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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织布

作者:杨沐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595      更新:2014-02-25

       起念写部海南的故事是在2009年10月。到海南近20年,从初次上岛仿佛到了国外,到现在近20年的慢慢糅合,海南终也成了一个熟悉的、但还是有点儿隔的居住地。人呢,从总想逃掉的客居,变成不十分理直气壮的新移民。虽然听不懂海南20多种语言的任何一种,但海南故事,却是大可以写一写的。海南给我总的感受是:暴烈的气候罩着植物,植物丛中藏着人;人呢,岛上的男人拖泥带水地傍着自家的女人,而女人,是最后收摊儿的那个。如果要写一部海南故事,那一定是海南女人的故事。而写女性,是我步入自觉写作后的主要目标。
       但我并没有马上写,家里有个高考生,我像中国大多数高三家长一样,全力以赴管理儿子的生活,观察他的精神状态。从2009年10月到来年6月,我一边管理儿子,一边在遥远的荒野上架构一个虚构大厦的脚手架。我跟它、以及陪伴儿子高考形成两个空间的穿越,在现实中,我就像河流里的水,一刻不停地、专注而沉静地载着、陪伴着儿子走完高三历程,在他上课的时间段,又间空起跳,向遥远的“海市蜃楼”送去一车砖,一捆钢筋,几袋水泥或者一些沙石——搬运完原料我总能迅速起跳,落回现实的河流。这个过程,节奏性极强,十分蒙太奇,充满了创造力。
       搭架子像织布一样,因为不通当地语言,即便是20年的移民,海南对我还是有点儿隔,对海南的观察只能是外来人的视角。我的第一根经线一定是个内地女子,她所观照的当然是海南女人,她们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经线。我设计了内地女子喻小骞,海南女人武玉梅;在武的周边,另外设计了她的母亲武稻子、外婆武米把、女儿武羚羊、妹妹武玉兰;她的学生陈妚姒、她前夫的妻子阿琼嫂;她们是些暗蓝的或淡青的经线。
      社会学者认为,海南有着独特的女性文化、巫傩文化、盐文化以及渔盐生活,这些文化沉淀在妇女身上,就呈现出一种异质。比如说,1949年以后有关海南的艺术作品,我能说上来的就是《红色娘子军》和由《海岛女民兵》改编的电影《海霞》,另外一部电影《南海长城》,其中的女主角又是一位女民兵。在这些作品里,海南女子都是以兵的形象出现,而在现实中,据我观察,海南女子十分柔顺、谦卑、勤快,并不普遍具备拍案而起、甚至揭竿而起的性格特征,那么她们为何都以兵的形象进入文艺作品中呢?这是我思考研究的主要问题。于是,我扒出了冼夫人、黄道婆、70年前的琼崖纵队女战士、以及疯了的外婆武米把,不断离开自己生活之地的母亲武稻子;我又扒出了海南“军坡节”传统、“装军”仪式、民间祭母系祖宗的“婆期”传统。这些纬线是猩红的、乌紫的,它们与现实中的武玉梅、陈妚姒、武羚羊的故事形成交集。
       舞剧《红色娘子军》是小说的重要铺设,是人物交集、故事推演的重要枢纽,它串起当下和远至1975年的故事。娘子军的故事在文本的现在进行时中,我还设计了一本纪实文学《琼崖纵队女战士》,它和《红色娘子军》形成一种比照,该书作者陈妚姒的故事,既是经线也是纬线,这个人物和这本书可能让小说增加了厚度。另外,小说还设计了作为背景的两本书、两部电影、一个剧本创作过程,它们像白天鹅的芭蕾裙子,重重叠叠、出出进进、繁复簇拥,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小说还涉及资本对艺术的倾轧、检讨“文革”中的个人错误、忏悔与宽恕等元素,它们可能使小说的内部有了张力。
       梳理这些经线、纬线花了我8个月的时间,当我把儿子送进大学,自己也度过第二个断乳期之后,开始将这些线头织成布,这用了14个月。光开头就写了5遍,后来出版前修订时又放弃了这个经过5遍锤炼的开头。整个小说重新叙述(从头到尾用一个腔调叙述)了3遍,写到最后,人已内胀至咽喉,身体似乎已无法与外界交换能量了。好在经过一年,当这本书出版的时候,身体已慢慢缓过来。
       说写长篇像织布,仅是《双人舞》的写作心得,下一部,我肯定不用织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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