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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街头艺人记

作者:李双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7320      更新:2023-01-23

       大年三十,墨尔本“维妈市场”旁,三角地带里,一位年轻的,金发,黑胡子,猫头鹰眸子的街头艺人,坐在电子琴后面,沉稳地弹奏曲子。脑袋和身子比较稳定,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国内的艺人表演时,为何会晃得那么凶,并且,闭着眼睛,进入半睡眠状态。地上铺着一张纸,写着几句什么。一顶礼帽,被风吹歪了。半帽子硬币,感觉沉甸甸的。
       澳币,现在流通的有5元、10元、20元、50元、100元面额的纸币,另有5分、10分、20分、50分和1元、2元面额的硬币;无论纸币和硬币,都比人民币精致;我收集了不少硬币,包括不再流通的绝版的1分、2分硬币。另,澳币的重量很精确,银行逢巨额现金收付时,不数,也不用点钞机,而是过秤称,没有误差。朋友steveking曾说:购零食到底是递出5元还是20元,顾客和点心妹各执一词。经理关闭了收款机结账功能,依次把硬币、纸币放在秤上称,很快得到总额。“然后比较该收款机当天的销售额,算出差额”20元。需要说明的是,顾客以为是5元,点心妹认定是20元。联想到国内,连小菜都要泡水,连活鸡活猪都要灌水,如果中国的银行存钱也用秤,那么,广大眼睛贼亮的爱钱群众,不先给人民币泡半个月的酵母水才怪!
       大夏天,围观的男女老少都不出声,不走动。一帮人,站得很整齐的,是日本人。一两个人,特别是一个人,背着行囊,那多半是美国人。一群人,躲在树下避太阳,零零散散,乱七八糟,甲这样站乙那样坐,不成队形的,绝对是华人,俺们就是这种特点。日本人,美国人,华人,区别很明显,远远一看阵形就知道了。有位非洲人随音乐跳舞。另一位大汉,各种豪情壮志涌上心头,无法表现,就把老婆举到肩上骑好,又把孩子提起来,送到老婆手里抱着,一家三口居高临下看节目。
       在中国街头,我往任何陌生人身后一站,他(她)就赶紧把挎包移到肚子前面来,也不敢放胆瞟我,只是使劲按住挎包;没有挎包的,就赶紧摸索荷包,捏住钱包。因为他们成长的环境,小偷多,几乎人人都充满紧张焦虑和防卫;熟人之间,戒心也重。谁无防卫,少戒心,谁吃亏。但是此时,我前面的陌生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的挎包,就吊在臀后;钱包,甚至放在手推车上。说明他们成长的环境,鲜见小偷。
       街头表演一直是墨尔本多元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城管本无权破坏捣乱。试想一项不合理的规章,加上一批尽职的粗野大汉,那些在底层求生的人,必然会活得更加卑微!所以澳洲根本就没有城管这个职业;少数希望通过追打低端小贩,提高拳术水平的高端有志青年,都移民中国了。关于城管,说两句。不但澳洲没有这种岗位,全世界226个国家和地区,几乎都没有。有一点很奇怪,某年国内城管曾出国考察9次。网传“城管的实质作用就一个:弄钱。明的,罚款;暗的,受贿。每一天早晨,城管队员,就奔赴城市的大街小巷,旮旯拐角,去发现钱。逮住一个新来的,没眼色的,跑的慢的,很挣钱的,就是一笔收入。”那么去国外考察什么呢?想起陈丹青的话:“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大吃一惊,因为看到街上的男男女女,人人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澳洲人的脸,同样!
