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音乐赏析

首页 > 评谈 > 音乐赏析

关于“抬丧歌”

作者:中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11806      更新:2013-11-01
文/中原

民歌是中国各民族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在中国的西北、西南等地,流传着许多以节日、丧葬、婚嫁、劳动、夯石等为题材的民歌和号子。这些原滋原味的民歌,本身就是劳动人民生命的一种形式。

我很喜欢民歌,喜欢搜集、研究各地、各族民歌。我发现,生活在千年万年土地上的人们真是伟大。愈是贫穷的土地上,愈能顽强地生长着原滋原味的民歌。比如西北的花儿,四川的小调,云南的山歌,内蒙的爬山调。

中国民间的很多歌曲,实际上都不是通过舞台流传的,那些通过舞台表演流传的,都是假民歌,或者是歌颂。

比如,我小时候在老家四川,就经常听到人死了之后,送葬的时候,抬匠将死者棺材抬到坟地里时,要吼“抬丧歌”,这抬丧歌,你听不懂词句,大概无法用文字表现,都是一些叹词、助词和语气词,有些也能听懂。曲调凄婉、悲凉,按照四川当地的习俗,抬死者棺木时,一般是16人抬,也有8人抬,分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左右前后分别为4人,4人中又分为主抬、副抬。起步时,先吼歌,歌曲一般是“哎——前左后右——把路看到起哦”,声声响彻山谷,这是抬丧时一般的起路曲,也就是为死者灵魂开道。开道时,棺材上系一公鸡,公鸡是驱鬼魂的。然后是鸣鞭炮,鞭炮声鸣过,便是唱抬丧歌,起步时的歌一般根据具体情况吼喊,主要是根据送葬时的具体路线、具体路况而定。这里面有一套复杂的程序。一般人根本搞不懂。

抬丧歌的曲调和内容,还得根据行进的情况而定,比如遇到路面情况不好或打滑时,抬匠们便要吼诅咒大自然的歌,于是歌声变得高亢,而且在步伐上要走三步、退三步,或者左右摇摆两下。抬丧歌一般根据行进时跨步的节奏进行,就是说,行进的节奏要和歌曲的节奏搭配,并在格调上搭配。比如遇到天气晴好时,唱歌者要表现得高兴一点,认为这是为死者灵魂升天送行,遇到不好的情况时,要诅咒。

“抬丧歌”与抬工号子相类似。四川资中县、仁寿县的抬工号子尤为出名,仁寿县还因此而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抬工技术要求很高,抬肩、起步十分讲究,起步必须先提空脚,随路途变化以号子节奏来决定步伐快慢,空脚起步,饱脚落音。步伐又分‘大闪’和‘小闪’,大闪由‘三腔四号’起步,小闪则是随号子提腔就起步前行。
小时候,因为村子里经常死人,所以,我经常在深夜或者凌晨五六点的时候被这种歌子惊醒,于是变得特别恐惧。我对死亡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对于亡灵也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但最令我恐惧的,或许还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为死者哀悼的曲调和仪式。但另一方面,我又对这种歌曲极度向往,经常在听到这种歌子时慌忙赶上去拢拉着耳朵细细的听。丧歌和着雨雾与鞭炮声、哭声,弥漫在凌晨的星月中。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由来已久。现在,我做梦时,都还经常梦到这种情景,或许,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记得抬丧歌的具体曲调和内容,也无法用文字的形式将其完整地记录下来,但我只记得,这种曲调深沉而凄婉,悠远而绵长,它既让我恐惧,又让我想往,某年某月的将来,我还能享受到这种礼遇吗?

现在在大城市生活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假城市人,城市人,死了,就拿到火葬场去一烧,啥都没了,农村死一个人,比生下来一个人还隆重。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然后劳动、挣扎了一辈子,又回到土里去了,死去也不容易。所以,人死的时候,是一定要隆重“庆祝”一回的。有些家里死了人,要请阴阳、端工和法师做道场,要演戏,演三天三夜,还有开演唱会,而且演唱的歌曲还要是非常高兴的,也有流行歌曲。有些外人不理解,以为死了人怎么还这么高兴,其实这是为死者“庆祝”。

有些人死了,儿孙满堂,自己又高寿,死在正堂中,这就算是圆满死去了,可有些人要么孤苦伶仃,死无居所,要么遭遇不幸而亡,要么穷困潦倒,要么遭骂名,死去的时候,都是很悲惨的。还有些人死了,连收尸送葬的人都没有,就村人随便拿一床烂席子裹了草草下葬。

