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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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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

作者:弥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6860      更新:2022-05-01

       原本暗淡的4月,在月末时分、又有了一些欣慰和期待,日本从今天进入黄金周,这次的黄金周不再有出行聚会的限制,尽管在过去的两年里大家都已经习惯自觉限制自己的行动,尽量呆在家里减少人的流动,但今年的黄金周日子很整齐的排在一起,唯一的周一上班日也比较容易请假,一整周的长假啊,让那些憋了那么久的年轻人不动心都不行。

       一直在滋贺工作的扬扬打电话跟我说,“姑姑,我黄金周去东京,咱们一起去温泉旅行吧!”

       扬扬是家乡朋友的儿子,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见到生人有些害羞的样子,那时,他倚在他爸爸的腿上,怯怯地叫我“姑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已经大学毕业,又来留学,又大学院毕业,连工作也都有5、6个年头了。如今这个阳光明媚的青年,独立的游走在日本和中国之间,原本他就职时还在东京附近,后来工作调到了滋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去年东京夏季奥运会的时候,他做为大会服务的志愿者,来东京的时候在我家住了几天。

       我说“好啊好啊……”心里有些温暖。

       很久都没有在黄金周的季节出门过了,以前是人多,哪儿都挤,记忆中十几年前,带还在上小学的女儿坐大巴去伊豆,回程的路上堵车堵了4个小时,女儿想去厕所,又使劲憋着的表情,让我担心,司机也着急,说前面不远就有休息站,不堵车的话也就10分钟的车程,可路上一大遛的车子都一动也不动,说是足足有二十多公里。着急里,同车的一位老太太悄悄塞给了我一片救急用的纸尿片,说用衣服挡着,给孩子穿上,无奈女儿羞涩又顽固,死活不肯……好在,车子在缓慢里挪到了休息站,一车人奔跑着冲向厕所,看来憋急了的不只是女儿,大人们忍着不说而已。那次以后,在黄金周出行的事,一直让我心有余悸,哪怕自己想假日里走走,也尽量把时间与其前后错开,不再跟人凑热闹了。而这两年,因为疫情,大家都自觉响应“呆在家里”的都知事的呼吁,今年,她只说大家尽量防护好自己,至于旅游还是回乡或者聚会,已没有了任何限制。

       我授课的大学也在4月初就开始了到学校教室上课,早晨通勤时间的电车,已经拥挤如从前,几乎前胸贴后背,所不同的,就是大家都口罩封面,且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

       昨晚,与家乡的诗兄微信聊天,说他那里封了小区,已经第三天了。

     “诗兄有没有囤点食物?”我问,自从上海被封城之后,每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两周前我就跟在其他城市居住的“狐朋狗友”们开玩笑,“别不把别人的痛苦当自己的事,哪一天轮到你那里,你没准备,就算饿死了我也没办法去救你”,她们说,“哪能再封呢,世界不是都逐渐在放开了嘛……”“那是世界,不是你那里”,我叹了口气,觉得话好像是反着说的,她说的话该是我说的才对。

       青年报的女编辑也跟我说“其实迟早是要放开的……”

       想起两年前,武汉封城的时候,我们都挺同情的,捐款,寄物品,送口罩和防护衣,还写“风月同天”“与子同裳”,可两年之后,疫苗也打了,药也有了,对付病毒的对策和经验也掌握了,还搞封城,不是明摆着方法落后了嘛,大家就觉得现在还这样不计经济成本的,也只有强大的中国了。

      “防疫变成了运动”,女编辑叹了一口气。

       我耳边响起前几日在朋友圈里看到的一段视频,是从《芙蓉镇》那部电影上剪辑下来的,好像是在电影的结尾,那个曾经在各种运动中都上串下跳的王秋赦,已经成了神经病了的人,浑身脏兮兮的,在米豆腐铺里白吃了两碗米豆腐之后,敲着一面破锣一边走,一边仍在喊着“运动了,运动了……”八十年代读古华的《芙蓉镇》这部小说和看这部由谢晋导演的电影,我对这个结尾的深意不曾理解,如今四十年过去,那声回想在《芙蓉镇》的破锣声与王疯子的嘶哑的疯喊,却让人不寒而栗。

