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坐山巅嚼酱豆 静听远钟来好音
——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贾平凹创作谈
“暂坐山巅嚼酱豆,静听远钟来好音。”对于已经68岁的贾平凹来说,写作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方式和使命。他创作上的勤奋和自觉,令人敬畏。贾平凹从事文学创作四十多年,一直笔耕不辍。著作等身的他,在备受争议中奋力疾跑。庚子年夏,贾平凹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上再创造了一个长篇小说“双黄蛋”,长篇小说《酱豆》《暂坐》分别于7月和8月出版上市,累计创作长篇小说18部,这种爆发力,这种持续力,文坛罕见。
2020年5月13日,贾平凹与微风读书会魏锋。
“坐,先喝茶!”5月13日,笔者如约来到著名作家贾平凹的工作室,贾老师一边烧水沏茶,一边嘘寒问暖。
“春节前我就感冒了,从大年初四开始,我就一直在工作室隔离,每天测量体温,自行登记。”贾平凹说,将近半年时间,他独居工作室读书、创作,看电视和手机新闻,关注疫情变化。他和穆涛(西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美文》杂志常务副主编)决定向国内作家约稿,用战“疫”专刊为国家呐喊,为一线的医护和所有工作人员加油。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当前的热点,谈论文学。当笔者问起他第17部长篇小说《暂坐》已在《当代》杂志第3期刊发,下一步有何写作计划时,贾老师笑了笑说:“《暂坐》单行本出版大概七八月份吧,还有一个小长篇《酱豆》也差不多一起上市。”
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来都是“暂坐”。贾平凹老师《暂坐》的创作灵感源自楼下的茶室,正如他所说:“茶庄在的那些年,我每日两次都在那里喝茶,一次是午饭前,一次是晚饭后。喝到了好茶就只能再好,不能将就,我已经被培养成喝茶‘贵族’了,茶庄却搬走了。突然就有了写《暂坐》的念头。”
“我在写小说时不强加,只要你把人、物、事写透,自然而然就厚实,但关键是你要写透。这跟种庄稼一样,庄稼长到二尺五和长到一尺结的果实肯定不一样。”贾平凹说。
自从电脑进入我们的生活,多数作家“成功换笔”,直接在电脑上写作,保存稿件。贾平凹对各式输入法总是不适应,“闹心,找不到写作的感觉”,所以始终保持笔耕。对于《暂坐》这部作品,贾平凹说:“越是到现在这个年龄,越是觉得创作的作品这样不满意,那样也不满意,写得相对慢了一些,这部长篇小说字数是21万,整整写了两年,2018年8月21日完成初稿,2019年9月10日完成第四稿,比以往的任何一部书写得都慢。以往的书稿多是写两遍,它写了四遍。写这么慢,年纪大了,爱弹嫌,弹嫌别人,更弹嫌自己,总觉得这样写着不行,那样写着欠妥,越是时间不够用,越是浪费时间。”
贾平凹《暂坐》手稿
《暂坐》以西安为背景,讲述的是一个欲望的城市,和这个城市里的一群中年女子在追求经济独立、精神自由、潇洒时尚的生活中所遭遇的困境, 以及困境中展现出的复杂人性。她们艰辛、慌张、挣扎、焦虑和恐惧,又以爱和希望支撑着前行。
贾老师说:“《暂坐》写城里事,其中的城名和街巷名都是在西安。在西安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对它的熟悉,如在我家里,从客厅到厨房,由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无论多少拐角和门窗,黑夜中也能出入自由。但似乎写它的小说不多,许多人认为,我是乡村题材的作家,其实现在的小说哪能非城即乡,新世纪以来,城乡都交织在一起,人不是两地人了,城乡也成了我们身份的两面。”
关于小说创作的观念,贾平凹说,小说观念在每个时代、每个时期都不一样,包括模式。我经常说,人天生下来就会走路,但是,你要说什么是走路,你是先抬左手迈右腿这样教人走路,那谁也不会走路。小说也一样,要求自然,就跟吃过饭打盹一样。
对于这部小说,贾平凹说:“我写的多是现实生活,也就是百年来中国发生的事情。最早书写的是家乡,后来扩大到了整个秦岭地区,不过都是农村题材、乡土题材。我在城市已经生活四十多年了,除了《废都》,几乎没有写过城市题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高兴》不是城市题材,写的还是农民工生活,这次的《暂坐》写的是真正城市人的生活。”
聊天中,贾老师多次起身沏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话题又聊到了这次疫情。他点了一根烟,沉思了一会儿说:“作为作家,首先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譬如集中精力去完成自己重要的作品,但大的灾难到来时,非常时期,应该发声,这是为文的责任和做人的良知。”
