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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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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零

作者:高安侠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401      更新:2020-07-20

  她站在一幢高楼的顶部。
  足有二十层的大楼尚未竣工,内部的装修刚做了半截就停下来了,场面看起来有些仓惶、凌乱。快过年了,工地上空无一人,工人们回家了。
  楼顶的她迎风而立,风吹起头发,凌空飞舞。她俯瞰着人间,节日的街道两边,大树上装饰着红艳艳的灯笼串,虽然还是寒冬,但已经让人感觉到了春天的喜气。大地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忙碌着自家重要的事情。谁也没抬头看见她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也许过了很久。她像一片羽毛,慢慢飘起来,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人们都在盯着眼皮底下的事,匆匆朝前赶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飘落,就像没有注意到这个春天究竟是哪一片叶子先萌发。
  我们正在一家饭店吃饭,大家推杯换盏,酒酣耳热。美丽的歌手正在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多么动人的歌,远离家乡的朋友跟着小声地和,说走遍天涯海角,还是咱这儿的歌好听。
  正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看看,似乎不太愿意接这个电话,良久,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随后,漫不经心地站起来,踱出去,谁也没注意他。
  不久,他进来了,开始忙碌,拿出随身的电话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饭桌上欢乐的气氛似乎被他的电话冲淡很多,他的脸色有些焦虑,额头紧紧地皱着,形成了一个“川”字。虽然,他尽量控制着情绪。 
  好在不久大家就散席了。曲终人散之后,剩下的是累。在回家的路上,他说,一个刚刚考上村官的年轻女孩跳楼了。我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村官、女孩、跳楼,这三组词多么不搭界,好像不是一回事。我还想问更多的内容,比如,为什么自杀,她在哪里当村官等等,但他一律摇头,说没有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知道女孩是从二十层楼上跳下。
  二十层,他强调。
  一个普通人,以非正常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好像在茫茫人海中探出了头,别人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一时间,这个事件成了焦点,人们都在关注和议论。猜测事情背后的原因。我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在这件事之前,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微尘,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对于她的决然离开,我感到茫然和无力。
  在网上,她的同学举办追思会,有人把她的一段视频传了上去,2008 年奥运会期间,她曾经作为本地奥运火炬手助跑受到记者的关注。
  靓丽、苗条,长发飘飘跑过镜头前。面对记者的采访侃侃而谈,看不出丝毫紧张或者怯场。人们说,这个女大学生不仅性格开朗、健谈而且多才多艺,自己创作歌曲并演唱。在网上,同学对她的死亡表示了极大的迷惑,没有谁能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离开阳世。
  我曾和她的同学交谈,按通常的状况猜测,或许是女孩遇见了棘手难解的恋爱问题?她的同学说,没有的事,在大学里,她已经谈过几次恋爱了,应该说早就有了免疫力。再说,她那么年轻漂亮,追求者肯定排队呢,现在的孩子没有那么死心眼的。那么,或许是工作问题?当村官虽说算不上一个好职业,可近几年大学生就业格外困难,公务员考试的火爆程度早已说明了这一点,就连村官的录取比例也是 20:1,毫不夸张地说,考村官比考大学要难,这个工作也是值得珍惜的。再或许是工作局面难以打开,人际交往不顺利吗?这个问题可没有人能回答,刚刚工作半年光景,谁也说不清究竟是遇见了什么难肠事。
  我在心里一件一件地替她排查问题所在,最后,一无所获。然而,我十分清楚地知道,赴死是要付出极大的勇气,她一定是遇到了难以跨越的坎。一粒稻谷对蚂蚁来说就是一座小山,一捆百元大钞放在狗面前,不如一根骨头。人与人的不同远远超过人与植物的距离。我与她或许隔着万水千山,又怎能蠡测她的内心?或许,别人眼里的小土丘在她就是大山了。
  忽然,对她充满了怜惜。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美丽而脆弱。原谅我没能替你分担痛苦,而你的离开让我格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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