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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笔记:偶像

作者:艾平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5351      更新:2019-12-30

 


       在读高中的年纪,杂志封面美女图画,是这一茬人的时髦看点,天使如狐仙诱人欲醉,骚动了颗颗春心,对人体美的甄别窃议,悄然风行于校园。参加工作后,年轻的心如荒春草籽,埋得愈久,吐芽愈烈,而偶像之得如掘矿藏。为蜕掉记忆里的旧影,重拼出一个偶像模板,我把留存的一切关于情爱文字的纸片,投进了火塘,任它化缕缕青烟。
       闲散无趣时,有人说,办个文学小刊解解痒吧,不料同宿舍工友一拍即合,在油印机无着落之际,同期进厂的一个女青工抱来了设备,一份感动由我心底升起。
       女工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留着齐颈碎发,前额绺海不时遮一双秀目,稚气挂在唇齿阖动间,娇滴流泻于不自觉中。在同行男工的介绍下,大家知道了她芳名,于是,娟子成为一个指代符号,烙印在我脑海里。
       印象之于形态,形态是真,印象是投影,印象加剧感官认同或否定。听到同宿舍一个工友念叨女工的名字,我开始追问下文,他随手拉长被子蒙脸,不肯往下剖露心迹。转眸窗外,看夜色里路灯一抹抹淡黄,我猜想着她的归宿,猜她还会在一群男青年的包围里显得青涩吗?
        时间大约过了一年,偶尔听说娟子恋爱了,男朋友是一位院校生。院校生的幸是其他男孩子的纠结,这是一种道不清的感觉,隐隐一丝失落感,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可以分明者,乃我与她不相匹配的现状,年龄悬殊是其一,门户不相当是其二,金凤凰栖息梧桐树,我顶多一株小白杨,落鸟黄鹂甚或麻雀,哪敢弯弓射神鸟?在生产车间操锤把尺,抹油掂钢板,搞得回宿舍倒头便睡,也容不得自己想入非非。
       我想的是由一线车间到二线科室,一步之遥却如百里跋步之艰!在两个不同房门比较中,我必须走出一个门,踏进另一个门槛,因为我像弹簧一样被繁重的体力劳动压缩到了极限,要么失去弹性,要么伸展长度。
       在工作调动卡壳当儿,我忽然想到了娟子,我知道她在单位属有背景的人。不好开口不因小曲调子难掌握,而是求人的一低头卑微,叫自己难为情,但我不想放弃冲刺,那就试着说呗。横在面前的石头被轻松搬除后,我提上两瓶普通白酒到娟子家酬谢,不料,隔日她便原物退回,且嗔怪不该世俗做派,这一刻我猜自己遇到贵人了。
        时光流至90年的初夏。那时她父亲在郑州住院,为生活上便利,我同娟子乘单位客货车送辆自行车去。刚出市区,她便背靠车座打起瞌睡,在被颠簸中,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看她疲惫不堪,我下意识贴紧车窗,由着她半卧车座舒服些。时正初夏,天气方热,娟子穿一套碎花布连衣裙,睡觉的样子安恬静谧,宛然一幅欧派女神油画。
       车到禹县拐道,在一村口停下,这时我方晓得她的家乡在这里。进村不久,娟子搀扶一位老妪快步而回,原来她外祖母搭车同去省城探视。乡间土道风起尘扬,而土色是人们最初的记忆,在这里留下一位少女款款的脚步,改变了一个外乡人当早的认识,这一天是我真正关注她的开始,她的不幸和抗争,她的奋发和刚强,她的痛痒和前瞻,仿佛于我都是一种牵挂,一种福音,一种走近的感觉。
       她的爱和孝心没能留住她的父亲,一个父亲诀别儿女时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奈与凄切,或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也只有归于命运之神的造衅,人才可以减轻生死离别的震撼,信之受用,不信之无妨,反正人生一瞬,得过且过,如斯,后辈方能够走道轻松些。
       次年秋天,娟子见我来看她,感动流溢上眼角,她走到卫生室门口,虚掩镶红十字房门,关住过道的人声,回到座椅,话题展开在另一位同事的婚恋上。好景象在家道通衢,窝在婚姻壳里蠕动不是最好,却是人人的归宿,谁又能逃出这个魔咒?这时,她流了泪,从眼角垂下来,打在我心间,凝成滴滴冰冷,闪回于以后几十年风雨路上。 
       再见到娟子时在咖啡屋一厢,从记忆里拽会春天和冬天,我递上一片纸巾,延下她的泪流向杯子里,搅在苦咖啡中湮灭。她真的困惫了,像一只倦鸟,希望有棵树栖息。
       由读卫校而本科而读研,在每一段阶梯上,娟子洒下的不只汗,还有泪和泪沁的故事。拿她的话说,失去了父亲,自己如一叶孤舟,失舵在茫茫海上,漂泊之后还得找岸,生活要继续,柴米油盐要打算,荷起日子,别无选择。“光芒由信念迸发,成功与重负熔铸的情操永不卑下。”在办公室台历上写下斯言,于我于娟子都是一种记忆。
       每当从相册里找到她的旧影,她的青春风姿,便有种掩卷冥想的冲动,想那些同她交往的快乐和与快乐相关的日子,间或叩问——她不该是这样,这戎装扛枪的留照,才是本来的面目。于是在看望她母亲之际,希冀看到更多她的影子,这时,她选一张老照片给我作纪念。    
       因袭传统婚姻的担子,任暮吞没最后一缕光,沉在深暗的井底,做一只叫蛙。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大抵这般出息! 
       爱神是位多情的天使,被呵护因为易碎裂破败,被攻讦因为光彩炫目。我曾有过几个膜拜的偶像,都如雨后的虹作雾珠散,惟娟子是个例外,我在心殿保留了一座阿芙洛狄特雕像。

