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岁月留痕

首页 > 散文 > 岁月留痕

椰岛独居札记(14): 初探百果园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6246      更新:2020-07-09

  这天,椰岛上午还阴着,期待有一场雨,不料中午又晴了,且好大的太阳。

  明亮的阳光特别像男人渴望的一杯酒,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和醉人的芳香,吸引人竭力走到它面前,为它不惜一醉方休。

  椰岛的阳光是多么美丽,我打算为了这美好的阳光,像个真正的饮者,走进神秘百果园,喝一壶大自然恩赐予我的醇酿。

  我这一生,写作、婚姻都不属于我真正的生活,惟有独处,在独处中探究自然、发现自然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一切奥秘,才是我喜欢的真正生活。

  如果没有这样的生活,我无法想象,像我这样缺少亲情、温暖、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会变得多么乏味,多么令人窒息。

  上苍是眷顾我的,它让我从青年时期开始,就懂得充分利用自身孤独的命运,与生活作一场有趣而持久的抗争,从中品尝到复杂的滋味,悟到人生真谛。我不敢大言不惭地说感谢上苍,感谢生活给我这样的安排,但我内心是真没有抱怨的。在未来分居三年的漫长时光里,我始终觉得自己必须坦然接受生活该有的磨砺。“尽人事,听天命”,这话好像有点消极,但我是在等待十年,才获得这份不到三年的婚姻,我可不敢像高尔基那样大声呼唤: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只能默默承受三年的分居,等待丈夫回心转意。我说过:三年之后,你愿意跟谁过,我听你的。我们的婚姻是有基础的,我不相信平地起风就能吹倒一棵成长十六年的大树。

  说到树,我还是说树吧。

  百果园入口,有一棵倒下的树拦着路。那是一棵怎样的树,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奇怪,它虽然倒了,但依然活得好好的,有一种绝地而生的狠劲。

  我发现林子里有很多这种树,顽强的生命力令人可怕:它们几乎抢占了所的制高点,让别的植物在它们的腋下生存,而且对阳光的统揽也是独霸的,它们腋下的植物都是喜阴植物,像狐尾椰什么的。

  但就是这样一方霸主,却在这样的季节开出粉色带小绒球之类的花朵,我就纳了闷,难道这就是强者内心的一点柔弱?

  林子里有种针叶树,树叶像雪松,干细长,也是成片成片歪倒。热带森林很少有针叶树,它们在这里也许不被接受,受到挤兑,无法像阔叶树木那样充分霸道地接受阳光和水分,进行光合作用。它们只能使劲往高处长,长着,长着,气馁了,在一阵风里叹息,被风一顿奚落,再也打不起精神,趴下身子,看上去显得悲哀,肃穆。

  在内地,松针是一种哀伤的象征,时常用来布置灵堂。

  它,无法与那些油绿得可爱、鲜亮、令人咏叹的巨叶相比,更无法得天独厚。

  初探百果园,让我觉得气馁。

  所有植物一样都不认识。

  路基下茸茂的蔓延植物开着鹅黄色花朵,我蹲在地上百度查找,怎么都找不出结果,无意中揪那藤蔓花朵,手掌很快像涂了胶水一样黏黏糊糊。热带植物的乳浆刚流出来是白色的,遇见空气就变成酱紫或者青黑,就像红网牛肝菌有个见手青的诨名一样让人难以释怀和琢磨。

  藤蔓植物遍地疯长,霸道地把整个森林覆盖得严严实实。不管是凹凸,还是沟壑,都铺着同样一种颜色,永远不会改变,四季不会消亡,显得特别怪异,特别可怕。试想,一个人身陷这种铺天盖地的绿色之中,会产生怎样的感受,我告诉你:是溺水的感受。

  我曾经有过一次溺水经历。满河绿水,我坐在船上,一个不留神就掉进水里,大家分头伸出手来捉我,可我那时辫子很长,裙子很长,瘦得像完全没发育的羸弱女孩,身体被辫子和裙子裹住,长时间在水里沉闷,游不动,也透不过来气,很快就被绿色的水包围得窒息,救上来呕吐、胸闷了好久。那一次经历让我对绿色有种敬畏,一旦独自身陷其中就会觉得压抑、胸闷、透不过气。

  幸亏有两枝金黄色的望鹤兰,顽强地突出重围,遥遥地站在绿蔓深处,以不可触犯的尊严傲然挺立。我赶紧拉开镜头。拍照。

  望鹤兰,又叫天堂鸟,这花造型很优雅,美国人很喜欢它,把它定位洛杉矶的市花,寓意为:“能飞向天堂的鸟,能把各种情感、思恋带到天堂。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 

  孤独的我,此时此刻真不知道我爱的人在哪里,爱我的人在哪里。

  世界这么大,生命这么短,衣衫这么薄,心这么凉,上哪儿寻找爱我、等待我的人呢?

  我已经倾尽一生所爱,把心交给了一个人,但终究换不来那个人的爱和等待,自己却无怨无悔做了那个爱和等待的人。

  难道我要永远等下去,至死不渝吗?

  难道我是天堂鸟的化身?

  想到这里,我突然失声大哭起来。

  我以为这片森林只有我一人,独一份伤心,所以哭得很大声,几乎歇斯底里。

  哭完之后,隐约感觉哪儿不对。刚才似乎有个人经过我身边,或者说,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看了几眼。

  我想,这下完了。大骇,脊梁骨一阵寒冷。

  我转身找寻那双眼睛,可它像闪电一样挪开了,或者熄灭了。我转了一圈,什么人也没看见,但我听见一种声音,那个声音穿过一望无际的森林向我飘来,就像绿色藤蔓上开出的小黄花那样惹人怜爱,却又暖心。

  我寻声而去。森林深处,我看见一个弹吉他的男孩。

  他瘦瘦的,皮肤白白的,穿一件套头带帽的白色运动衫,像刚剥完皮的一段白桦木,散发着湿润的清香。

  他看见我,像小鹿看见凶猛动物一样,赶紧站起身躲避。

  他的羞涩和敏感,反而让我惴惴不安,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在梅花鹿的眼里,变成了凶猛动物?

  我掉过身,迅速往回走。

  走了几步,不回头地大声问:同学,你刚才弹的什么歌?

  答曰:《南山南》。

  好悲伤的调子啊。我喃喃地仰望着高高的树顶,对着似懂非懂的天空,遮天盖地的绿,默默想:也许每一首歌的背后,都有一个沧桑的故事。

下一篇:意外收获
评论信息
我要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