这个春天,贾平凹工作室的茶桌上多了三样东西——一本《共同战“疫”》专刊,一本《当代》杂志和一本体温登记表册。贾平凹说:“我们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没有经历过战争。我是以‘战争’的心态来看这次疫情的。在工作室独居期间,凡是看到电视里唱国歌时,我眼睛潮湿。危难时期,全国人人都是战斗员,奋起抗‘疫’,深感国家的力量和人民的团结。”他邀请全国知名作家撰稿参与《共同战“疫”》专刊,就是要用作家的视角,以记录的形式书写抗击疫情时的故事。
贾平凹随后拿起《共同战“疫”》专刊,说:“我们希望抒写抗击疫情中平凡人的不平凡以及引发的深刻思考。我们的力量有限,但都在尽力做自己能做的, 为国家呐喊,为湖北、为武汉加油,将来会为历史存留一份记录。”
在这本《共同战“疫”》专刊中,首页是贾平凹的手书,他写道: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正经受着这次大灾难而奋起抗“疫”,武汉是主战场,全国每一个人都是战斗员。当我们在经受大灾难的时候,都在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 思考生与死、健康与病痛、平安与恐惧等问题。而战“疫”着,也让我们体会到了什么是家国情怀,什么叫众志成城,什么叫世间大爱。这几十天来,虽然居家隔离身不能出户,但无时不刻地关注着新闻,被那么多英雄和英雄事迹所感动。作为一个作家,能做什么呢,就是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写文章或电话联络组织更多的作家写文章,为这个国家呐喊,为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和所有工作人员加油。这是国家展示强大和力量的时候,这是公民展示不屈不挠的民族本色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胜利,一定会很快胜利。
笔者起身为贾平凹老师送了一本自己新出版的纪实文学《时光雕刻者》,请贾平凹老师批评斧正。
“陕西不缺少作家,到哪里都有写短篇、长篇小说的人,而且不可小觑!可陕西缺少像魏锋这样热爱文学并把自我的浓郁感情投向作家的人!通过这本书,你能看到魏锋的视域、热情、心血,感悟他的无私品质,能因它而增加你的文学积累。魏锋应是当今社会,特别是当今陕西文学值得尊敬的人!”文学评论家李炳银在推荐语中如是说。
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星认为,《时光雕刻者》这个命题很恰当,也很有意味。我们的这些名家,用他的笔雕刻这个时代,为时代立碑、立传,他又要为这些雕刻者立传,魏锋是这些雕刻者背后的雕刻者、服务者、宣扬者;你要了解中国当代文坛,《时光雕刻者》这本书很有价值,很值得一读。
文艺评论家、原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白描评价说,这是一捧色彩斑斓的花朵,是文学百花园景观的耀眼呈现,是一部“文脉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的缩影。魏锋以独特的目光,记录作家的社会担当和艺术成果,发现他们的艺术特质,讲述他们作品背后的故事,使这部作品集更具备特别的阅读魅力。
著名作家杨焕亭认为,从魏锋的笔下,再度勾起记忆中春夜的秉烛夜谈,秋风中的临案品茗,飞雪下的围炉畅怀,在我面前延展开一个五彩缤纷,百花竞艳的文学风景。从这个意义上说,魏锋奉献给读者的,是一部特殊的“艺文志”,一部别样的文学艺术史卷。它对于文学史研究的存史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贾平凹认真地翻阅起来,过了十分钟左右,他说:“祝贺你大作出版,这些年你很努力,也取得了不少成绩,专访这么多文艺家,这也足以说明这条路子选对了。人的一生干不了几件事,我们每个人都是时光的雕刻者,都在努力地雕刻着时光。在文学创作中,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埋头写自己的作品,自己写作品证明自己,付出心血一定会有收获……”
