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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花开落尘埃

作者:林仑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741      更新:2015-09-01
文/林仑

    跌入红尘,凡烟里卷起一圈意外,顺灿以一个襁褓里婴儿的嫩稚,接住了命运的花开。
    她知道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但她一直就是二位老人手掌心里的明珠。顺灿从不愿打探自己的身世。既然来了,就是一场前世未了的缘。
    爹是一个勤恳又实诚的汉子,在顺灿儿时的记忆里,经爹耕种的庄稼总是村里长势最喜人,收获最丰盈的。顺灿时常被爹架在脖子上,去爹的田地里。那一畴畴规整有致的绿苗,总是散发着农家人最朴素的气息;一棵棵青嫩的禾苗,充盈着佛的灵光,简约着泥土的高贵。
    顺灿在爹的头顶上,唱啊,笑啊,恰似爹顶起一头的太阳;而骑在这坚实的肩膀之上的女儿,感受到的是天使之国的享乐。顺灿追着飞起又落下的蝴蝶,把花儿般的梦极韵致地别在了幻想的鬓发上。
    一个女童的想象,飞落在如万花筒一样美丽的尘世。
    顺灿独享着被爹娘疼爱的甘甜生活,她看天,天是那么深远,那么神秘,就如同一个人的命运;她看地,地是那么厚实,那么广袤,仿佛爹的胸膛,使人感到踏实;她看蝶舞,却不打算刨根问底,为什么要在自作的茧里从黑暗中破出,然后将自己飞成花一样的美丽。
    草丛铺展的理想,是招睐蝶飞蜂舞的,那天上游弋摇曳的云朵,又是曼妙了谁家的妩媚。
    顺灿的屁股之下,是爹滚烫的希冀。她在这牢靠的顶峰上,逐撵着白云的心思,追寻着童年的岁月。
    顺灿明白,爹是她一生的靠山,她是爹一世的心暖。她成为爹心窝上生生世世在精心浇灌的树苗,爹就是她千年一候无语的等待。
    流年里的经往,顺灿从爹饱满的麦穗簇拥下,感受着庄稼一茬茬返祖的气象。麦子金黄的季节,总是令人很神往,叫人很振奋的时候。麦黄鸟的脆鸣,最能催熟顺灿儿时艰涩的憧憬。
    质朴的情感在麦浪上跳荡,但却给人带来昂贵的气韵。风从麦田上曼舞而过,捎来了庄稼远方的凝望,农耕文明很有品位地氤氲在人的胸口,激荡着人无穷的向往。
    顺灿牵着爹粗糙的务农大手,就牵住了细致的童年。好幻想,喜拓宽生活之外的空间,让顺灿在内心深处构牢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城里充满了美好的童话,她则是这童话国里唯一的女王。
    云雀的追忆,挂在树梢上,顺灿的童年一直是阡陌上空彩色的云霞。
    雨让漂泊扯住了衣裙,一只蓝蝴蝶从梦的裙裾上飘然而起,一惊,苫住了对天空的企念。
    娘是什么都明白的哑巴人,外面的小孩儿都爱拿娘戏耍寻开心,甚至连一些大人也时常用嘲弄的行为对娘作着不尊的讥讽,这种场合是最刺痛顺灿的心儿了。她在这时,就会憋红了小脸蛋,以卑夷的眼神看那些欺弱的小同伴,尤其是那些个大人。然后,拉起娘的衣摆,往回拽去。
    身后的哄然大笑并没有击溃顺灿对娘的敬爱。她学会了自己编小辫,还掌握了为娘梳理一头乌发的技巧;顺灿不但要在小小的年岁里,把自己梳妆得如花儿一样可爱,好让自己的爹娘看着开心快乐,还要将自己的娘收拾得干净利索,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哑巴人。
    娘虽然不能用语言表达一切,但顺灿能读懂娘眼仁里的自己,她就是娘的心池里一朵怒放的花儿呢。娘的一投手,一抬足,她都心领神会。她就是怎么也跃不出娘双眸的那条鱼儿。
    娘的每一声“啊啊呜呜”,在顺灿听来,比天籁之音还令她心旌飘扬;她从娘的“啊啊呜呜”的话语里彻底懂得了什么叫做人生。
    顺灿虽然最反感拿娘取笑逗乐的那些小孩儿和大人,但她却从不憎恨他们。小小的顺灿,力争用女儿的小手,打扮着哑巴娘,让娘的衣服穿在身上更合体,更洁净一些;一把向善的梳子,梳理在娘的发际间,疼爱着哑巴娘千年万载的喜悦。
    活在神心目中这个最不洁的尘世,顺灿从小就将细风微雨的感恩洒落在爹娘的生活中,温润着这户残损的家境。
    爹是那种只知道闷头干农活的人,会说话,却总是不善言辞,万般的繁杂俗事,在爹看来,所有的语言都是一种累赘,人只有以实际的行动,才能换得解决一切问题的力量。
    顺灿上学时,爹无论农活有多紧张,还是在农口夺食的关键时期,他都忘不了要架着女儿,亲自送她到学校。春夏秋冬,顺灿在爹的肩头上,够天空鸟的飞翔倩影,追逐着彩云的梦想,逮抓着果实送来的爽风,采摘着雪花的奇思异象……