人的诞生和死亡,其实都是一种隆重的仪式。这种仪式不是排场,也不是过场,更不是现在很多官场的那种会议程序,而是一种对生与死的神灵召唤。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生与死不虔诚的。于是我又想到了抬丧歌。可惜,我无法完整地用文字记录下抬丧歌的内容,这是一种无文字的艺术表现形式,我只能从各种资料上搜集到湖北监利的抬丧歌,可惜与四川当地的抬丧歌已差别较大,不过亦有相似之处,现记录如下:



“扳弯弯来扳弯弯,一边是坎一边田。路面已被雨打湿,路边又被牛踩烂。观看之人心胆战,伸出舌头喊声天。主家心中在祝愿,祝愿抬匠保平安。抬匠师傅有主见,号子喊得溜溜尖。一步一步朝前移,慢慢走来慢慢扳。前排扳弯后排看,头杠伙尾看中间。后排拌弯前排慢,齐心协力扳过弯……”

——四川仁寿“抬工号子”《扳弯弯》





湖北监利“抬丧歌”:



抬丧歌(一)

领唱:喂——哪——嗨!

众接唱:喂哟!

领唱:董永卖身咯,曾葬父哟!

众接唱:喂哟!

领唱:王祥为母卧寒冰

安安送米到庵堂

丁郎刻木为娘亲


慰 亡 灵 (二)

阎王本是平等君,不爱钱财只取人。

阴世欲要钱开路,贫者先亡富者存。

尧帝舜帝梁武帝,哪个帝王寿千岁。

高宗太宗及曾宗,到头都是一场空。

孔子颜子与孟子,哪个长生而不死。

秦王楚王与霸王,都是白骨丧长江。

风碌碌,雨茫茫,要足何得足?

要长哪得长?董风攒马远遥长。

夸什么文章冠,夸什么英勇豪杰,

夸什么手段高强,哭什么儿女情长,

一旦大限到来,分明都是一枕黄粱!


请七姐

正月正,麦草青,请七姐,问年成;

一问年成真和假,二问年成假和真。

正月十五放花灯,花灯头上梭罗树。

一秋跹,二流连。七姐的脚又小,鞋又尖,

缎子鞋儿纳沿边。杀白猪,宰白羊,

年年奉请七姑娘。七姑娘,要来早点来。

不等更深半夜来;半夜三更桥难过,

五更鸡叫锁难开;前门来,穿花鞋;

七双裹脚七双鞋,打发七姐下凡来。

去也要,来也要,打发七姐骑白马;

来也梭,去也梭,逗得七姐笑呵呵。




十叹

一叹楚霸王,英雄谁敢当,

也曾一命丧乌江,八千子弟,今在何方?

二叹秦始皇,一统大江山,

赶山塞海把名扬,万里长城,今在何方?

三叹张子房,韬略满胸膛,

枉费心机兴汉邦,争尽闲气,今在何方?

四叹文宣王,诗书教四方,

留下三纲和五常,万事师表,今在何方?

五叹周瑜郎,九宫定阴阳,

千巧百计世无双,争名夺利,今在何方?

六叹诸葛亮,八卦袖衣藏,

兴汉灭曹是栋梁,神机妙算,今在何方?

七叹包丞相,文章盖天榜,

夜判阴曹日断阳,明镜高悬,今在何方?

八叹李广将,杀妻保皇娘,

昏王宠信马奸党,苦害忠良,今在何方?

九叹郭汾阳,状元贵子郎,

荣华富贵赛帝王,七子八婿,今在何方?

十叹古姜尚,年高八十上,

渭水垂钓遇文王,斩将封神,今在何方?



我接贺龙过湖来

打起竹篙把船开,行船排成几调街。

人欢马叫红军到,我接贺龙过湖来。


贺老总,把兵带,千军万马在胸怀。

三步两脚走上船,急忙迎接贺大帅。


身材多魁梧,一副好气派;

头戴八角帽,腰挎武装带。


问我名和姓,家住哪一墩,

夸我好水手,迎风把渡摆。

叫我当红军,保卫苏维埃,

句句话儿贴心窝,好比鲜花心上开。


手拿千里镜,抬头看四海。

粗布军装青一色,绑腿打成人字块。


我越看越敬佩,不知几爽快。

一篙掀起千层浪,我接贺龙过湖来。


贺老总,站船台,笑容满面多和蔼。

八字胡须两边分,手拿一根旱烟袋。
评论信息
我要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