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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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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春晖(二)

作者:王小松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049      更新:2013-08-04
文/王小松


我们在广州领事馆获得签证后,马上回长沙办理退职手续。通知亲友,做各种准备。那些旧日书稿成堆,我用箩筐将他们拿到楼下空坪里烧毁。看着自己的手稿被火焰吞没,成灰,散去,好像在烧着自己。

有一天,当我们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然而,现在我们正要开始新的生活。“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连日来家里一团乱麻,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学生,同事,亲友,络绎不绝。一天,一位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进来,他就是我丈夫的学生杨小洲。"杨老师,王老师,请把鞋袜脱下来,让我给你们检查一下。" 我们让杨小洲替我们检查了脚底。他说:“你们身体很好,还可以再拼搏十
几二十年。”

这大概是人们共同的的担心。我的一位中学同学在我们离开长沙前夕守在我家整整一天。“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所有的情谊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这不是生死别,却有着生离死别似的心情。

深圳海关外,我们的两个儿女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爸爸妈妈,你们要小心啊!”女儿隔着门喊着。我们把心留在了身后,虽然他们都已长大,而我们的千里之行,却使我有切肤之痛。前路茫茫。“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我不由得想起李煜。几十年来我们生死与共的这
一片熟土这许许多多往事难舍难离啊。

(小璋在等公共汽车,93年)

从飞机上俯望脚下的白云蓝天,我心上浮起这样的诗句:“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故乡水送我出东海,故乡水流入太平洋,流到天涯之外...“我们既不寻求幸福,在这遥远的异地,也不逃避幸福,在自
己的故乡...”——莱蒙托夫的《帆》。(我们的儿子取名“帆”)。我们俩在飞机上静静地让思绪萦回。

西雅图是个美丽的城市,1989年我来美看望生病的父亲,住了一个月,那次写了一篇“西雅图随感”登在人民日报上。这次来,西雅图仍然是美丽的。我们的机票是女儿买的,但买错了。应该在西雅图入关,却在旧金山入关了。在旧金山我们想打一电话给西雅图严教授的侄儿报告我们来的消息。居然我们不知如何在公用电话打长途。请教一位旁边的美国人。那人随即放了好几个角子进去,教我们打电话。这给了我们在美国的第一好印象。

我们知道,来到西雅图,不会有人来接我们,(严教授已经在一年以前去世了。)她的侄儿也觉得我们的到来十分意外。好在我两年前来过一次,认识父亲的一位福州同乡汤伯母。当晚汤伯母就为我们安排了住房。来西雅图的第二天,我就请汤伯母开车带我去了西华报。我从国内带来一小片剪报,说吴静雯获世界杰出妇女奖。我想见见她。从此我开始为吴静雯(西华报主编)翻译她的专栏“西城小镜“ 。汤伯母高兴地说我一来就找到了工作。吴静雯借了一个传真机给我。每天深夜吴静雯的电话响起,她总是问:“王小松,你还没有睡?”

我当然没有睡。接到她的传真我就起来翻译,连夜又传真过去。我直到现在还留着当年的传真稿。后来我们不断在西华报及“海外学人”上发表自己的文章。有一些这样的篇目:“处处无家处处家”,“美中
两代同堂”,“美国孩子唱中国歌”,“餐馆打工十八天”,“申请,申请,申请”等等。其中有三篇文章被“海外学人”纳入了集子。我们在一家叫“熊猫'的餐馆做过洗碗工,我在基督教青年会做过保育员。后来我还在人家家里带过四个小孩。我们申请过"share houseprogram",跟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一起,省去了房租和饭钱。而这时,对我们重要的是找一个长期稳定的工作。恰巧有一个保险公司要职员。小璋就去应了聘。对于保险我们在国内一无所知,这家公司给他免费培训,让他去考执照,还派人来上门辅导。从此他就干起了保险这个行业,一干就是十五年。如今,他代表三十多家大保险公司,客户已有两千多人。小璋作保险从来没有打过广告,客户却不断进来,都是人家口口相传,找上门来。那位第一次接纳他的保险公司经理现在何处?我们找过许多次,都无从知道,那家公司已不在原处了。只记得经理叫彼尔。我们还留有他请我们在红狮旅馆吃饭的照片。我们不断打听他的消息。也许,他早就忘记了我们,而我们却不会忘记他...

来美之初我在西雅图的岸线社区大学图书馆开过一次画展。我把画展取名为”Homesickness"(思乡)。由图书馆替我制作了海报及宣传小册子,展出我的国画作品,花鸟,山水,虫草等等。我不是专业画家,在国内更没有名气,而在美国却有人接纳,是因为美国人单纯,质朴,重视人的价值。我记得经手这次画展的是岸线图书馆工作人员叫汤姆。后来我陆续在西雅图,塔科玛等地的中学,大学及艺术学校教过中国画。画画对于别人是一种欣赏,对于我自己是一种享受。人生不应是那么苦涩,世界有多少美好的东西。我们该去占有它,利用它。我的画多半送了人。有一次我为一位中国医生画了一幅”八骏图“,想拿去装框,那画廊老板建议我去参加比赛。结果在一次画马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这真是奇迹。我家有三匹马: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孙子都属马,所以我学画马。我的画上常常喜欢题写:“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经过了八年的苦苦等待,我们的女儿和儿子才得到签证来美国。我们在西雅图机场迎来自己的儿女,这是互相牵挂的八年,这是两地相思的八年,我们终于熬过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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