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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观花看美国(1):安那罕之夜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6594      更新:2018-11-14

 

安那罕之夜


      当地时间10月9日9:10,飞机下降洛杉矶。我在半空中看见龙舞蛇行似的车流像一片星海,壮观至极,不料,才起身看了一眼,两眼一黑,晕倒在座上。

      我病了,发烧。也许飞得太久,晕机,想吐。

      在胡婧和邓玉华的携扶下,我勉强支撑着走下飞机,走出甬道,在验证大厅来回走U字路。洛杉矶地勤人员见我脸色苍白,行状窘迫,走过来询问,由于听不懂英语,我只能摇头或沉默以对。工作人员多为女性黑人,穿咖啡色制服,在近乎冷色的蓝光下,静静地展示出黑色的身躯和凝重的脸色。这种凝重,不是习惯性冷漠,而是自然表情。我向来觉得黑人神秘,每张不同的黑脸下面,藏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和一张敦厚的嘴唇,当他们露出白色的眼仁和洁白的牙齿,也许有些直白和强势,而当他们露出温和的笑容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我从来没有直面过黑人,也不知道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怎样和她们打交道。但我已经踏上洛杉矶的土地,我的情状不断引来各甬道处地勤人员的关注,只要我一折入那松紧带连着的拐角,她们便马上松开拦带,给我打开绿色通道。曾经有两次,她们看我表情难受,主动上前问询,如果是在听得懂的情况下,我的理解应该是嘘寒问暖,因为她们的表情我懂,是真切关怀的那种。接着,有人找来翻译,和我们的导游沟通,并请来了华人医生,礼貌地提出为我免费看病检查。

       华人医生很年轻,是个戴眼镜的帅哥,但他的华语说得很糟糕,接近闽南话,几乎听不懂。我没有接受检查,用手势和普通话告诉对方,我只是晕机,想呕吐,坚持着继续往验证处走。

      华人医生翻译了我的话,立即有个女孩跟随我,把我带到卫生间。我一见马桶,便骤然吐了。也许从来没人赞美过卫生间和马桶,但我要说,洛杉矶机场的卫生间一尘不染,马桶洁净得如同新的一样。水质中淡淡的香气,就像春天大自然的花香一样宜人。地上光可鉴人,看不到任何拖把之类的工具。直到吐完,我才注意到我的双手是搂着马桶的,我的脸距离桶盖太近,近乎贴到上面。

      我突然怔住了。汗水自额头流下,将刘海都弄湿了。我忍不住自责,心想,不过晕机,就闹得如此狼狈不堪,最初的满怀喜悦与骄傲哪里去了?我打起精神,起身冲净马桶,在感应龙头下洗手,洗脸,吃力地走出卫生间,看到我的两位队友还在门口等着我,心里生出一股暖流。

       验证完毕,我们登上大巴,赶赴住地。

      住地安那罕,距离机场28英里,位于洛杉矶东南方。虽然病得不轻,但我对洛杉矶之夜是有感觉的,那是一种向死而生、脱胎换骨的感觉。路上我一度虚脱,得到队友的施救和帮助,一位不知名的男士将我虎口使劲掐到青紫,之后疼了一个星期。各种不知名的药膏往我头部涂抹,不知究竟哪一种药起了神丹作用,到了酒店,我已经能下地站直身子,并看清这个酒店四周的僻静环境。

       安那罕昼夜温差大,夜已经很深了,冷风一吹,我感到周身寒冷,脑子清醒很多。

       安那罕,也可读成“安纳海姆”,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橙县的第二大城市,有三十多万人口,是加州第十、美国第五十五大城市。美国人口稀少,县比市大,安那罕市隶属橙县,最早(1857年)由50个德裔家庭创建,1870年2月10日立市。美国是个很有意思的开放性国度,也是一个世界各国人种聚集的国度,移民自由组合,建立部落,然后宣布成立镇、县、市、州,民众自己选举信得过的“头”,也就是市、州长,这个“头”上台可以实施一切符合民意的举措,甚至可以颁布如“同性恋合法”这样的法律条令,真是“嗨”得很。

