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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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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岛札记8: 不着边际的覆盖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5109      更新:2020-06-09

  最近刻意躲着房东。我掌握了他的作息时间,一早一晚还有中午都会避开与他见面的机会。

  我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有时候,一个人就是爱惯着自己的臭毛病。

  释论云: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通俗点说,就是“一念生,一念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的 “一念”很多,无时无刻不在纠结作怪。

  他每天都洗衣服。今天还洗了被子,一团乱麻晾在厨房通风口。作为男子,这个习惯已经很好了,但我就是嫌弃他邋遢。他洗过的衣服就是把干燥的费洛蒙变成湿的,气味更浓,散播更广。他是精力旺盛的男子,满屋子释放他特殊的气味,使我嗅觉被骚扰,却无法被吸引,正常反应就是躲他。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收拾一下准备出门。椰岛阳光强烈,冬天出门也必须擦防晒霜,不然褐斑疤痕都会冒出来。习惯熬夜喝水,眼袋大得吓人,这张脸,给人看到好多经历,也看得到明媚的阳光。

  出了门,我往教学大楼走去,到了楼下给菲菲打电话,说想请她到校门口吃湖南菜。菲菲说,还是我请吧,我请你到琼台师院去吃抱罗粉。听电话的时候,我目测大楼一隅有株枝繁叶茂的花树,那花是序列状的,红得很烈焰。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花,很想走过去看看,但菲菲从大楼下来了,只好克制它对我的吸引。

  她带了同事。是个心理学教授,穿着透视装,当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透视装,反正隐隐约约看得见大腿。吃饭的时候,我主动提出加她微信,她似乎略显被动,也许觉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吃个饭加微信只是客套。她与菲菲聊天说想开心理诊所,为了表示合群,我主动聊及一些心理方面的话题,她都没接嘴,后来我想,她们两个同事聊天,我其实不用参与进去。是不是我太急于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接地气的人,结果弄巧成拙给人一种八卦的印象? 

  我意识到,刚刚的表现就是一种心理疾病。

  周围气氛热闹而协调。一对对小情侣耳鬓厮磨,窃窃私语,说话声音很小。校园恋有种混沌初开的热烈,是生命中最美的画面。

  菲菲点了许多东西。作为椰岛人,百吃不厌的还是各种米粉。炒粉、腌粉、汤粉、抱罗粉,各种各样的早餐,中午照样可以来一份。抱罗粉是椰岛著名地方风味小吃,比其他的粉略粗。椰岛大米优质,糯性强,粉条白晰细滑,加靓汤及多种佐料调制而成。我吃的是汤粉,看中汤好,是猪骨头文火熬成的老汤,味道鲜美可口。汤里有海白,还有我喜欢的竹笋丝,甜中带酸,味道清幽,再加点山苍子油,妙不可言。

  陈教授吃的是干拌抱罗粉。菲菲吃的是腌粉。腌粉的卤汁比较粘稠,作料有豆芽、牛肉干、花生米、鱿鱼丝、脆炸面片等,搅拌起来鲜香诱人。我喝完粉汤,又看中那碗只飘着两片白菜叶的海白汤。这汤看似寡淡,因有海白的鲜美,又有白菜的清香,回味清雅。

  东江盐锔鸡色泽金黄,配上店家自制的黄灯笼辣椒酱,辣而不腻,味道一绝。黄灯笼辣椒酱是椰岛特制调味品,里面有蒜蓉、南瓜、盐、醋、白酒,味道很独特。

  在路边摊吃东西是很开胃的,色香味俱全,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我是一个矛盾体。需要放松,又需要孤独。表面看似沉静,但内心深处汹涌澎湃,充满太多的世俗与渴求,这种东西是我深恶痛绝的,决不甘心受牵绊,故而一生都在排斥挣扎,每天都为清空执念而努力,为放下一点杂念而轻松愉悦。

  今天,陈教授让我意识到内心的卑微。我对她曲意奉承,对房东刻意躲避,都是自卑感在作祟。人与人相处,自在莫过于随缘,一旦刻意,关系就变味了。

  菲菲下午去海口,陈教授执意送我回家。之前我帮她搬开挡车轮的大石头,她心存感激。我说,教学大楼有一树好花,我想走过去看看。她又说,你看完花,登上楼顶,可以看到桂林洋全貌,我想你会喜欢那一片绿色海洋。她之前根本不了解我,一顿饭功夫,说出这番话,这位心理学教授并非浪得虚名。

  我来到那棵花树下,仰头细细打量开在树冠上的花束,奇怪,那花朵像一串由大到小、排列有序的兽牙,浸透鲜血一般,红得不可思议。我猜想,这花应该有个与某种兽牙有关的名字,就在附近找挂牌,果然一棵树上的挂牌写着:象牙红。

  这“象牙红”冬天开花慢,只有最末端的花瓣展开,像一颗火红的心,艳丽夺目。

  午休时间,教学大楼空无一人。我沿着阒寂的楼道拾阶而上,登上楼顶。

  天空湛蓝,阳光强烈。

  我走到阳台边缘,环顾四周,让我想到一部电影《奇幻森林》里的画面。我所处的位置正好是灰熊巴鲁和人孩毛克利坐在山巅俯瞰人类村庄的位置。我还记得巴鲁这时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你要回到人类的村子里去,要我说,你在哪,哪儿就是人类”。就是这句话,让我决心过独居生活。如果可以做得到,更想去四海八荒流浪。

  灰色的道路,绿色的丛林,一望无际。从美兰机场起飞的客机,经过头顶时,能看见机舱每一格窗口。这个发现使我吃惊之极,我隐隐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一个真实的空间,就像陈教授说的,是一片绿色海洋,是不着边际的覆盖,甚至是一个梦。

  我希望通过手机远距离镜头看清楚这片海洋是否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流动,在这个跳跃而沉寂的世界徘徊。

  但我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近处一棵又一棵的椰子树,远处一幢又一幢的白房子。

  蓝天阻隔了视线,看不见大海的方向。但我看见了一望无际的红树林。有红树林的地方就有大海。

  此刻,真有些说不清楚,到底是红树林覆盖了大海,还是桂林洋覆盖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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