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其敏

今天是奶奶周年的日子，我和爸爸、姑姑还有家族（不跟我和父亲一个姓氏的家族）里的人们去奶奶坟上烧纸。跪在那里的时候，姑姑们还放声哭了，我不会放声，我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奶奶。我记得最多的是我小时候的奶奶。
奶奶个子很小，是一个精干而利索的人，奶奶一生勤劳、干净、有教养，奶奶也相当地热闹，当然奶奶也特别喜欢我。
我小时候任性，很挑食，只吃米饭不吃面，不吃葱、蒜，不吃洋芋，家里一年都头吃不上几顿面，一日两餐吃米饭，偶尔一顿面饭我就在院子里打滚一样的哭，奶奶就端一碗面条到邻居家给我换米饭，菜里放了葱蒜洋芋这类东西我也哭，常常整的奶奶没办法，但奶奶还是对我喜爱有加。
因为奶奶个子小，人也精神，她很会打扮自己，是村里有名的俊俏老太太，她的脚是经过裹足的那种，很小。我那时很淘气，喜欢穿她的小尖鞋走路，喜欢穿她的大襟衣显摆，奶奶总是笑嘻嘻地看着我淘气。我在果园里看果树，每到中午奶奶总要来替换我一会儿，说我的水瘾犯了，该去游一会了。小时候我水性也好，扎到水里美美地泡一阵子才上来，那种喜水爱水的秉性也只有奶奶最理解我了。那时候我的头发很长也很美，奶奶特别喜欢我的头发，总夸我人长的端正，头发又黑又长，她总给我梳头，梳的又光又亮，亲戚同学村里人都夸我的头发好，我的美丽啊，就是奶奶的骄傲。
当我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总捎着奶奶走亲戚，她也爱坐我的车，小时候我骑车的水平相当不错。有一次捎着奶奶去一个亲戚家里，她们正聊的热闹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还打雷又闪电的，我可是吓坏了，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这样，于是我哭着闹着要奶奶回家，亲戚家的奶奶把她家所有上等的好吃的拿出来哄我，我还是哭，我的脑海里天变比什么都可怕，我哭的气都快上不来了，奶奶没有办法，她心疼我，抱着我不停地念叨，现在想想她是在给我讲迷信，可是她越念叨我越哭，没办法只有冒雨带我回家，当然了，自行车是只能放在亲戚家里了，我不能再捎着奶奶回家了，而是奶奶背着我回家。说来也奇怪，刚回到家雨就停了，太阳出来了，奶奶才对着我哭笑不得:你把我捎去，我再把你背来。哎，谁叫我是你孙女呢，我也拿老天没办法啊。
得上初中的时候我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奶奶》，具体写了什么我现在记不清了，只记得老师作为范文在全班读了，说我写的很有真情实感，要同学们向我学习。当时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好不高兴，硬让爸爸把我的作文念给她听，奶奶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有好一段时间，奶奶都把这件事挂在嘴上，逢人便说。我知道，奶奶的心里其实也希望我进步。
奶奶的勤劳能干影响着我的一生，那时候我上小学，家里人都种地，我也帮不上什么，最大的本事就是帮奶奶扇扇子。到了秋收的时候，家里收回来的稻子堆放在场上，爷爷就匆匆地又去拉了，而奶奶步着小脚急急地把稻捆摆放整齐，又要做饭，擀那么一张张的面，切的比机子压的还细还匀，下出来用油一拌，再撒点盐，我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下出来的面扇凉，不让粘在一起，一边做饭的奶奶一边还给我讲一些东西：和面的时候要放温水，面要把水分吸干，要多揉面，擀面的时候手劲要匀，这样擀出来的面才又圆又匀，怎么切怎么摆，我似懂非懂地听着，看着，能记的尽量记着。她说，一个女孩子家学的就是这些，拿筷子要永远成双、端饭要用盘子是有礼貌的和有家教的表现，端饭前要先擦干净饭桌，把筷子和菜摆放整齐，最后端饭。随时看着吃饭的人还需要什么随时添加，做饭的人要到最后才能吃，上顿的锅、碗、筷用完了要立即洗干净放好，不能等到下顿。盛了汤的碗具捣过蒜的餐具要用清水另洗而不能和其他饭碗混在一起清洗，更不能用抹布擦，要清水冲完晾干。所有的这些奶奶总不厌其烦地说道，顿顿做饭顿顿说，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声音声调。
说起奶奶的声音，另一个刻在我脑子里的就是她喊我吃饭的声音。我贪玩，经常到了吃饭的时间也不回家，于是大老远地就能听到奶奶的女高音，扯着嗓子喊着我的乳名，“吃饭了”的声音萦绕了整个村子，我也就扯着嗓子地回应着，一边还撒腿往回跑，大老远就看见奶奶站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的样子，这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孙女，家里缺一个人不回来奶奶就等到最后一个人，她永远是最后一个吃饭的人。
可是在我上高中剪掉了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的时候，奶奶为此伤心了好一段日子，还生我的气不和我说话。从那时候起我在外面上学，和奶奶相处的日子就很少了，就只有假期，由于学习紧张，我和奶奶的故事也少了许多，一直到毕业了工作了奶奶还念念不忘我的长发。我时而给她买点好东西孝顺她。等我生了儿子，我又为奶奶留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奶奶看着我的时候笑容依旧如阳光般灿烂，她已经是八十高龄的人了，用手抚摸着我的长发，再用她满是皱纹的脸亲着我怀里的儿子，她似乎很陶醉很陶醉。奶奶离开我们前两年得了老年痴呆，要强了一辈子的人最后活的很是凄苦。
奶奶走了，在她九十一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永远不可能回来了。留给我的，只有许多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