“把你拿来的书搬上来,你来说的事都是有求必应,我给你签名。”这次约访,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受来自北京、山东、上海“贾迷”、藏书友的委托,请贾平凹给多本“贾著”签名。贾老师没有一点架子,拿出签字笔,认真地为每一部作品写下鼓励语。随后,贾平凹还专门在红笺题写了“只争朝夕,不负韶华”八个大字。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笔者起身告别,贾老师执意要把我送到电梯口,一直等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莫言曾在《我看贾平凹》一文中这样说:“平凹先生出国少、出省少、应酬少,但是一直在闷着头写作,所以他的作品最多,作品的质量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水准,而且在不断地否定自己。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现在将近40年的历程,短篇、中篇、长篇、散文,在各个方面、各种文体都有创造性的贡献。要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如果把贾平凹漏掉,那是不可想象的。”
“作家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这也是此行约访对笔者来说最大的收获。笔者深深感受到,在文学殿堂,贾平凹坚持自己的创作方向,摄取属于自己的文学资源,在题材和写法上创新,用责任和生命在文学征途上为时代和社会立言。
魏锋,陕西省彬州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微风读书会”微平台主编,“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入选作家之一,《中华文学》杂志签约作家。代表作品:《春天里放飞梦想》《微风轩书话》《俯瞰文学高原——评论家李星文学评论生涯与陕西“茅盾文学奖”三大家》等,评论文章曾入选国家公务员考试面试热点分析,文章曾在《人民文学》杂志海内外游记征文、全国报告文学征文、全国职工读书征文活动中获奖。
阅读提示 :《暂坐》以西安为背景,讲述的是一个欲望的城市,和在这个城市里的一群中年女子在追求经济独立、精神自由、潇洒、时尚的生活中所遭遇的困境,以及困境中展现出的复杂人性。她们艰辛、慌张、挣扎、焦虑和恐惧,又以爱和希望支撑着前行。
在我七十岁前,《暂坐》可能是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酷暑才过,书稿刚完。字数是二十一万吧,整整写了两年,这比以往的任何一部书都写得慢,以往的书稿多是写两遍,它写了四遍。年纪大了,爱弹嫌,弹嫌别人,更弹嫌自己,总觉得这样写着不行,那样写着欠妥,越是时间不够用,越是浪费时间。
《暂坐》写城里事,其中的城名和街巷名都是在西安。在西安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对它的熟悉,如在我家里,从客厅到厨房,由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无论多少拐角和门窗,黑夜中也出入自由。但似乎写它的小说不多,许多人认为,我是乡村题材的作家,其实现在的小说哪能非城即乡, 新世纪以来,城乡都交织在一起,人不是两地人了,城乡也成了我们身份的一个分布的两面。
突然想写《暂坐》缘于我楼的那个茶庄搬走了。茶庄在的那些年,我每日两次都在那里喝茶,一次是午饭前,一次是晚饭后。喝到了好茶就只能再好不能将就,我已经被培养成喝茶贵族了,茶庄却搬走了。人在身体好的时候并不觉得还有呼吸,一旦病了,才知道呼吸的重要,且一呼一吸是那样的紧迫,一刻不停。
茶庄在卖着全城最好的茶,老板竟是一位女的,人长得漂亮,但从不施粉黛,装束和打扮也都很中性。我是从那时候,醒悟了雌雄同体性的人往往是人中之风。她还有一大群的闺蜜,个个优游自尊,仪态高贵,我曾经纳闷:为什么男的没有,女的则有闺蜜呢,而且她的闺蜜还那么多?后来我也是醒悟了,女的比男的有更多的心事,无论多么了不起的女的,她们都需要倾诉,闺蜜就是来做倾诉的。那些闺蜜们隔三岔五地来到茶庄聚会,那是非常热闹和华丽的场面。这如一个模特在街上走,或许有人回头看,而十多个模特列队在街上走,那就满街注目。我是在茶庄看见了她和她的闺蜜,她们的美艳带着火焰令你怯于走近,走近了,她们的笑声和连珠的妙语,又使你无法接应。
她们活力充满,享受时尚,不愿羁绊,永远自我。简直是,你有多高的山,她们就有多深的沟,你有云,云中有多少鸟,她们就有水,水中就有多少鱼。她们是一个世界。
现在,茶庄搬走了,不知是因经济下滑,又强有力地反腐,作为奢侈品的高档茶已越来越难卖了,还是房租太贵,员工的工资一再上涨,经营再也无法为继?而留我的只是叹息,看茶碗在渴着,看蜡烛要烧死。
她们有太多的故事,但故事并不就是《暂坐》的文本。在《暂坐》里,以一个生病住院直到离世的夏自花为线索,铺设了十多个女子的关系,她们各自的关系,和他人的关系,相互间的关系,与社会的关系,在关系的脉络里寻找着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正如一段古文所写:“墙东一隙地,可二亩许,诛茅夷险,缭以垣,垣内杂种榆柳,夹桃花其中”。这是她们的生存状态,亦是精神状态。而菟丝女萝蔓延横生,日光漏叶莹如琉璃.叙述以气流布,凝聚为精则是结构之处。其中更有着陆以可的再生人父亲出现的奇异,有着冯迎幽灵索绕的迷丽,使这人间的人确实有了两种:人类和非人类。也时空转换着,一切都有了起伏不定黑白无常的想象可能。