    那会儿,顺灿感到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最快乐的天使呢。谁说,顺灿是弃儿,谁言顺灿是那家的多余,顺灿在爹的天地里就是那无上的生命,爹在顺灿的生命中是这个世上任何一种倚靠都无法替代的坚实堡垒。
    爹的天梯般的肩膀,让顺灿打小就吸纳了天空的灵气,她那时的最大愿望,就是盼着自己快点儿长大,她想让爹和娘也能和她一样,坐上自己的肩头,感受一下人接触天空的绚丽和美妙后的惬意。
爹的大手为顺灿托一片天,顺灿要为爹和娘撑起一张生活的帆。
    顺灿不是一把大伞,不能为爹娘遮风挡雨,尤其是看到娘受外人欺负,她束手无策,只能扯动娘的衣角逃避时,受伤的不仅仅是她的无援无助,还划破了一位幼女对红尘的眷恋。
    悲苦和酸楚像仰泳的蛙,游进了顺灿的人生水塘。光阴很淡定,时间很虔诚,那总是飘散着高贵气息的孤寂有时会袭上顺灿的心岸。
    成长通常意味着痛苦的加剧,艰难的前进不是伴随着风花雪夜的景致,而是临渊迎之的抉择。
小顺灿在岁月的香薰下,一天天长大。路畔一片细碎的小花,是她撒下的繁茂心思呢;头顶上的鸟鸣,妖艳着顺灿惊世的蛊惑;那河里优雅的鱼儿,不知道它们是否想起过古老的祖先曾是可以飞翔的宠物。
烟火尘世,人常常为自己设置一些无法逾越的障碍,一只萤火虫的伟大,在于能够在黑暗的水草丛中,始终为自己提一盏照明的灯。
    云雀不回忆时光的辉煌,人在经往的途中,拥有是这样,失去也是这样;聚是自然,散也是自然。
    尘埃的世界不过是起起落落,生命的过往也无非是无常。光阴悭吝,它让山山水水千年万年不见长高拉长多少,却慷而慨之地在人的周围赐予着生命的衰竭。
    一绺季风很轻,却有着非凡的沉重命运;一个人在攘攘尘世很渺小,却承担着庞大的责任与义务。
黛青色的心跳,从遥远的方向漂来,带给顺灿清澈的绚烂。千年的心结,在她和爹娘的生活里,姹紫嫣红了五百年的那个轮回。
    天涯不是梦,海角也不是虚影,顺灿的日子过山,过水,过时空,花落谁家,冥冥中的缘牵一落地,让她成长为爹娘的国度里至上的王。
    日月把顺灿迅速出脱得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少女的美,像蓄意已久等候秋天的菊香,扑棱棱一 上路,就豪迈出一个季节的婉约。
    风丝丝地说着心事,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搅乱了爹平静的心情。有人说,顺灿这女子,生性聪慧,如今又出落得美如天仙一般,这样残缺的家,那个破庙怎能供养得住这尊神。
    眼见着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就在顺灿迎来中考前的几个月,她从爹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看到了丝丝忧虑和纠结。
    本就不善言语的爹,话比平时更少了,无论女儿放学回家,以怎样的逗乐方式以博得他的开心畅快,可那一瞬间的微笑只是从他多皱的脸上细风一样轻轻掠过,就如夜下的寒露,刹时又快快地落了下去。顺灿明显地感觉到,忧愁和担心刺刀似的,在慢慢刮割着爹的岁月。
    当顺灿发现,爹似乎在很短的一截时间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且心事重重地受着暗中的煎熬,一种锥心般的痛,刺穿了她前赴后继的追寻。顺灿多想剪碎爹的这段日子,使从前的快乐永远定格在爹的脸上。
    时节穿上了隐晦的外衣,明媚的生活在爹的忧郁里返回了故乡。
    提上岁月的灯笼,顺灿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节气。
    季候在这里打了个璇儿,顺灿的命运从此改弦更张,转变了方向。
 本还想象着那一天,当自己捧上了某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时,顺灿不仅仅是为了自个的人生从这里放花,最重要的是,她要让爹娘从这一纸通知里品尝到生命的旷达和甜美。她要驮起爹和娘梦寐中的希望,载着二老的理想飞向云天。
    季节在岁月的深处烂漫,顺灿在时光的缱绻里不再徘徊。人间烟火诱人又呛人,那份亲切,那份醉人,那份粉落,那份升起,那搅心的五味杂陈,到底寂寥了谁家女儿的烟火。
    是谁在时间之外,观望趔趔趄趄的命运。那根可以撑持的拐棍,又在哪棵树的梢头啁啾鸣叫?
