据记载,在乌丈那国全民皈依佛门之后,曼达拉哇公主开始了自己无边的事业。她在乌丈那国建立了大悲空智金刚赫鲁迦的殊胜佛殿,降伏了一切善巧神变的空行母,在佛法消失,进入无佛世界之前,曼达拉哇公主的化身,将带领着空行母众,不断地示现在每一个有缘的时空因缘之中,永远救度众生,永驻世间。而这些,都是在莲花生大师的大悲方便的教化下,所圆满成就的因缘!
  南无 莲花生大师,
  南无 曼达拉哇空行母主!
  至此,我看到,从持光女到曼达拉哇公主,好比世间的珍宝;但一樽珍宝里迎请的是水里的桃花,一尘未染的爱情;另一樽却盛满了法界的甘露,滋养出广大的慈悲和深秘无边的爱-----
  

3


  朝圣“宗固本”出来,下山的途中,我不由回忆着史书里写到的益西措加初见莲师时的情景。那是在曼达拉哇成就空行母主之后,莲花生大师继续前往印度、尼泊尔弘扬佛法,并遵从观世音菩萨的指引,即将前往雪域西藏。
  时间之轮,永无止尽地转动着。那时,曼达拉哇公主的父亲圣典持王,正转世来到了西藏地区,成为光明的松赞干布王,将为莲花生大师建立广弘究竟密法的根基。一切正如这段诗文所言:
  文殊菩萨的一个念头
  悄悄地遗留在雪域西藏
  于是 赤松德赞迎请
  菩提萨缍 散射了佛法的光芒
  南无三宝广大吉祥
  深深不变的大愿
  成就了永不毁坏的三昧耶金刚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抉择了永固天成的桑耶大寺
  让佛陀的智慧
  在雪域的心中
  源远流长
   ——(摘自莲花生大师转)
  


4


  传说莲花生大师于乙木兔年(公元777 年)孟秋七月初一被藏王赤松德赞迎请抵达桑耶地区,开始了调伏传说中为罗刹与猕猴后代的吐蕃人,并开始协助藏王赤松德赞建成了西藏第一座佛教寺院桑耶寺。在西藏第一批学习梵文的青年中,七位青年受戒出家后,同年,以赤松德赞的长妃子甲茂赞为首,又有一百名贵族妇女出家-------就在那个时刻,赤松德赞在向莲花生大师献上的五种秘供中,将王妃益西措加也供养给了莲花生大师。莲花生大师见赤松德赞能断舍心中一切最爱而予以供养,心中大悦,立即赐予益西措加特别灌顶,成为智慧空行。从此,佛母益西措加追随莲花生大师开始了从事秘密慧灌的修行。
     


  
1


  从“宗固本”回到措加拉措湖畔休息一天后,次日凌晨三点半左右,我们在琼色寺高僧次旦啦的带领下,继续前往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的又一密修圣地“察漾宗”朝圣。
  漫天的星星照耀着山上丛生的野蔷薇树林。这条朝圣的山路已被志愿者修整得很平缓,路程也比前往“宗固本”短得多。这夜,当我穿行在野蔷薇散发的芬芳中,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来过这里——很多时候,刹那的记忆犹若天上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双眼却又复归于黑暗------而这一世,这一夜和这一刻,夜晚的微风中,野蔷薇树斑驳的光影里盛满了我的幸福:我正在跟随着僧尼,在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共同的道路上,满怀想往,领会着他们那师徒,那同志,那伴侣般的亲密情谊以及那尘世不可企及的情操和神圣的爱-----
  早上九点左右,我们到了。柔美的晨光照耀着右旋海螺一般的“察漾宗”。岩壁上佛母益西措加留下的金色的,那女儿的纤纤足印,恍若在向我们示现:当人类关于生命的科学尚在胚胎里萌芽,伟大的藏传佛教女性密宗大师益西措加,早已在生灭的门扉之间,自由穿梭和飞翔。


