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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幸福与婆婆有关

作者:金美茵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382      更新:2015-05-22

 
  城南的那片山岗
  黄土盖住你的日夜
  在你的坟堆上
  芳草 正沐浴春天
 
  当麦穗正在饱满
  当麦芒尚在细软
  我用纸钱托付的话语
  您可听见
 
  三年的风雨从身边划过
  三年的离别滋长思念
  当您的影子若隐若现时
  我的心针
  正在拨弄那一缕缕珍藏的温暖
 
  又是一个清明节,空中的毛雨像浓缩的泪滴在阴晦的空中来来回回穿插,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握住大把的伤感。青麦在婆婆的坟前摇曳成浪,那些即将饱满的颗粒已是清晰可见,而青青的麦芒虽然还没有筋骨,却早已伸出它飞扬跋扈的细针,尽职尽责地护着它即将成熟的孩子。时光如大水一般淌去,恍然间,这已经是婆婆离世后的第三个春天。离别的青藤逐年长高,那高超出了我看婆婆的视线。
  很多时候,我都在用一句话来安慰自己:我们留不住任何人,也包括我们自己。这看似悲凉的话,却也是一句让人坦然面对生死的话。我留不住婆婆,可婆婆将温暖留给了我,这些温暖驻扎在我鲜活的生命里,不会迷失、不曾褪色。我一路走来,一路沐浴恩泽,一路幸福。关于婆婆给我的点点滴滴,很多时候我也故意不去回忆,一旦打开记忆的闸门,即便是在人潮如海的大街上我也会泪眼滂沱。在一次和朋友们聚会时,大家都聊起了各自的婆婆,她们说婆婆和儿媳是仇人和冤家,互为天敌。不知道是因为她们的定义让我愤怒还是因为她们的话语玷污了我心底的体会。我酸着脸辩解:“才不是天敌和仇人呢,是母女!”为此,朋友们惊讶不已:“你到底遇到了一位怎样的婆婆,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将你收买成这样的光景?”
  2000年,我们工作的企业走进低谷,我和先生的工资加起来还不足一千块钱。女儿还小,每个月除却人情往来,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碰巧家里的洗衣机也坏了,每天下班洗一盆衣服成了我夜晚必做的家务。婆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我带她去我母亲家散心的那条小路上,婆婆小心翼翼地从裤子的表兜里剥离出五百块钱来塞给我。怎么忍心要婆婆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钱!自从六十岁都不足的公公去世后,除了我们和姑姐按时给婆婆一点生活费外,婆婆的收入就是居委会发给的每月一百多块钱的低保费。我清楚记得,在我的推辞之时,婆婆和我都哭了,婆婆说:“帮不了你们很多忙,你再添点钱,快去买台洗衣机,今后你也少辛苦些,再说如果哪天我不在世了,这洗衣机还能给你们留下点念想。”那一刻,我恨自己好无能,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让年过七旬的婆婆来担心我们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五百块钱无足挂齿,而于婆婆来说,那可是她几个月的低保费。拿着那沉甸甸的五百块钱,我买来了洗衣机。正如婆婆所说,如今她离世了,可洗衣机还在,每次我在阳台上洗衣服,都是对婆婆一次深刻的怀念。前阵子洗衣机的轮盘坏了,先生让我换一台全自动的,我没有同意,还是托人买来了新轮盘换上,洗衣机一如既往地欢腾起来,阳台的晾衣杆上,当干干净净的衣服洒满金色的阳光时,我相信婆婆一定能看到,她也一定会无比的开心。有一天即便洗衣机彻底坏掉,我也会将它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这是婆婆遗留的物件,也是我们对婆婆的一种祭奠。
  我们工作的地方离婆婆居住的小城有近六十公里,由于工作忙,每个月也就能去看望婆婆一次。先生喜欢吃婆婆做的青豆腐,每次去,婆婆都会用一上午的时间来做这道菜:买来本地的青毛豆,扒豆,再用石臼磕细豆粒和佛手瓜,最后婆婆搬来小木凳,守候在小火炉边慢慢煮熟青豆腐。看着先生吃得香香的样子,婆婆脸上的皱纹乐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婆婆去世后,有一次我从菜场上买了青豆腐回家,先生只吃了一口就含泪离开餐桌,这青豆腐没有了母亲的味道,却逼出了先生思念的泪珠。我不知道怎样来安慰先生,只是本能地将话题拉开。这些,婆婆您都知道么?如果知道,您是倍感欣慰还是更加难过?