《暂坐》中仍还是日子的泼烦琐碎,这是我一贯的小说作法,不同的是这次人物更多在说话。话有开会的,有报告的,有交代和叮咛,有诉说和争论,再就是说是非。众生说话即是俗世,就有了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观的是大千世界中一切内外所有的诸声,而我们,则如《妙法莲华经》所言:虽未得天耳,以父母所生常耳总也听得,起码无数种人声,闻悉所解。
《暂坐》里虽然没有“我”,我就在茶庄之上,如燕不离人又不在人中,巢筑屋梁,万象在下。听那众姊妹在说自己的事,说别人的事,说社会上的事,说别人在说她们的事,风雨冰雪,阴晴寒暑,吃喝拉撒,柴米油盐,生死离别,喜怒哀乐。明白了凡是生活,便是生死离别的周而复始地受苦,在随着时空流转过程的善恶行为来感受种种环境和生命的果报。也明白了有众生始有宇宙,众生之相即是文学,写出了这众生相,必然会产生对这个世界的“识”,“识”亦便是文学中的意义、哲理和诗性。
在写这些说话的时候,你怎么说,我怎么说,你一句,我一句,平铺直叙地下来,确实是有些笨了,没有着那些刻意变异和荒诞,没有着那些华丽的装饰和渲染,可能会有人翻读上几页便背过身去。但我偏要这样叙述的。在这个年代,没有大的视野,没有现代主义的意识,小说已难以写下去。这道理每个作家都懂,并且在很长时间里,我们都在让自己由土变洋,变得更现实主义。可越是了解着现实主义就越了解着超现实主义,越是了解着超现实主义也越是了解着现实主义。现实主义是文学的长河,在这条长河上有上游中游下游,以及湾、滩、潭、峡谷和渡口。超现实主义是生活迷茫、怀疑、叛逆、挣脱的文学表现,这种迷茫、怀疑、叛逆挣脱是身处时代的社会的环境的原因,更是生命的,生命青春阶段的原因。处理这些说话,一尽地平稳、笨着、憨着、涩着,拿捏得住,我觉得更显得肯定和有力量,也更能保持它长久的味道。尽力地去汲取一切超现实主义的元素,丰富自己,加强自己,来从事适合了国情和自况的写作。视野决定着器量,器量大了怎么着都从容。
写过那么多的小说,总要一部和一部不同。风格不是重复,支撑的只有风骨。《暂坐》就试着来做撑竿跳,能跳高一厘米就一厘米。它的突破每每以失败为标志,俄国的那个巴捷耶娃似乎从没有见好就收。
齐白石在他晚年的绘画中,落款总是要写上八十几岁或九十几岁,这是一种释然,还是一种炫耀? 而《暂坐》之所以敢纯写一群女的,实在是我不自信使然。写作中,常常不是我在写她们,是她们在写我,这种矛盾和分裂随处可见。写到了最后,困扰我的是,这些女人是最会恋爱的,为什么她们都是不结婚或离异后不再结婚?世上的事千变万化而情感是不会变的吗,还是如看到的那句话:别说我爱你,你爱我,咱们只是都饿了。我就这么疑惑着,犹如这个城市在整个冬季和春季所弥漫的雾霾,满天空都是个谜团。
贾平凹,1952年出生,陕西省丹凤县人。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美文》杂志主编。主要作品:中短篇小说《腊月·正月》《商州初录》等,长篇小说《浮躁》《废都》《秦腔》《古炉》《带灯》《老生》《极花》《山本》等。曾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娜文学奖和法兰西文学艺术荣誉勋章等。
文/魏锋
贾平凹,1953年2月21日生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1993年创作《废都》,2008年凭借《秦腔》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贾平凹其他代表作有《带灯》《白夜》《高老庄》《怀念狼》等,曾获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娜文学奖和法兰西文学艺术荣誉奖等。图为贾平凹接受本报专访。
“我经常讲文学是一个品种问题,作家就是这个时代生下的品种,也就是说作家就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职业。写作是作家的使命,青年作家要在文学创作上胸怀大志,能沉住气,能静下心,对文学心存敬畏,认真对待每一个文字,肩负担当和责任,用自己的声音表达这个时代,书写这个时代,潜心创作一些自己想写的或自己能写的文章,就一定能写出好的作品。《中国青年作家报》的创办实属不易,无疑给全国青年作家提供了一个很大的舞台,青年作家要珍惜爱护这个平台,埋头写自己的作品,自己写作品证明自己……”
新春伊始,笔者受《中国青年作家报》委托,前往西安永松路贾平凹工作室采访。贾平凹侃侃而谈,多次起身沏茶。
“贾老师,据说您当年稿子向全国四面八方投寄,又四面八方的退稿,退稿信不仅多,而且几乎一半是铅印退稿条……”聊到1970年代初投稿经历,贾平凹笑了笑说,退稿信贴到墙上“就像一面镜子,迫使自己坚持在选择的路子上走下去”。