       唉,国内的事,不说也罢,诗兄说。

     “今天东京一直下雨,前几天热得已经穿短袖衫了,被子也换好了夏季用的,可下雨下的天又凉起来,又盖回冬天的厚被子了……”我说。

       "春天总是变幻莫测的”,诗兄说。前几天谷雨的时候,诗兄告诉我,“到了谷雨,这一年里的所有的春的季节就结束了,就开始进入夏季”,可现在,却依旧是说着春天的事。

     “我昨天买了两棵丝瓜苗两棵苦瓜苗,在院子里揭开了4块草皮,在那里种下,还搭了一个给丝瓜爬的网子”,我说。“很久没有做这些事了,并不是要想得到收成,只是很想在春天里做点什么,家乡的扁豆和长豆角这里没有,不然,那些紫色的扁豆花开在架子上,也是一种风景”。

     “好怀念啊,”我说,这里也没有莴苣和荤香苗”,一说起蔬菜,我就特别想念一些这边在超市里看不到的种类,“为什么没有呢?”诗兄问。

      “可能是日本人不懂得吃吧 ”,我说。不过微信圈里有朋友说,最近大久保或池袋的中国食品店里偶尔有卖一点茴香苗,还说是在这里有土地的同胞们自己种的。我没有种菜的土地,揭了几片院子里的草皮都颇有罪恶感。

      “几年前,我搬到这里来的的时候,在墙角里种了两棵紫丁香,现在、大概是紫丁香开花的季节,可是,那两株丁香总也长得不好,我给它们施肥除草,可看到今年春天的它们,恹恹的没有生气……,或许我是哪里没弄对吧?”

      “丁香是好事弄的植物,”诗兄说。

     “这里很少见到丁香,很多人的院子里,都种有樱花和枫树,一春一秋的院子,风景就满了,很少有人在院子里种丁香。但我在丁香或许是在那种花香和紫色里,有着自己特别的感觉和记忆………我有时就想啊想,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那种来自故乡的忧郁的感觉一直跟随着我,或许根本就是来自自己本身?还是因为记忆里的戴望舒的那首有名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

       诗兄所答非所问,回我:“禅说,师父问弟子:风吹旗子,是风动还是旗动?弟子答:旗动。师父说,错,不是风动,也不是旗动,是你的心在动。”

       丁香花有白色和紫色的,只有紫色的,会让人感到那种忧愁和哀怨,戴望舒那时看到的丁香也一定是紫色的吧?我想,紫色丁香花的花语是“初恋”和“爱的萌芽”,雨巷里,如果有紫丁香开着,那沁人心脾的却含着一缕惆怅的芬芳里,定会有一丝情愫萌生的。

       这里的雨多,春雨是那种滴滴入地的下法,慢慢地,不着急的。

       下雨的时候,我坐在有玻璃顶的阳台上,从透明的玻璃棚顶一直看着雨水落下来,又流下去,雨滴的声音很重,好像一直在努力跟我说话,我也努力听,可是听不懂,听不懂的时候,我很悲伤,所以我想,雨也很悲伤,雨落到地上之前,该是很想让天空懂得,让风懂得,让人懂得的,可人却听不懂,或许因为人有太多自己的心思和自己的好多事吧……

       昨日大风,吹倒了邻家的橄榄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多人把橄榄树种在了自己的庭院里,邻家也是,每天下班从她家门口走过,都看到那株橄榄树,都想起三毛写的《橄榄树》的歌词,“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邻家不知道三毛,不知道这首歌,我知道。

       冬天的时候,其他的落叶树叶子都脱落了只剩枝条,但橄榄树的叶子虽然每一片都小小的,但结结实实的都在,橄榄树的叶子不起眼,春天如此,冬天也如此,橄榄树从一株小苗变成一株高高大大枝叶茂盛的树,遮住了邻家的门,也遮住了里面的故事。

       树倒了,歪斜着倒向了栅栏这面,我到邻家院子门口看,邻家的女主人跟我说,“是树长得太大了……”

       然后,那株挺拔而茂盛的橄榄树被邻家请人从中间剪断了,剪断了树冠的橄榄树所有的茂盛都不见了,剩下的半截被扶正又系了拉直的绳子,那被截断的地方,裸露着白茬,像一个伤口,伤口淋在雨里,水顺着树干流下来……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流浪远方……”三毛的歌词就晃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想说什么呢?琐琐碎碎的,好像最初的已经找不到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过完4月了,钟表嘀嘀嗒嗒地走着,一会儿,所有4月的话题都会消失,就会同那顺着橄榄树流下来的雨水一样,消失不见。

      橄榄树是我今夜的梦吧?那梦里有被截断的痛吧?

      2022年4月30日 于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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