       曲子很陌生。我的许多国内朋友,能听懂什么李斯特,柴可夫,和B大调,C大调,听的同时会摇晃脑袋和身子,还闭上眼睛,以证明确实听懂了。这是矫情吗?不是矫情起来,才觉得所有的音乐,都是为自己写的,所以自己最能深刻领会吗?我却不行。以往听不懂,此刻静心体会,费力思索,还是莫名其妙。我最喜欢西北民歌,贵州山歌,且能睁眼听懂《梁祝》《步步高》《喜洋洋》等,无需辅以摇头摆尾。另外,不少朋友还懂大餐呢!我只懂小菜,包括辣椒萝卜莴笋豆豉。也罢,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一曲完毕,安静的围观者,才上前向帽子里放钱。不该在表演中过去打扰,有钱也不是大爷。艺人和观众对话,我听不懂,猜测是在讨论艺术。国内不是这样的。
       发现有人盯着我。我一眼迎去,对方马上把目光移开,那就是华人,而不是他国亚裔。西人只要和谁对视,不会仓促转移视线,而是立刻微笑。不看目光,也能一眼识别出大陆新移民。看穿着。精心打扮过的,穿得像要结婚的,像要登基的,就是。西人的装扮反而非常亚洲。
      澳洲的工业革命起步早,19世纪末就实现了机械化。到了当代,仍然属于发达国家。以护照含金量为例,189个国家免签,排名全球第8位。什么样的民族就有什么样的命,“不要羡慕那些生活在自由土地上的人们,因为他们是勇敢者的后代。”日常生活中,“奢侈品”早已经不再稀有,从前有钱人消费的商品,普通劳动者也买得起。消费民主性破坏了特殊性,炫耀性消费时代就迅速瓦解。国民日常着装很朴素,很随意,甚至很土气。裁剪?设计?显身材?显气质?统统不管。不爱做发型,不爱化妆,硬靠颜值和气质拉风。想搞花样?那就文身,一劳永逸。脑门上脖子上也文。不爱穿袜子,回家则可能穿厚厚的地板袜,或赤脚。只在派对,进教堂,婚丧嫁娶中,着西装,穿礼裙,戴礼帽,喷香水,挂首饰。老太太一个个也穿得红红火火,像太后一样艳丽;要么穿浅色服装,不爱灰褐黑,跟老处女一样干净。不过这些服装,少有时装。
       大环境是,谁炫耀,谁衣食住行太刻意,就是在用展示的方式,暴露自己至少落伍100年!而跟上时代步伐表现在哪里呢?例如,到教堂、医院、学校、居民区、市政府、老人院、避难所、流浪者之家,或去音乐节、电影节、演唱会等,做义工;例如,关注时事、教育、健身、环保、慈善……落伍与不落伍,和穿着打扮等物质消费基本无关,和官大官小更无关,而和那些“隐形”的东西紧密相连。如此这般,层次的高低自现。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包金裹银,全身名牌,得意洋洋享受巅峰状态的时候,很可能最脑残,最丢丑,最能反衬出过去的深入骨子里的贫寒与低微。所谓“有多大脸,现多大眼”,就说这种事!
       人们为什么看我?年轻时见中年人每天都把胡子刮得分毫不剩,腮帮晦暗,感到奇怪。待到自己胡子开始发白时,就知道了原因。不过我不在意这个。很久没有刮胡子了。刮不刮都是我,质量数量毫无变化,白色就白色,不想刮。是看我的胡子?西人的胡子更茂盛啊!面积还广,脖子上也长了不少;继续蔓延,和胸部、腹部、会阴连成一片的人也多。
       突然明白,大伙其实是欣赏我怀里的外孙女,顺带也看看我。好比看鲜花时,也看到了盆里的泥巴,甚至有机肥,我不过是泥巴和有机肥而已。
       据我所知,墨尔本等城市,都有申领了专业街头艺人许可证(Premium busking permits)——另有有效期至少为6个月的一般区域许可证(general area permit)——的艺人。专业街头艺人指的是以街头表演为主要经济来源的艺人,还要有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比如YouTube, Facebook。每周三需要出席会议,以获取随机分配的表演地点。
       他们的节目包括行为艺术、弹琴唱歌、乐队表演、杂技、绘画、玩溜溜球、黑胶唱片喷漆、小动物游戏、气球艺术和即兴诗歌创作等等;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蹦跳嚷叫栽跟头。不需缴税。为了保证演出质量,法律规定,街头卖唱太难听或者行头太肮脏,是违法的。呵呵!
       这里先说一下当地的工资水平。一个极其普通的熟练工人,日薪约300澳元(折合人民币约1500元),够四口之家生活一周。所以有一部分人,每月工作四五天,然后放下正式的工作,出去消闲,或者过把艺术瘾。
       今天这位艺人,从电子琴上的灰尘来看,多半只是来过瘾的。但从与观众讨论的热烈程度猜,又像是达到了专业水平。按规定,艺人在半小时的表演中不能重复同一首歌曲。他做到了。
        突来大风吹破天,要下雨了?大伙散去。明天就进入华人的兔年——越南则进入猫年,华人忙着赶回去,吃团年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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