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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记

作者:罗小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311      更新:2016-04-02
文/罗小华

我居住的小山村虽然只有三十多口人,计户数也只有五户人家,但在人民公社时却是一个正经八儿的生产队单位。那时生产队有大小牛只十二头,分别圈在冬天四面穿墙风、春夏日夜漏雨的两间破旧老屋里。只有秋天干燥季节山墙不渗水,蚊子相对不集中的时候,被圈在里面的牛才偷得半时安生,膘也见长,用我伯父的话来说才有个牛样!
我们管放牛叫看牛,没有固定的看牛人,每家每户轮着看牛,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每户看牛三天轮换一次。轮到谁家看牛由户主决定派家庭成员看牛,一般是有劳动力的人看牛。成年男人也就是男户主是主劳力定十分,其配偶定八分,青年男女定七分,学生参加生产队劳动定三分。谁家派出人员看牛按本人定分标准记工分。也有特殊情况的时候,谁家看牛遇上家里人要赶集探亲,就由家里已失去劳动力吃“无劳粮”的老人顶替,工分自然按顶替对象标准记。我伯父就因为叫吃“无劳粮”的奶奶顶替看牛记了十工分。
凭心而论我伯父看牛是最有责任心的,看牛时候把牛放到离家很远的后山,要爬过一个山坡穿过一条很长的山路,然后走下山坡到达一片外村荒废的山冚田,那里长着牛爱吃的嫩草,牛长膘很快成了牛的乐园。当然伯父在看牛不忘带备午饭的时候,晚上回来准会扛着优质木材,筹集齐建房需要的木料。伯父也是关心牛住宿的热心人,经常在生产队出工前后,梳理牛圈的积水或用后山黄泥填高台基,把堆放在牛圈上面横梁的干稻草散满地上,供牛有一个较好的暂时居住环境。但牛的恶劣住所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到了冬天春寒时节冻死牛的事偶尔也会发生,毕竟其他看牛人是不会和伯父一样为生产队的牛着想的。
到了我叔公家看牛,看牛的人铁定是我叔婆。她在村里以勤快著称,在有限的自留地和允许饲养牲畜中,捣腾出来的东西都会比别家的多。就说家里存放的柴火吧,本来家住大山,家里开火时没烧的也会很快找到柴火,但是叔婆积压的柴火堆满房前屋后,陈年烂木的蛀虫声使幼小的我以为是鬼异声。叔婆看牛时在自留地里待的时间很长且很专心,经常发生生产队的牛偷吃生产队的禾苗,闯入私人菜园吃菜、残踏自留地作物的事,被生产队社员骂村民要求赔偿的事时有出现,但叔婆看牛在自留地干活、上山打柴的劲头不减,以致我的叔公作为生产队长也左右为难,虽然惧妻也只好在众人面前跟着数落叔婆。
到了太叔公看牛时,他的心里放在打猎、捉鱼捉虾上。太叔公年纪还没有我叔公大,只是他的辈份大,离我家本房也较远,属村里同姓远亲。用我小时候的眼光看,太叔公是最喜欢看牛的人,从他从来不派家里人看牛,自个独占看牛就得知。太叔公是看牛最不用心的人,不管牛是否有吃爱吃,只管把牛往他要打猎、有溪水的地方赶,回来也懒得给牛添草料,让牛经不起饥饿,夜半强行撞破手腕粗的木栅,把伯父家的菜园整个吃光,天亮时只剩下杂乱的牛蹄印。伯父为了自家的惨重损失,上门找太叔公论理,太叔公把责任推到牛是畜牲的身上,害得伯父有气无出处,当着太叔公的面,在他的菜园采了一大把菜回家,太叔公自知理亏只能干瞪眼,也不敢强行阻拦,他知道伯父在气头上,凭他高出太叔公一头、肌肉壮实的体形打斗定会占上风。我对太叔公不满意的地方,是他老用小恩小惠也就是一个饭团的手段,引诱我家的大黄公狗每天夜里陪他上山打猎,每次收获的猎物都被他全部卖掉,我想尝一下我大黄公狗战利品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后来才懂得太叔公家里孩子多,上学粮油盐钱都是通过卖猎物的钱帮补,他家孩子也没沾上猎物的腥味,我才把这口怨气吞了回去。