    生命的过程其实就是时时刻刻的纠缠,分分秒秒的困惑。季节回眸时,惊愕了一世的花开花落。
    顺灿理想中的那爿新天地,在爹一天天多虑的皱纹里渐渐褪去了应有的颜色。那婉丽的翘首凝望,不再那么令人神往,不再那样光彩夺目,顺灿疼着爱着自己的爹,比她的前途更加重要。
    选择对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有了道义和良知上的反诘。顺灿不可能追着心目中的殿堂辉煌而丢弃爹娘的恩情。
    在这里,顺灿深刻地领会到了人生中那个叫作放弃的东西。
    既然生命的过程,是一次次的剥离自己,一次次的浴火,一次次的撕碎自我,还有什么心坎不是可以翻越的呢。
    生着活着,就要反复地咀嚼苦难的滋味,当人从苦里难中品咂到甜味时,一地的落花在刹那得到了救赎。
    顺灿一直以来都沉湎于爹娘的心尖宝贝疼爱有加之上,她以全身心的投入在课本知识的学习中,用骄人的成绩回馈爹娘。她总想以好的学习状态去博得二老的满心欢喜,让爹和娘从自己很优秀的成绩单上,酣醉一场生命的自豪。但是,顺灿的所有努力都在不断地落空,她变得愈加姣好的面容和渐现出窈窕淑女般的身段,以及周围人投向爹娘身上艳羡中隐含着某种担忧的复杂目光,像针一样扎着爹娘,也扎疼了顺灿的日子。
    生不知为谁,顺灿却明白,自己的活就是为了爹娘。远方的思想太厚重,她选择眼前的爹和娘。
    一种生态是这样,一种觅寻是那样。温润的泥土奉献的是五谷杂粮,人的花开花谢,一夜间会让四季瞠目。
    生活总是风情万种,那一枝含笑的罂粟总在人的流年里招摇。
    时光的衣柜挂满了风韵,它有足够多的精力装扮季节的同时,也打扮烟粉欢色。
美妙的春色在顺灿的心底袅娜,旷旷的沦陷坍塌了对前世的回望。风雨飘摇的宿命,一叶扁舟,从梦的天涯捎来了彼岸的花香。
    浮世很冗长,人生太短暂,顺灿在放学路上,看到一座座朴素的坟茔,有的明显地比前些年矮了许多,坟头上已长满了乱草;有的则是新培上的土,刚刚埋了人不久。这些将新家安置到地下的村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犹如昨日一般在顺灿的面前还生动地萦绕着。
如今,一层土的翻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只给世人一个扭过脸的瞬间,就阴阳相望了。
季节收割着爹的庄稼,也收割着村村落落一茬茬的身影。
    一层薄土掩埋了上万年的期许,天堂和地狱的等待,填满了人间不懈的寻寻觅觅。
    时间的针尖无时无刻不在扎漏着人的岁月,成长的心智,只有被光阴穿戳得千疮百孔时,人才得以拯救。
    有时,一个转身就是另一个世界。是华丽,是隐晦,任风去评说,任雨去品读。
    人世上的滚滚浓烟,太过隆重,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景致,阻碍了人们寻求真理的心情。很多时候的努力,实则是猴子捞月亮的结局。
    红尘不过是得失,生命不过是无常,谁还在喧哗之中,沉醉自个的时光存在。
    坟前的哭声注定是季节的伤,躺在坟下的已不叫做生命。庄严的寂静陪伴着下面的老老少少,凝练了光阴的双眸。
    活着的时候,他们那般的从容,那般的坦诚,那般的热情洋溢,在经历了血雨腥风的转折之后,到了地底下,天堂的门还够高大吗?
