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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散记

作者:何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625      更新:2015-04-07
文/ 何华



翻开中国地图时,你会发现祖国大陆地理版图的几何中心,有一条黄色的河流穿城而过,那就是甘肃的省会城市,人称“黄河之都”的兰州。
兰州,孙中山先生曾誉其为中国的“陆都”,是西北军事重镇、丝绸之路要塞、唐蕃古道枢纽。承东启西,联南济北,乔峰四阻,万里金汤。兰州城独具特点。皋兰高耸,白塔竞崇,两山夹峙,黄河中流,硬朗中凸显骨感之美,但它却偏偏又以典雅秀美的兰草而得名。难怪有人说,当欣赏了兰山烟雨,五泉飞瀑,再漫步于风光旖旎的四十里黄河风情线上,富有生命力象征的黄河会给人以无限的遐想。“白塔耸峙,黄河东逝;古关静穆,楼映半空。一桥彩虹临波,百年流云飞渡。……昔陇府金城重镇,绾丝路而通三秦,唯一河而成南北之堑。年及洪武,浮桥颤渡。然夏汛漫卷,冬凌凝寒。迨至清末之岁,始行建桥议案。遂集中西合璧以成,聚各方之力赴艰。柱砥中流,铁梁横空;终成勋业,蔚然景观。三边利济,商旅荣繁;通衢信步,九曲安澜,诚以‘天下黄河第一桥’之隆誉,易名中山之佳话……百年古桥,风流永瞻;大河雄奔,虹影如幻。人文标志,独秀新天。带风情百里,襟绿涛两山;历史名胜,风光无限。夫若无祥风以润,金瓯之磐;铁石纵固,斯桥何延?”1872年,清王朝陕甘总督左宗棠率领一支精干的队伍来到这里,为了当时西北军事行动,在兰州古道黄河边上勘察、选址,创办了西北制造局,着手致力于发展我国机械制造工业。总督大人也没有想到,就自己这么个举动,却拉开了甘肃工业化进程的序幕。
“九曲黄河万里沙。” 从刘禹锡的一句诗可知,唐朝时的黄河就已经是一条泥沙俱下的河流了。大河上下,黄水滔滔,奔流而下。当地的老百姓说得更形象,“九曲黄河十八弯,一碗河水半碗沙”。据水利专家监测数据显示,目前,从中游进入黄河下游的粗泥沙约占总沙量的二成,但其淤积量却占到总淤积量的一半,又主要淤积在主槽中,对河道行洪极为不利。中游河段内,河道淤积与侵蚀河段交互出现,峡谷与宽谷相间,加上夏秋季多暴雨,洪峰流量大,因而沙源丰富。虽然30多条大小支流汇入黄河,补充了四成以上的宝贵水量,也给黄河带来了大量的泥沙,这使得黄河成为世界著名的多沙河流。
兰州是黄河唯一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坐落于一条东西向延伸的狭长型谷地,夹于南北两山之间,黄河在市北的九州山脚下穿城而过。九曲十八弯,将两山夹峙的小小盆地——兰州——一分为二。历史上,著名的“丝绸之路”从长安起始,穿过黄河切割而出的这长长走廊,向西,向西,再向西,通向戈壁和大漠,通向蛮荒的中亚腹地。西出阳关无故人。由西而来的,却是汗血宝马、胡笳、羌笛、驼队、宗教和信仰、刀客和莽汉以及异族的语言。世界三大主流文明——汉文明、藏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经过千年流变的岁月,在这里冲撞,交融,仿若三块漂移的地陆板块,在这里掀起颤栗和悸动,从而形成边疆特有的混血气质,充满了角铁一般的野蛮和暴力。诞生在兰州这块奇异之域的男人,那暴凸的肌肉和马蹄得得的血管中总是激荡着蛮力之美学和浪子的血性。
兰州是一座具有悠久历史名城。早在5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华民族的先民就在这里繁衍生息。据史书记载,兰州,西汉时设立县治,取“金城汤池”之意,故名金城。隋初改置兰州总管府,始称兰州。汉唐以来,兰州作为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道和商埠重镇。清康熙时隶属甘肃行省,省会由陇西迁至兰州。1941年正式设市,解放后一直是甘肃的省会。在这里,你可以欣赏黄河雄姿,参观天下黄河第一桥、水车园和黄河母亲雕塑。傍晚时分,站在兰山上可以俯瞰黄河拥抱金城兰州的雄伟气势,城市依山傍水,景色如画,层峦叠嶂,群山逶迤,足下黄河滔滔,波涛翻滚,遥望“高峡平湖”刘家峡水库和“十万佛窟”炳灵寺,怀远古之幽思。漫步街头,随处可见新月交辉的伊斯兰餐馆,而满街弥漫的烤羊肉的香味定会让你胃口大开。
牛肉拉面,是兰州市最为著名的风味小吃。据说,始于光绪年间,是回族人马保子首创,在近百年的漫长岁月里,以一碗面而享誉金城,以肉烂汤鲜、面质精细而蜚声中外。清汤牛肉面因为味美可口,经济实惠,不仅在兰州比比皆是,而且在西北各省和全国许多地方深受欢迎。
兰州是闻名全国的“瓜果城”,盛产白兰瓜、黄河蜜瓜、软儿梨、白粉桃等瓜果,百合、黑瓜子、玫瑰、水烟等土特产品蜚声中外,素有“看景下杭州、品瓜上兰州”之说。这里光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所产瓜果含糖量高,果汁多,品种丰富,最出名的有白兰瓜、冬果梨、桃等,“瓜果城”之名因此而来。
但是,兰州地处祖国西北,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发展过程中与东部沿海发达的差异。“经常有外省人问:你们甘肃人是不是都骑在骆驼上上班啊?”在兰州,我不止一次当地朋友讲起这个“笑话”。他们略带自嘲表情的背后,隐藏着一种“委屈”、一种无奈,还有一种不甘。在人们印象中一直作为西部欠发达地区的甘肃,贫穷是长期困扰在人们心头的噩梦,挥之不去的阴影。