2

  
  通往“察漾宗”的天梯有十多米高,笔直陡峭。相传是佛母益西措加以红白旃檀木修建的。我跟着僧尼,小心向上攀爬着,禁不住双腿颤抖,头晕目眩,更不敢回头下看万丈深谷!
  终于到了“察漾宗”岩洞口,我忙攥紧从岩洞里伸来的绳索,朝着被朝圣者磨得十分光滑的岩洞里攀爬。
  蜿蜒曲折的岩洞又似一个离奇的迷宫!里面到处可见自然化现的逼真的生物化石。终于,我们来到一个稍大的岩洞,据说佛母益西措加曾在这里留下多处修行圣迹。高僧次旦啦和尼姑们围成一圈,放开歌喉,一起为佛母益西措加献歌。那清澈的歌声在岩洞里像燃起的一盏金灯,仿佛照亮了佛母益西措加往昔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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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益西措加在圣者常啼菩萨住世时,曾是一位商人的美丽女儿。那一世,她因听闻到了佛法,即刻获得了得证不退转位。当一生圆满之时,即游于法界中,后化身为恒河女神,受持释迦佛的教法,再返回天界,名为妙音天女,职司音韵,恒顺众生喜乐。但为了利益众生,益西措加再次受生这五浊恶世,出生在咯钦扎——赤松德赞藏王所管辖的一小邦的王宫中。以后,她和藏王赤松德赞盛大的婚姻,好比遇见莲花生大师前,人生的一段彩虹般的铺垫-------在“察漾宗”岩洞的深处,钻过一个直径大约只有一米的光滑圆润的洞口,我们来到了据传当年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的密修洞。这是一个大约十平方左右的岩洞。岩洞里供奉着佛龛,摇曳的酥油灯映照着佛龛里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庄严美好的面容。我跟着僧尼们盘坐在岩洞里,在僧尼们虔敬的祈请和诵经声中,佛书中的一幕又一幕仿佛在眼前浮现:那是在修建完桑耶寺的一次新年庆典中,人们没有见到王妃益西措加,却得知赤松德赞将王妃供养给了莲花生大师。一些信奉苯教的大臣便说:“那位外来的江湖骗子到底把王妃带到哪里去了?也许已经把她杀了吧!大王呀,您到底是发疯还是丧失了理智?如果您以这种方式来统治我们,毁灭即将降临。请把您最心爱的王妃带回王宫,并以法律去惩罚那外来的妖魔恶棍或者把他流放到霍拉格------”就在大臣们满怀嗔恨地如此商议时,莲花生大师和益西措加正前往帝卓岩附近的索都山穴,修学密秘教法。在那里,修持不会受到恶劣的干扰,凡夫大臣们也到不了。那座山穴又名空行会所,是绿色摧坏度母的坛城-----益西措加在莲师的指导下,又一次递进深密的修行就要开始了。就像此刻,在“察漾宗”的密洞里,莲花生大师以那圆满空行大乐的舞姿,为益西措加开显空行心滴之坛城,以智慧注照,如甘露由宝瓶灌至另一宝瓶一般无有遗漏-----
 

4


  那是怎样殊胜至密的境地啊!而我这样被红尘狭裹的女子,纵然心中有不竭的爱之源泉,却仿佛倾注在了无尽的沙漠里。当尘世间的爱情充满着嫉恨怨仇,哪里才有永恒不坏的完美真心------
  



1

  
  我痴痴地仰望着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他们那慈父慈母般的双眼;他们密修共行的足迹遍及雪域大地,在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处,虽然没有谷物生长,他们或许运用了类似植物光合作用般的神力,令生命之乳不竭;超越了物质对生命的钳制,还有,佛母益西措加盈满心灵的对莲师的敬爱——在这世间,有谁值得如此身口意全身心地爱和皈依呵。当每个女人,渴望一生当中能够为爱情奉献生命,到头来却无处可寻那神圣而伟大的爱人。 而佛母益西措加,她在这个世间停留了200多年,她不是为了爱情而来,却在救度藏地众生的广大发愿中,获得了多么殊胜的爱的导师和伴侣啊!
    

2

   
  “察漾宗”洞外向上的一条羊肠小径,连接着另一个岩溶洞。溶洞里一片潮湿。只见岩溶石像硕大的核桃结满了洞顶,又像悬挂的恐龙蛋,像五百罗汉的五百个钵盂;溶洞四周还有许多形如金龟、蟒蛇、鳄鱼和哺乳类及爬行类、贝类等生物化石盘旋左右,像是在展示生命在缓慢的灭绝中,它们曾经历的恐惧和绝望的挣扎------我随着大家朝溶洞深处走去,湿气刺骨,溶洞里钟乳石的水滴下落着,毫不间断的破碎声,令我惊栗不已——生与死,正宛若岩壁的滴水,梦魇般演替,在生灭间永远沦落------僧尼们这时认出了溶洞里自然化现的种子字、六字真言以及佛母益西措加的手印、莲花生大师的足印等,这些圣迹在充满生物遗骸的溶洞里,像在我心里升起的依稀的光明-----
 