    横亘在眼前的生死陡坡,究竟遮挡住了谁前世的修行。
    如果生是一个无奈的漂泊,那么死就是一种岁月指定下的归属。
    人不是云,来无声,去无踪,顺灿清楚地记得老坟下的笑容,新土里的踢腾。人一生都想活出无数个感叹号的惊奇,到了死时方知其实倾其一生换来的只能是一个圆土堆的句号。
    句号,是结束,还是结局,抑或是新的一种圆满。土香沉沉又漂浮,顺灿的少女之心在群坟的簇拥下,灿然了与爹娘的红尘缘。
    村里的人,都是天天见面的亲人,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顺灿眼见着这些亲人,说着笑着就没了声息,蹦着跳着就不见了身影。他们在世时质朴得如一杯土,生活简单而简洁,一生都在用滴滴血汗串起独有的尊严;他们去世后,成为黄土的陪葬,以躺下去的形式注释着一生挺立的曾经。
    时间的荒漠浩浩荡荡,它不仅仅是摧古拉朽,它还从村落偶尔的气馁间隙,挑拣片片生机,成为它的陪衬。
    光阴漫漫,湮灭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一批批活跃的身影,掩埋了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尘世缘。
痛在岁月深处,情在时空的源头。顺灿的目光从一个个圆圆的坟头上抚过,像春风吹过一堆堆枯草。
草丛黄了干竭了绿色,明年春天还会返青,而人呢,还会找到千百年难逢的一次红尘缘吗?
    苍苍岁月,广袤无边,它纳干涸,吸鲜活,充盈着自己的宽阔。人是光阴炙烤下的一滴水,是季节里的一片叶,摇摆着时间的消陨,为生死交错的气象增添着出与进的壮烈。
    顺灿深深地陷进日出月落的轮回丛林中,那里的世界深奥又深刻,像迷宫;又如万花筒,像神话,又恰似无垠的美梦。
    眨眨眼,回到现实,顺灿仰起粉嫩的脸颊,只见头顶的天空高深悠远,但却离她那么近;空旷得令人心生神圣感,同时,又显得平实可亲。星星此时正一朵一朵地绽放,似乎一伸手就可以采摘到一样。顺灿知道,星花一直是天空最暖心的点缀,她一边默默地向着可亲可敬的村子走去,一边在天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颗亮光。
    人说,女儿是爹娘最贴心的的小棉袄。顺灿觉得,爹娘就是她的天空,她就是放亮在天上的星星。
顺灿不但要为爹娘暖心暖身,她还要自己成长为能给爹娘遮风挡雨的树。
    月亮还没升起来,村庄上空的星星渐渐地繁密起来。一个村落顶起了一树的星花,夜下散放着童谣一般使人心醉的声韵。
    炊烟一直是乡村的灵魂,家家屋脊上晚炊的烟火袅娜而起,柴草的气味迅速熏香了一个部落亘古遥远的梦。
    哪里是他乡,哪里是故乡,飞起的目的是为了落下,人的漂泊何尝是不为了归宿。
    出出进进的人世间,谁来都怀揣满心的温暖和忧郁,谁去都带不走红尘的一丝风。
    纵有心结千千,也难绕开相随相伴的缘。
    夜风吻过温馨可爱的村庄,去了远方。星星从幽深的高空捎来抚慰心灵的信息,在这个天地里,晚间的笑胜似春花烂漫,在心间弥久留香。
    有时候,一种炽烈的情蕴会为神圣的使命感镀上一层金色的温润。顺灿的一个决定从心头飘然落下,稀释了她点点滴滴的徘徊和惶惑,点醒了她前行的征程。
    慢步在日月的河岸,顺灿像萤虫一样提上了照亮路途的灯。
    一走进村的心窝,鸡鸣狗叫声快速地将顺灿包裹了起来,她一脸的轻松,满身的快乐回到了自己的家。
    看见爹娘,顺灿如日久重逢一般,她蝶儿似的扑上去,一手牵着闷头的爹,一手拉起盼儿放学归来的娘,脆生生地告诉二老,今年不参加中考了,她要日日夜夜守着爹娘,再也不让爹娘过那种忧心忡忡的日子了。
    月亮从远山背后跃了起来,村庄一下子跌进了白昼一般的月光下,水晶般的色泽映照得家家户户像童话里的童话。
    一直将自己的这段时间窝在沉闷中的爹,在女儿顺灿的话语还未落地的一刹那,返老还童了一般,扯起女儿的手来到了屋外。他的一句“今夜的月亮开花了”,一下唤醒了千年浑噩的忧愁,就连那一条条从打麦场上奔驰而过的狗,蹄子上都带满了含香的月亮花瓣,醉熏着眼前的世界明亮又温馨。
    顺灿望着身边的爹娘,她从二老的双眸里看到的是同样散香的女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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