  婆婆曾经和我们在一起居住过两年,后来大伯哥下岗了,并且还离了婚,婆婆担心大伯哥一个人没有生活来源,只推说自己的年纪大了,万一突然有个三长两短来不及回她的家,执意回她的小城去了。我们每次去看望婆婆回来时,婆婆都会送我们好长的一段路,还泪眼婆娑地问我们下次去的时间,每当那个时候就是我最心碎的时候,公公过早离世,二十年来,婆婆的孤单可想而知。可是,生活总有很多我无法回避的无奈,也总有我无法顾及的很多牵挂。在每次去的匆忙里,能陪婆婆说说话,唠唠家长里短成了一件珍贵的事情。记不得是哪一年的冬天,我和婆婆同睡一床,当婆婆触摸到我冰凉的双脚后,就用她暖暖的双手捂住了我的双脚,我不安地说:“妈,您快睡吧,不用管我,慢慢会暖和过来的!”“怎么会那么冰!我帮你捂一下暖得快一些。”我的脚暖过来的时候,我的眼泪悄然湿了一脸。人非草木,在一些刻骨铭心的画面里,总也走不出那抹幸福的色调。如今,那位八十多岁了还心疼我脚凉的人走了,她去了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堂。
  在我们周围,受几千年封建陋习的影响,有些婆婆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因此婆媳关系非常紧张。我的婆婆从十一岁就成了公公家的童养媳,没有读过书,半个字也不识,可她识大体、明理是非曲直,更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她总说:“只要乖,男孩女孩一样的金贵,如果不听话惹是生非的,就算养了龙子又怎样!”对我女儿燕燕更是疼爱有加。一次她去学校接燕燕回来后一脸的灿烂,她告诉我,燕燕见到她后高兴得将书包扔在了草地上,随即还翻了两个跟斗。为此,婆婆逢到熟人就说她的小孙女有多么的活泼可爱。即便在婆婆临终时,还不忘给交代她的大孙女要带好这个小妹妹。前几天女儿打电话来告诉我,说她梦见奶奶了,奶奶在大街上拉住她的手问燕燕哪天才回家,想不想奶奶?是啊,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婆婆总要问清楚燕燕放假回家的时间,今年燕燕迟迟未归,婆婆一定是着急了,好在她不用气喘吁吁,不用爬坡上坎,她飘到了千里之外看望了她的小孙女。在电话里我安慰女儿,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就是对奶奶最好的报答。实际上,就在那一刻,我也是在安慰哽咽的自己。
  三年前的7月28日,那个悲伤的日子,婆婆的腹部剧烈地疼痛不止,随即覆水难收。婆婆知道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将她放不下的牵挂一一嘱托给儿女们:给她的外孙女介绍个男朋友;给我的大伯哥找个老伴。当先生和我被叫到病床前,婆婆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你们刚刚买完新房,手里没有钱,操办我的后事你们不要发愁,我手里攒得有点钱的。”先生爬在床沿嚎啕大哭,我的泪也淌成了小溪。接下来,婆婆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她的心电图走成了一条无情的地平线,婆婆走到了地平线的那头。
俗话说,铁勺没有碰不到铁锅的,我和婆婆之间并不是没有分歧,毕竟年龄的差异,还有生活的环境和各自对事物的理解都不太一样。但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只记住对方的好。婆婆经常念叨:“我生病的时候,你不忍心我气喘吁吁地走路,楼上楼下地背我。”而我也一样,经常和我的姊妹和同事们说婆婆对我的各种好。婆婆是善良的、贤惠的,也是坚强的,也因为受婆婆这诸多品质的感染,几十年来,整个大家庭都沐浴在和谐的氛围之中,也因为如此,我的温暖有情可依,我的幸福,不用谁提醒也一样的有源可寻。
  此刻,夜已深沉,窗外的世界早已睡去,我敲打键盘的踢踏声恍如我和婆婆之间的对话。婆婆她没有离去,她一直都在,在九天之上,在黄土之下,在高山溪谷,在我次次流泪的梦里。此刻,夜已深沉,我在鲁迅文学院的公寓里悲伤着,思念着,感激着,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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