“既然生存在这个时代,而且这个时期又特别丰富、特别复杂,自己就应该多写一些,把这个时代表达出来,以自己的声音表达出来。”贾平凹说,一个作家肩负着社会责任,作家使命或者说文学志向就是关注这个社会、反映这个社会,在创作中要全神贯注付出所有心血,“用生命去写作”。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贾平凹仍然持续不断地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欲望,潜心文学创作,用生命为时代和社会立言。贾平凹说感觉自己身上“扛着沉甸甸的责任”:“总是希望把作品写得好一点。当写到一定时候,就自然而然要为这个时代、社会尽一份责任,把能量发挥到最大,必然不能与社会脱离,必然就有一种使命感、责任感。”
“人一生做不成几件事。我惟一坚持了的可能就是写作。到现在的年龄,觉得写作有一种随心所欲的东西,尤其在长篇创作上觉得应该怎样去写,自己也能慢慢悟出一些东西,然后就把自己想到的、思索的东西,尽量表达出来。”贾平凹感叹说,文坛淘汰率特别高,现在回顾当年和他一起在全国获奖的那些作家中,“大多数都已不再从事创作”。
在4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著作等身的贾平凹在备受争议声中奋力疾跑,摄取属于自己的文学资源,勇敢、真诚地坚守着对文学的虔诚,张弛有度,稳步前行。这种爆发力,这种持续力,文坛罕见。
“每年都要走许多的乡镇或者农村,在一种说不清的牵挂中了解百姓生活,因为不同时期的关注,就会产生不同的兴奋点,也可以说为小说创作迸发出了灵感。” 身处中国社会的改革浪潮中,创作如此丰富的长篇小说,贾平凹说自己靠的是深入生活、坚持创作自己感兴趣的题材,将自己对农村城市化暴露出的种种问题和怪相的思索融入每一部作品。
“在50到60岁这十年中,我觉得写得多些,特别是到了50岁以后,我觉得才能够了解一些事情,能写一些文章了。实际上,50岁以前吧写得不好,50岁以后写了几个长篇,从《秦腔》开始,《高兴》《古炉》《带灯》《老生》《山本》等,这些作品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的。我不主张人们称我为‘文坛劳模’,作家就是一个行当,本身就是弄这一行的,自己觉得还能写,就多写一些。写作中,各人有各人的情况,有人写得多些,有人写得少些,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对于写作,贾平凹有自己的观点。
贾平凹说,除了开会、活动以外都是在创作。他认为写书就像跑步一样,不能说谁打击你,你就跑不动了,需要鼓劲,不停地给自己鼓劲,不停地给自己喊加油。 “有时候吧,觉得自己现在是个老汉,跟二十几岁的小伙一块儿写、一块儿获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能和年轻人在一块写,证明自己能写,还没有落伍,写作是我生命的需要。”
“作为一个现代的中国作家,生活在这个时代是必然要关注现实的,不关注是不可能也写不出好作品的。作家要真实地展现中国人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并进行真实的、准确的、全面地呈现,在这个呈现过程中不能是一种调侃、戏谑,而应该投入巨大感情来写,把真实表达出来了,才可能把这个时代表达出来。”贾平凹说。
在文学创作上,贾平凹认为,六十多岁的自己生活节奏和三四十岁差不多一样。“作家要和社会有亲近感、和笔墨纸砚有亲近感,始终保持那种艺术的感觉,否则文章就写成一般性的记录了。”贾平凹说,他的最新长篇小说《山本》花费了4年时间,2015年构思, 2016年底完成初稿, 2017年修改,2018年出版。“也算是潜心创作吧,一个字一个字写,40万字的长篇重新抄写也花了个把月时间。一部长篇要写三稿甚至四稿以上,十万字的小说要写三四十万字。年轻时写得快,改得少;随着年龄的增长,老是觉得这样不满意,那样不满意,相对来说更慢了一些。”
“潜心创作不可能当好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为家里做的事情特别少,女儿上学接送、开家长会,甚至有时候生病住院都没时间去。”身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贾平凹除逢年过节和必须的外事活动外,每天早晨8点准时到书房,一直到晚上12点以后才会回去。“为了尽量保证自己的写作时间,不免得罪了人,有人说我架子大,其实是没有时间见或者应酬。”贾平凹认为,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钻进书房潜心创作,“起码是个态度”。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3月12日 01-0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