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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迁徙之花

作者:张惜妍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194      更新:2019-03-20

       张承志对新疆极为钟情,他的新疆书写跨越了吐鲁番、喀什、阿勒泰、伊犁,他在《冰山之父》里写道:“天山太大,天山的全部美貌无法全窥。只能从不同的山口分别进入。多进一条峡谷,就能多看一眼天山,多住一个地点就会多一分知识。” 张承志对边疆自然环境和日常生活的认知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和韵味,为读者开启了观察新疆的魅力之门。
       初夏时节,西天山最美貌的景色便是脚下广袤的伊犁河谷,大面积野生的天山红花像火苗一样点燃草原,耀眼得如同落在地面上的霞光。火焰由西向东延伸——霍城县的大西沟、三宫乡,中部伊宁县托乎拉苏,东至尼勒克的木斯乡、新源县的则克台镇……
       据说尼勒克的木斯乡红花最为壮观,我到达的时候,太阳刚刚跃出山谷,一切都是静止的:晨光、山峦、空气、青草、红花,吞吐着新鲜的气息。晨风清凉,在朝阳的沐浴下端详一朵花的姿容,轻盈的花冠像彩绘的玻璃,红绸薄得透亮,花瓣在露水的重压之下表现出一种特别的优雅,甚至可以将这种孤芳自赏视为高贵。
       天山红花学名为黑环罂粟,是一种新疆天山特有的野罂粟,因红色花朵基部有一黑红色不封口的环而得名,在我国仅分布在伊犁河谷。它不是毒品罂粟,而是生长在天山缓坡草甸中的野生植物,当地哈萨克人称它为“柯孜嘎勒达克”,即“自由的不断迁徙的花”。《中国新疆野生植物》里这样介绍:一年生草本,早春短命植物……科普书籍,封面像科学家的面孔那样严肃认真,内容深奥,用词向来中规中矩,很少使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语。“短命”这个词来描述一种植物,总觉得编书的人怀着一种同情之心。事实如此,野罂粟的寿命3-5年,不耐移栽,能自播,花期最多15天左右。寿命短,花期更短。西方对待这种野生植物,从古时候起就是生与死的象征,血红的花瓣彰显着大地的生命力。在阿尔卑斯高山,它生性奇特,生命顽强,一摘下来就立即枯萎,就像战场上昙花一现的年轻士兵,由此成为缅怀无名战士的特殊祭品。如此说来,用“短命”来概括,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我还是想辩驳,天山红花遍地野生,一边死亡一边萌生,年年更生又年年依旧,这难道不是一种长寿?
       从表面上看,伊犁河谷两岸长相孪生,漫长的山脊延绵到大地尽头,山尖终年白雪覆盖,半山松林,河流不息,草原千年,景色如此类似,只因人的情感差别而有了微妙的不同。
       赛里木湖四周,黄色金莲花铺满所有的山坡,夏特峡谷深处,白色雏菊仰着天真的笑脸,有个诗人将它喻为陶渊明家的小女儿。天山怀抱里的所有野生植物,包括天山红花,都有种怀旧感,它们总在一年中的同一时间出现,从不缺席。人也遵循着古老的生活方式,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季节性转场迁徙,沿袭千年。草木与人,心意契合,这也是一种心安的提示,告诉你时光流逝而日子依然继续。一片可爱的土地,长着麦子也开着野花,多少个世纪的美好生活造就了它温柔和仁慈的秉性。牛羊、庄稼和雪水,养育了天山子民的一生,而这,就是离开家乡的人,走进人山人海与水泥丛林,引发强烈不适的源头。
       生活的芬芳与荒野的冷寂混合,散发出西域辽远而自由的气息。河水轰响,枯木布满青苔,波拉特家毡房的炊烟在清凉的空气中轻淡飘渺。牛群甩着尾巴,在河边吃草,一大群灰鸟围绕着牛群,奶牛笨重憨厚,往地下沉,灰鸟轻盈纤巧,往天上翩翩。波拉特无限温柔地看着一个小牛犊,拿着长长的牧草,很耐心地,一节一节地喂着。小牛犊一边咀嚼,一边用婴儿般纯洁的大眼睛看着他。
       在乡村与城市,路边、屋顶、草坪、花园……有泥土的地方总会突兀地冒出几株绽放的天山红花,娇美空灵,眼神无所畏惧。不知道是风还是鸟儿把种子落在那里,它孤单的、瘦弱的身影在提醒你,一朵自由迁徙之花,总可以找到办法去它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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