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贸店购置的棉麻衣服，后摆偏长，穿了两次就闲滞沙发。终于在一个周末清晨，拾起它便出门。无奈，通往那家熟悉的小裁缝店，路也没有了，迎面添加的一道围墙，让人心里很堵。
       索性跳上公交车，去邮局办事。巧的是，路边一个通风口，正遇裁缝师傅。掏出衣服，说明要求，不问价钱，交给了他。师傅说，最好下午或明天来取。我说，我只是顺便路过这里，下次不知何时经过。师傅说，那你可要等等哟，至少得几个小时。
       我点头，转身便去邮局了。当办完事回来，站在师傅面前，见他正用布满了虫眼的竹尺，在衣服的边角上画粉，然后裁剪。师傅背后的妇人，忙着替衣服的色彩找配线。此时，有位取裤子的老大爷来了，问师傅，发现裤脚边剪切好了，还没锁定呢。
       师傅望着我说：弟娃，只好麻烦你再等一会儿了。
       我依然点头，微笑，表示允许 。
       接着，师傅完了，迅速回到我的衣服细节上。开口、锁边、缝制，熨烫，每个环节，显得一丝不苟。当师傅折叠衣服，准备交到我手上时，我立即提出了一个要求。不 为别的，只为他熨衣板上的老古董。似乎这样的“古董”，多少年也没见了，像一个“工”字，上面那一横被胀鼓鼓的布皮包裹着，看上去浸渍了厚厚的泛亮的水 垢，它是蒸气熨斗的辅助工具——烫斗。我让师傅把衣服，全面地熨烫一遍。师傅讲，这烫斗是他刚出道时亲手做的，已经有二十年了。
       只见他将烫斗，放在衣服的下腋或肩膀处的每道皱纹处，移动、摆弄，而那个熨斗在上面，像一列小火车，冒着嗖嗖的热气，驶来又驶去。很快，一件比外贸店好看的衣服，就展露出了它的新面孔。
       我竖起大指拇，对师傅说，这是我家的挂烫机完成不了的技术。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我在这里做了二十年，有郊区开着车进城来找我的，如果技术不过关，他也不会跑那么远来找我。师傅的嘴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似乎有一句顶一万句的意思——说 句不太好听的话，我收你十五元钱，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我想我的手艺你是肯定的，假如，今天你只是裁剪，不开口锁边，我该收你十元。手艺人，每个环节必须 做到位，少了一个也不行，环环相扣，慢工才出得了细活。说句不好太听的话，尽管你是第一次找我，我绝对不会敲你棒棒（四川话，收高价）。我们俩口，说老不 老，说年轻也不年轻，我们知道干这一行，发不了财。但我们之所以坚持，说句不好听的话，关键是不被人控制，比其他上班的人自由！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我们 的孩子，也不肯跟我们学这个了，再等十年，我们这手艺将彻底失传。
       一番交流，我为自己当初耐着性子等待师傅的行为，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显然，这个赞也是通过慢下来的时间交流所得，若是过去的脾气，很可能我早没耐心，错失发现手艺人的另一面镜子。
       回去的路上，我将口袋里的几张稿费单拈量了一下，虽然它的数目可以是裁缝师傅几个月的总和，但认真想来，我们都是手艺人，裁缝与做文章，就其牵扯的环节，几 乎每一个都相同，除了巧与妙，更多靠慢节奏与好耐心，任何时候都不能有半点马虎与闪失。于是想好了，下次再经过邮局时，将衣厨里那些看不顺眼的衣服，统统 交由他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