3


  这天下午,跟随贡觉丹增和僧尼们的这次朝圣就要告一段落了。我们踏上了归途。回望察漾宗,阳光绽放中,像洞开在悬崖之上的一处深旋的天穹。琼色寺的高僧次旦啦告诉我说,“察”是山洞的意思,“漾宗”传说是因为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回望大山时,秘密的洞门曾两次开示,所以“漾宗”意为“再示”。仰望崎岖的山路,我突然想到佛书里曾说:世上的道路很多,但有些路毛驴是不可能抵达的——那是指自身的局限。人类不也一样吗? 在高尚的奋斗和无畏的科学探索中,却不能望穿无垠的宇宙;而我,在这次短暂的朝圣之后,也不能远离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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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为多吉帕姆(金刚亥母)的乳汁化现的甘泉蜿蜒在下山途中。水上漂浮着落叶和野蔷薇淡粉色的花瓣。我停下来,弯腰掬起一捧喝下,心,竟升起一阵清澈明净的喜悦;再遥望大山时,不由觉得自己正处在一派壮美的遗骸中;而新的生命正在遗骸里深藏和蕴育或者即将飞翔;于是,我想,假如,假如我如同眼前的山峦,已曾经历上亿年的生死,此刻,一次飞驰的闪电一定能唤醒我那沉睡的记忆!令我在芸芸众生中,终有如梦初醒的一天------ 
  但好比出出进进在那门里门外。即使想起来了,又怎样分辩!始与终,已把我们弯成了不会折断的圆,得已承受一切苦难与幸福。那天,当我们的族人开始在自觉中旋转,莲花生大师和佛母益西措加也终将要告别雪域西藏了------
 



1

   
  仿佛果实在甘露的浸润中日臻成熟和圆满;佛母益西措加如同曼达拉哇公主一般,在莲花生大师大悲方便的智慧爱心教化中,已在每一个念头里安住在远离生灭的无死中,无畏自在圆满了身相,成就了金刚不变的光明虹身和受持听闻法义的不忘总持,已与莲花生大师心心相印,无有分离——但分离的这天,仍然来临了:莲花生大师即将赴西南的罗刹国,调伏红脸罗刹,将罗刹们全部导引归入佛海。佛母益西措加哀痛难忍泪流满面地向莲花生大师祈请道:“在火阴鸡年,我拜见莲花生大师,得到了不忘的总持,我一生都服侍着莲花生大师,但此刻,您将如同彩虹和云彩一般消失在空中,只有具足不变信心的益西措加留下来,为何不把劣生的女子益西措加带走呢?化生的您竟然要离开了!这是真的吗?来到西藏而不永久居留!想起上师的殊胜妙行,我益西措加热泪流溢,心绪难以稳定,在这芸芸众生中还有谁比我痛苦啊-------”
             
  莲花生大师离开西藏后,益西措加佛母继续着莲花生大师的事业,结集莲花生大师所有密语教法,以艰苦卓绝的修行,成为一代女密宗大师和西藏无与伦比恩德的如意母;她在藏地引渡众生二百年,最后,不舍肉身飞往吉祥铜色山-------
 

2

 
  写到这里,我已从朝圣的路上回到了拉萨。日复一日,那朝圣的日子渐渐变成我的文字中,遥远的神话。而在充满缅怀的某个夜晚,我突然再次梦见了我崇敬的佛母益西措加。只见雍容华美的佛母在天上,她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梦里一瞬,那么真切,她的话语神情那么威严,使我忘却了所有的祈请!
  此刻,又一年的早春来临,而今年,将是藏历双闰的春天,山野和田园缓缓生出了绿意,下个月,也还将在春日里蔓延。我倾听着窗外的雷声,遥望着风雨中摇曳的树影,只觉得早春像我心里龟裂的薄冰,温润的寒意切切低吟——除了一再地感伤,除了孤影相随,心,在时间里就没有获得一点点的洗炼吗。
  细雨戚戚地啜泣着。因为思念,泪水盈满了虚空。但那迷蒙的雨雾中,在水的一片莹亮的光芒里——我想那该是佛母益西措加的眼睛;五光十色,又像莲花生大师和五位心传女弟子交相辉映着——我曾在堪布,贡觉丹增仁波切撰写的《宁玛派源流》的著作中读到:她们分别为佛母益西措加、曼达拉哇公主以及尼泊尔国王持善的女儿释迦德娃、尼泊尔民女嘎拉僧底、出生于“门擦沃”的藏族女子扎西秋邬珍等莲花生大师身、口、意、功德、事业五方面的五位明妃。读书时,书里的文字多处以“夫妇俩”称谓记述她们与莲花生大师的共同修行、普度众生和调伏妖魔的事迹,就令我遐想着她们与莲花生大师的爱;那爱与深情,怎样在万千之中超越了世间儿女的缠绵悱恻,超越了情的痴迷和执著、爱的妒火和狭隘,超越了贪婪与占有而趋于纯粹,像盛满的黄金汁液;像雨中,穿过水的光;使她们在光阴之上,使她们的智慧成为春雨般,彻切通透的爱的化现-----
  一滴雨飘进来,落在了我炙热的唇上。我闭上眼,体会着雨水在这一刻,犹如空行佛母流出的心海一滴,带给我身心的深深的清凉-----
       春从山岭深处来了
       脱去昨日的衣衫
  风沙的脚步像昨日的舞
  挟带着白雪甘露——
       落在更新的土地里
  播下了什么种子
  会盛开怎样的花
  在残生的光阴中
  供奉在您的跟前
  与您心心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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