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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岛独居札记(9): 寻找蓝色屋顶的归宿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243      更新:2020-06-11

  贤人每日三省。我是个愚人,每日该自省三千,午夜面壁。我一边走,一边嘟囔,心里闷闷不乐。

  迷路的人总是沮丧的。迷路初始,我请教过一位民工,他是这个下午我看见的唯一一个人。他让我原路返回,回到学校大门那儿,再往“蓝顶屋”走。我不信,感觉 “蓝顶屋”就在左边不远,想抄近路越过施工路障,结果沿路障走到尽头发现没有路了,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原。找个制高点登上去一看,发现这一带很荒凉,大片荒地开着一种蓝色野花,那种花于我很陌生,无法识别它叫什么名字,掐了几支,有种臭臭的味道,还分泌一种黏糊糊的手感,便扔掉了。

  经过观察,发现自己目前的处境很尴尬,即便能翻越路障和荒山,还要面对两条快行车道,车道中间的护栏很长,路两边还有围墙,根本无法抄近路回到我的“蓝顶屋”。

  我退下荒山,沿路采摘野花,这花叫白花鬼针草,似乎一年四季开不绝。椰岛最近没雨,路边的野花还开得娇艳欲滴,可见这里空气净化程度多高。我是个花痴,每日可以过得很清苦,但不能缺少鲜花相伴,知道这种花会引起皮肤过敏,每天还要采一把插瓶。

  白花鬼针草的嫩叶可以吃,有抗癌功效,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有股微微苦香味,再用清水漂洗,过滤苦水,晾一夜,翌日香味会变得更浓郁,切细与干辣椒大蒜籽炒,味道比较好。

  独居椰岛,日子过得空茫萧索,每次看到鬼针草,就觉得像聊斋故事。这是我与众不同、富于想象的地方。

  天色不早了。

  椰岛的日头不会从高山陨落,它只能慢慢沉到海里,被海水吞噬,天光才会黯淡下去。

  我自认患有躁狂抑郁双相综合征,每天黄昏,情绪都会陷入困境,不止下意识紧张这么简单。

  选择椰岛这座海水包围的城市独居之前,丈夫刚刚和我在一份分居三年的协议上签了字。他决绝的态度让我认识到,一个人只要肯努力,什么都能做到,就是不能努力为感情做些什么。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受挫、孤独、流离失所的人。

  婚姻动摇,对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来说,被摧毁的不仅仅是生活热情。有一天,我带着很少的行李,从寒冷的北方飞抵椰岛。一踏上这片热土,浑身的寒冷就被驱空,阳光迅速疗愈我,让我对这个世界又充满了感动。

  椰岛看起来那么暖和,甚至金光灿灿。岛上一切植物都很可爱,令人留恋。阳光和海水也那么神圣,那么温暖,带给我一种积极的冲动和力量。尽管我不知道如何把握这种力量,但我相信它,便不会对它失去敏感和热忱。

  之前,在飞机上我还在为往后的独自生活感到不安、颓废。 当然,这也是正常反应。 我对这段婚姻不后悔。至于它是对是错,谁知道呢?就像眼下,我虽迷了路,但一路看到的风景却很真实、美丽、迷人。

  婚姻里,他教会我许多东西。他对事物观察细微,越小的事情越显示出无微不至的关照。他这样做并不是为谁,而是他自有做好一件事情的标准。他知道我生命里有一半时间在做一件付出没有回报的事,他对这件事并不看好,想干涉又怕落下恶名,所以诱使他内心产生长时间挣扎,反复斟酌犹豫,最后选择扬长而去。他的这个决定,同时改变了我们彼此的命运,让我们平淡无奇的生活充满了悲喜剧。一直以来,我们深知彼此是同一类人,多情、任性、骄傲、自卑、狂妄、胆怯,百分之百的矛盾体。也许正是这一点果断,使他与众不同。

  他的原则常常被我否定,但他稳重的性格使我学会了忍耐。我现在就需要忍耐三年分居的日子。三年之后,我们的婚姻是将错就错,还是会出现柳暗花明,谁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婚姻能否走到尽头。三年分居,明明就是离婚的结局,但我偏偏相信三年期满,我们的婚姻会出现柳暗花明的奇迹。

  他对我性格有个最到位的评价,不见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他说得对,谁又不是因为性格而蹉跎人生,改变一生一世命运?何况我有一个固执的性格和一个敏感的直觉,终身无法修改。

  ……

  返回往前走,我看到“经贸北路”的路牌了,记得菲菲说过,我的租屋是蓝色屋顶,在经贸学院的东北方向。继续朝北走,看到一个空旷的体育馆,我走到看台下,迷茫地站在那里发愣。运动场那么大,看着都累,想象自己如果是学生,在这里跑一圈,到底是疲惫多一些,还是喜悦多一些?也许我的想法过于实际,过于踌躇不前,这时候来了两个女学生,我惴惴不安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我是迷路了,可否请教……我的话还没完,女生笑答,对不起,我们是海师的学生,来这里也是瞎走,不认得路。记得菲菲说过,海师是著名的贵族学校,那里的教学楼和学生公寓非常豪华。我艳羡地看着女孩:那,你们可不可以帮我照张相?“可以呀。”一个指着另一个说:她是专业的。专业的帮我拍照,要求我摆各种姿态,说话轻言细语,态度温柔大方,笑容甜美。对了,菲菲说话也轻言细语,话尾拖着长长海口音,很温柔。她的手指水葱一般细柔,似乎习惯抚摸别人,有一次,她挽着我的胳膊,临别还细微地抚摸一下我的手背。我猜想,她是在一个良好的家庭和温暖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教育背景好,衣食无忧,才会养成这样与人为善、对人不设防的性格。

  跟海师学生告别后,我继续往前走,我记得菲菲说过,我的住地附近有体育馆、野外健身场。当我走到几近荒废的健身场之后,对面居然出现一排蓝色屋顶的房子,我确信,那就是我的家。

  踏着含羞草,穿过大草坪,我回到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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