二叔公其实是太叔公的亲弟弟,大人叫我把他的辈份降了,也有大房同宗亲近的意思。太叔公因为家贫很小就被卖给人家,待养父母相继老死,太叔公被养父母村人欺负,不认同,只好带着家少投靠弟弟二叔公。二叔公脾气暴躁,在村里不和人,因为老婆早死,靠打骂调教子女。他的女儿刚成年,就忍受不了二叔公的打骂找了人家早早嫁出去了,家里两个儿子都被他打的留下记印。后来二叔公大儿子长大和他一样凶狠,敢和二叔公对打也占了上风,才把二叔公的势头压了下去。二叔公看牛是看上了这份轻松工,不用到田里干重活、脏活,看牛的时候,把牛往三面是悬崖峭壁的山窝窝里放,自己在窝口草坪一躺,跷起二郎腿,用那顶烂了半边的破草帽盖着整个脸,似睡非睡的样子。我曾和村里不懂事的小孩,悄悄走到二叔公的眼前,拨了几根毛毛草,在他没穿内裤敞开的大裤丫口,搔挠他黑不溜秋的阴囊。二叔公起先以为是搔痒,转换了一下腿又和周公相会,但还是经不过我们几次撩动和一个小孩子忍不住的嘻笑声,他忽然大怒气凶凶的样子,吓得我们逃奔鸟散。二叔公看牛倒没让牛闯祸,但牛受的罪不少,本来一头母牛快临产不该往陡峭地方赶,害得这头母牛早产难产,最后请来公社的兽医,采用往母牛生殖口灌肥皂水,兽医双手伸入牛体内,村人将露出外面已死去的牛犊小脚用绳捆住,用力往外拉出,才保住了母牛的命。
轮到我家看牛时是我姐看的牛。我姐看牛记得是学生工分三分标准,尽管我姐已不是学生,但她还是学生的年纪,中途缀学不再读书了,家里有机会就让她干轻的活。别看我姐年少,看牛的时候总会带上一把腰刀,把牛往长满竹子和山上赶,回家把竹子破开成竹片、竹带、竹丝,编织成竹箕、竹篮、竹箩外卖帮补家用。我家因为只有妈一个劳动力带着五个小孩,加上缀学的姐姐半个劳动力,是生产队的“超支户”。我妈和姐姐一年到头在生产队挣工分,年终结算不够买我们的口粮钱成为“超支户”,所幸我家是贫农成份,“超支户”可年年缓交“超支款”,要是地主或富农成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连逼带吓不顾人家死活还上“超支款”,因此读不上书的小孩子常常是成份高的人家。奇怪的是没有读什么书的地主、富农成份子弟,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先富起来的人中占去很大比例。
记得我姐有一次看牛回来,对我妈说多出一头牛,我妈不信到牛圈清点还是多出一头牛,是一头三个月前生产队卖给五十公里外邻县的公牛。听村里人说牛通人性、恋旧的家,至于卖牛时公牛是用汽车运走五十多公里,怎么会自己行走回到老家我就不知道了。说起牛通人性,我曾见过生产队宰杀一头跌断腿的老牛,当大人们把老牛四条腿拴定时,老牛可能知道待杀的命运,两只牛眼旁流出了两串眼泪。乡亲们不会有怜悯之心,就是上次那头母牛难产被拉出来的死牛犊,应当称为牛胎的,也被一年到头难得沾腥的乡亲四分五裂分解回家煮食了。我们家按人头分得的老牛肉,是我幼时吃肉最多的记忆。
承包责任田后,我家从生产队里分得一头公牛一头母牛,我高中毕业回家务农成了家里的看牛人。那头公牛和母牛负责我家十八亩承包田的犁耙任务,还生下一头牛犊给我家添了一笔财富。政府鼓励承包户种水果种经济作物,我们家还在承包田里挖了八亩鱼塘,剩下三亩田种水稻供自家作口粮。我妈说养牛不化算,占人力还因牛偷吃人家农作物产生矛盾,把牛全卖了,需要时出钱请有牛的人代耕。到了种水果不挣钱把果树砍了复耕,我家买了农用拖拉机、收割机、除草机、抽水机等农用机械,我再也见不到村里的看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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