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甜甜

身为人类，我很绝望

为什么每天都要吃三顿饭，喝八杯水？
为什么生命在于运动，活着就得忙碌奔波？
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一代代重复地生活？
为什么你得有人际，人脉和人气，才能证明你是个人？
为什么父母是孩子的天，我的父母总是告诫我树叶有高低？
为什么他们把金钱和成功，当成紧箍咒套在我头上？
所有的一切，我也许知道答案，也许不知道
但我很悲伤，最后轮到我说话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在每个昏昏欲睡无所事事的午后，我会想起猎豹和第欧根尼
以及每一个独居者沐浴在阳光下的尊严和高贵
如同在每一个各种荒诞各自放荡的深夜，我会想起狼群和月光
还有所有群居的种族血脉相通的欢喜和悲伤
既不是独居，也不曾真正群居过
没有自然，又抛弃了历史
在茫茫的，无涯的时间长河里飘荡
只有我的头发在疯长
暗示着，我在渐渐接近死亡
身为人类，我很绝望


孩子是我们的刺

可惜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不管我们能盛开多久
孩子是我们的刺
她不是花朵也不是果实
她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

我们明明都知道真相
最先说出来的人却要被诅咒
可是孩子是我们的刺
是我们对抗现实，衰老和死亡的武器
是我们永恒的勇气
她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

你可以爱我也可以恨我
但不要碰到刺
也许她以爱之名出生
但出生以后
她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


第三种人常常死得很早

你给我看你在云上的生活
而我只看到
你的双脚踩在一大片棉花糖上
可是你信以为真
并指责我庸俗，没有信仰
你说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
疯子和傻子
他们的区别在于胆量
胆大的人敢于追逐
胆小的人甘于相信
而第三种人常常死得很早


生活的真相

如果你没有像母鸡一样
一只爪子去刨土里的虫子
一只瓜子去数散落的米粒
翅膀还要撑开护住幼崽
你大概不会了解
生活的真相

如果你没有像山羊一样
左耳听到牧羊女美妙的歌声
右耳留意着她手里鞭子的声响
心里还认定她就是上帝
你大概不会了解
生活的真相

如果你没有像鱼一样
在水里窒息太久
不得已进化出腮
如果你没有像鸟一样
从山崖上坠落
不得已生出翅膀
你大概不会了解
生活的真相

如果你做到了以上全部
却还是无法了解
那么
不要东张西望
不要胡思乱想
由我来宣布
生活的真相是
在哪里都一样


我害怕被唾弃

比如
蜻蜓为什么比蝴蝶高尚
这样的问题
我在心里大喊着不
却还是在答题纸上
书写蝴蝶的罪状
外表的虚荣和出身的可疑
种种挑战洁癖的分析
让我怀疑自己
仅仅是为了得到高分吗
可生活里满满的都是
诸如此类的问题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我害怕被唾弃
哪怕道德被碾压成稀薄的金箔
它也是一块金子做成的圣旨
而女人的命运无非是
要么把它卷起来
插进头发里
要么把它吞下去
藏在子宫里


中国人的安全感

一份报纸上有多少招聘启事
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样的人可以领到月薪一万
养老保险为什么远远大于
它需要缴纳的那些钱
同样是为了工作
四处奔波和老死一处
哪一个更为不幸
还有，在中国
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一份安全感
当一切问题纷至沓来
你所痛恨的，归根结底
便只有一件事
到底是谁
不允许你随便地活着
又是谁
一再地拔高了
我们期望和满足的底线


挖掘机和鸬鹚

有时候我觉得挖掘机像鸬鹚
你看他们都是低下头
专注，认真地猎取
还天真地以为
自己可以大口地吞吃
可总有人捏住他们的脖子
让他们抬起头
吐出战利品
而他们不以为意
继续做永恒的工具

有时候我觉得挖掘机像鸬鹚
这一想法让我想起孟子
因为他说过那一句
劳心者治人
劳力者治于人
可他没有告诉我
心凭什么可以欺负力
这一理论听起来肮脏，罪恶
却是几千年来破不了的
黑暗真理

有时候我觉得挖掘机像鸬鹚
这一想法让我痛恨智力
人类无所不用其极
科技已沦为无知的巨婴
被我们驱使着
朝不可知的方向走去
而我们所倚仗的
不过是大脑里多出来的
几道沟回体


人生问题专家

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都是人生问题专家
总是不停地教导我
应该怎么做
没有一个人能走下讲台
告诉我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焦头烂额
更没有人敢承认
对于生活，我们一样
都是小学生
都有太多的东西要学
可我并不能从他们的教导中学到什么
他们想说的全部，其实就是——
我过得比你强多了
这个时代的人都有一种病
叫做谁也看不上谁
当然也包括我


鼠患

老鼠在远离我多年后
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它用一点点可疑的毛和粪便
就把办公室划为它的地盘
我不知道它何时从何地来
也不知道它何时离开和再来
比天气还要难以预料和预防
它让我手忙脚乱，并且惶惶不安
它必是知道我的一切
知道我何时在与不在
也更熟悉我工作多年的环境
甚至还清楚我锁在办公桌里的所有东西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捉不到它
也没法永远离开办公室
甚至连办公桌都没法扔掉
就这样
一只老鼠
在我的世界里
俨然上帝
可最糟糕的是
一只猫，或者捕鼠笼并不能解决我的焦虑
逐渐腐烂的生活招了招手
老鼠只是最先到来的细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