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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岛独居札记(15): 秋刀鱼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5166      更新:2020-07-16

     椰岛生活很难用寂寞孤独四个字概括。

  “生活在别处”这个词不是我发明的,但我有这个愿景,一直想过一种在别处独居的生活。

       也许有人不习惯独处,但对我来说,独处生活驾轻就熟,我有长达二十年独居生活的经历,因此,“生活在别处”这个理念一旦扎到心里,就像红树林的种子倒生根,慢慢就把周围的土壤填满了。

       独处时情绪也会有低潮。就像椰岛的“回南天”。每逢遇到这样的低谷,网上随便抓个人聊聊,借题发挥,抖一抖湿漉漉的心情,“回南天”也就结束了。

       网络中有不少这样的人,好像生下来的使命就是为了拯救别人的坏情绪。这样一种高贵气质,我只敢适可而止利用,从来不敢贪心,更没醉过心灵鸡汤。

       但也有一种人,哪怕你就站在悬崖边,跳下去之前想起他(她),不期被他(她)一句刻薄话,损得马上离开悬崖,一气之下死不成了。且恨恨地想:你既影响我跳崖,我就不死了,活给你看。没过多久,他们又和好了,巴巴地找个由头又去他(她)那里受气,谁让他们属诤友呢?

       我女儿就属这类人。她说我:你就是耳朵根子软,喜欢听好听的(废话,谁不爱听好听的,愿意受虐?),其实那些不好听的话,别人未必肯跟你说。这倒是真的。现在哪有愿意充当磨刀石的人,把别人的刀磨锋利了,伸着脖子等宰?

       我以前当过磨刀石,后来被人宰过,不止一刀,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是,女儿说得对,我既有公主病,又特贱。我需要鸡汤,又需要诤言。需要孤独,又需要情绪宣泄。喜欢独处,又害怕寂寞空虚。

       还有,写废字过多,真正的创作太少。

       表面上,这些都不算个事儿,但在我内心深处却事儿事儿的,要知道,我本来就是充满了太多希望和担忧的人。这些希望和担忧总缠绕着我,使我常感疲倦。

       细想想,谁又不是被矛盾缠绕,牵着鼻子盲目了一辈子呢?

       我现在就想放下许多矛盾,一心一意只做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记录下我在别处生活的经历。我想我会真实记录它,并且尽量让它充满活力和趣味。但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就像女儿所言,一种小情小我的文字,会不会引起社会的兴趣和重视。

       我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写《即将消逝的古村落》之初完全凭热衷,不带功利,却赚了钱,还评到国家重点扶持作品,这才封了某人的嘴,后来因为没有迎合当地政府旅游导向,也没得到公费出版,这事情似乎又变得被动了,但事情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值得后悔。我总相信一句话:做事不要惜力,劳力用掉了,睡一觉又会恢复的。

       我周围有许多人做事都很拼,不惜力,有多大的热发多大的光,干大事挣钱雷霆万钧,做小事能把一双拖鞋做成艺术品,这才是超越平常人的生活节奏,是我望其项背、望尘莫及的能力。现在我仍然喜欢烹饪、女红、种花弄草,这些事情才让我有机会在人前炫耀,至于写作与婚姻,它们对我具有特殊价值,但对于外人毫无价值可言。任何人不能以自己的幸福和成功而获得别人的认同。有的人甚至连羡慕都不会放在脸上。

       有段时间,我非常喜欢周杰伦。有人嗤笑我,多大年纪了,还喜欢小屁孩。我说喜欢与年龄无关。又问喜欢他什么。我说低调。周杰伦写词、作曲、演唱,何等了得,可他高调过吗?有人挑剔他吐词不清,可我从小生在会讲普通话的家庭,到现在也讲不好普通话,唱歌、朗诵一概“四是死十”不分,何况周杰伦是个台湾仔。海南和台湾属姐妹岛,离得近,不信你来海南听听人家说话和唱歌,保准你一听就醉了。

       周杰伦歌词写得好,人又说他背后有人操刀。谁那么了解内情,你就是那个背后操刀的人喽。我在食堂吃饭,听见校园里播放杰伦的《七里香》。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新鲜草莓

       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

        ……

       《七里香》,讲述的是一个清纯浪漫的爱情故事。而秋刀鱼是一种体型修长如刀,味道鲜美的海鱼,人说只有一根主刺,那是骗人的,它其实肉中带刺,一不留神就会给人许多难以启齿,又吐不出来的尴尬。

      食堂正好供应秋刀鱼,整整齐齐码在托盘里,旁边还有韭黄炒鸡蛋,颜色绮丽,色诱我。我问食堂打饭的妹子,秋刀鱼好吃不?妹子说,海南本地人都爱吃。妹子太会说话了。不错,秋刀鱼本地人爱吃,还有猫也爱吃。

     “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这句歌词是一种隐喻,把秋刀鱼比喻成爱情,猫比喻成第一人称的我,这种诙谐的比喻,既衬托了故事中男、女主角的活泼可爱,又渲染了他们对爱情的渴求。

       秋刀鱼是颌针鱼目,竹刀鱼科。针和刀都有锋利的刃,搞不好是会被刺伤的。爱情就像秋刀鱼,味道虽鲜美,但是会伤害人。有人一朝被鱼刺所伤,一辈子不再相信秋刀鱼好吃。就像我,今天点的这条秋刀鱼,外表看上去裹着甜酱,样子华丽、香酥而又味美,但实际上鱼肉是冰冻僵硬的,外裹的调料也不入味,这跟我追求一见钟情的爱情类似。一见钟情,其实最具欺骗性。

       上好的秋刀鱼我没吃到。我吃到嘴里的不新鲜,如同嚼豆腐渣。

       秋刀鱼其实需要腌渍入味后慢煎、炸、烤,慢火烹制,胜过外面裹甜酱,里面不入味的油炸。

       吃这条秋刀鱼,我足足用了半小时。但实质上我只吃了外面裹的甜酱和面粉,等到去掉一切掩盖,露出整条鱼时,我小心翼翼揭开一块鱼皮,然后用筷子挑了一点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几乎能吃出它的冰凉和僵硬,还有就是鱼腥味。我赶紧用米饭压下去那股讨厌的腥味,喘口气之后,只得把它推在一边。

       这半小时的外表品尝就像我的婚姻,使得我后半生的命运都踌躇不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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