       安那罕是一个工业市,主要生产电子产品、航太组件和水果罐头。1955年开放世界闻名的主题公园和旅馆综合体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天使体育馆、阿纳海姆箭头池球馆、美国西岸最大的会议中心。安那罕的“安那”是指拓居地附近的“圣塔安娜河”,“罕”是德语“家”的意思,还没有立市之前,这个拓居地被西班牙人称为Campo Alemán,是“德人营地”的意思。

       安那罕市的夜很静谧,四周除了几盏暗淡的路灯和一条远远的街道(美国人普遍憎恨和反对霓虹灯),夜幕下真觉得这家酒店就跟建在荒野似的。

       荒野,只是象征。

       有一种东西,我们称之为“文化”。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能感受到文化的存在。而文化是不分国界,也不分荒野或闹市的,我在酒店大堂发现一些具体而又不同意义的文化元素。徳裔人不喜欢高楼大厦,除了市区有近年新建的楼房,像建了一百年的老酒店、老房子,都是低矮的两层楼或平房。建筑风格也是纯粹德国式的。外表看似简单粗糙,内部装饰却有着浓郁的文化氛围,总台布置得古朴典雅,台灯、书架、框画、红白南瓜摆设,给人一种居家的温馨,极具人性化。

       德国风格的老房子是不贴瓷砖的。后来我在美国都没看到有贴瓷砖的房子。室内也没有奢华的装修,墙体结构不详,内外涂层就是一种着色泥,看上去像泥,摸上去手感比泥硬,很像我在南京梅园新村17号看到的隔音墙,不平整,不光滑,粗粗拉拉,鼓鼓包包的。听说也是德国人修建的。建这种房子的人是浪漫主义者,他们喜欢各种鲜艳颜色和各种不同的造型。

       作为中国人,作为曾经的媒体记者,我来美国的目的,不是为了了解这里刚发生的枪击事件和政治丑闻,我花大把美金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真实的美国和美国人民的真实生活。

       入住酒店之后,我想打开窗户,但是打不开。

       自诩十岁就干农活,力气抵得过男人的胡婧女士也没办法打开。她和我有一个共同习惯,住进酒店就想打开门窗透透气。后来才明白,这是习惯经验在操控我们的行为。这里的酒店窗户是打不开的。也不需要插卡取电,只要人走进去就可开灯,关上门便自动换气和调温。这种系统显然比我们的中央空调先进,它不会使房间过热、过冷,始终保持着人体适应的恒温和湿度,很舒服。几乎感应不到噪音。

      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之后,我发现体内机能焕然一新。

       有位随团女医生探了探我的额头,说退烧了,三十八度,无碍。

      胡婧说:她一夜都在呻吟,烧得厉害,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平时感冒发烧,不论打针还是吃药,总要拖上一个星期。一夜不治痊愈,真算得上奇迹。

       女医生说:这是在美国。这里的空气太好了,等于是在给你洗肺。

       我也觉得空调换进来的空气很纯净,像是有一把毛刷子在我胸腔轻轻洗刷,刷下来厚厚一层烟灰,触及到真实的肌理之后,有微微的痛感,但这种痛感不觉得难受,反而让人精神振奋。

       我这样说,很担心有人说我鼓吹“美国月亮比中国大”论调。其实,刚住进房间,看到房子如此低矮,窗户又面临空旷地带,心里不免害怕,因为拉斯维加斯刚刚发生过枪击案。

       我跟同房的胡婧说,美国太空旷了,这种单家独户,十里百里无人烟的感觉,太没有安全感了。胡婧也有相同的观点。

       但后来我们睡得很踏实。安静,绝对的安静。安全,绝对的安全。

       翌日,我们很快就喜欢上这样结结实实的房子了。经过仔细勘察,发现窗户是真的打不开,铝合金材质的窗框十分牢固厚实。心想:一扇打不开的窗户,就跟防弹墙一样,怕什么呢?

       又想:美国人不怕,我们怕什么呢?

       我跟胡婧开玩笑:美国的窗户就是用来采光的,不是用来打开的。所以,美国很难发生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

       我不想点评拉斯维加斯的枪击事件。在一个人人持枪的国度,偶然发生这样的事件,不奇怪。奇怪的是,不管别人沸沸扬扬说什么,美国人照样在自己的国家持枪生活。

       吃了早餐,我随团向拉斯维加斯大沙漠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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