 


       凋谢了的玫瑰,把它别在日子的背面,堪比一部旧卷耐读。十几年前,我一句醉话惹得一位叫cm的友人红颜失色,拂袖而去,成了一道心疤,想来便自怨自艾。
       那是初秋的一天,应邀来到水库堤上,见她同一男一女等候那儿(男士即她的粉丝),稍作寒暄,我们打游船去沙岛。路上我心嘀咕,干嘛把两个男同袍篼在一条船上?拿男子嫉妒心加重自己的砝码,无非显摆给另一个看,问题是伊人既然说,从未正眼看过斯人,他又有多大分量呢?
       这时,一只不知名的水鸟俯冲水面,机警地环顾四周的船舶,扎进水里少顷,又钻出水面抖抖羽毛,举颈凫远去了。凝神中,被她踢了一脚,似在警示我不该一脸忧郁。
       心云流转或在一件微小动作上,看我一路心有不悦,先登岛的她,把手递给我打援手,我却从船头一跃上了岸,她空托着手愣了一下,脸颊掠过一丝绯红,被边上的男士看的真切,眼神裹着不屑之气。
       我由船到岸那一瞬间,其实什么也没想,就像炸碉堡的士兵,压根儿没有英雄的影子在脑际,冲上去纯属下意识动作。男子不快的根由,在于女士流露的关怀之意刺痛了他的神经,上岛不久,便耍起小儿科,要么话语尖刻,要么仗着体壮挑逗着跟我摔跤。小气不好生,我索性绕水踏岸避其锋芒。秋风吹皱一池碧水后,掠向山间楼阁的飘带,仿佛卷起沉埋的故事,召唤渔家儿女重塑水上的画卷。
       回到市区已是街灯辉煌,欲回家时被她挽住,进了一家酒店。郁郁中几杯酒落肚,须臾便感晕眩,依稀记得我指那男士与她最相宜,乱点鸳鸯的尴尬令芳容失色,愤而离席,她两个同事步随其后,留我独伏酒桌睡去,被店主叫醒结账方知同伴已去多时了。
       伤害或为一言,被刺痛的心可能伴一生。我不能体会一颗盼心的热度,只有追忆的响箭扣在风夜里,作沉沉的穿越,连起故事的脉络,伸延翌晨的长度。嗨,新世纪的宠儿们,有大爱才能浓缩情爱的蜜汁,把住你心中的偶像,得与不得都是一份珍藏,献上一首小诗独白我对你的祝福:
       点点泪光是井的喷放
       蒸腾温热向天一方
       孩提的梦悠在蛙鼓上
       井轱辘留下绳的勒痕
       点点珠光是井的喷放
       向往光明的一汪水
       化云化雨迸出一道虹
       还是回落幽暗滴成丁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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