沿祁连山脉,一路向西。在黄昏的犬吠声里里跌进河西走廊的万里青禾地。我去的时候,腾格里的春天来了。五月的中国西部的春天和土拔鼠在大地上出现,牧歌和乌鸦在天空中招展。
沙尘暴没有抵达腾格里之前,这里是好阳光和罕见的好天气。火红的五月,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百鸟鸣翠,祥和安宁,大约在下午五点多光景,西边的天际地平线上黑压压地像冒出了一座座青山,并徐徐地在天地间拉开了一道黑色的帷幕向天际张开。冲天的幕布像一面迎风飘展的黑色绸锻在天地间如一团团蘑菇云翻卷滚腾,犹如翻江倒海的巨浪汹涌澎湃。在斜日的辉映下,闪着金光的蘑茹团变幻莫测地滚动、沸腾,像一口黑色的铁锅从西边的天际倾扣而下,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转眼,黑色的沙尘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天地间昏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咆哮的沙尘暴像一头发怒的猎豹吼叫着张开巨口向我吞来,撕扯着大地万物生灵的啸叫。狂风裹挟着沙尘劈头盖脸打来。沙借风威,风逞沙势,火辣辣的沙尘暴像一条条有力的皮鞭抽打、撕扯着刚刚泛绿的树木、麦苗。满天横飞着残枝败叶,昏沌迷漫的村庄沙路。眨间眼,作孽的沙尘暴留给人们的只有沙流成河,悲切遍野,一片狼藉……每每想起就心悸的那场沙尘暴,仿佛铭刻在了我的心怀,久久地抹不去。
进入民勤县境后车子驶上一条水泥路前行。公路两边一块块的荒滩和一片片枯死的沙枣树,诉说着干旱和风沙对绿色生命的扼杀。越是前行,越是感到荒凉。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荒滩和沙漠,被风沙侵袭的绿色植物在烈日的暴晒下更加枯萎,远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望无垠的沙漠。腾格里沙漠向相距不远的巴丹吉林沙漠暗送秋波,而巴丹吉林沙漠更是急不可耐地加快速度向她走去。这是两个恶魔的拥抱,如楔子一般楔入两者之间的民勤绿洲,则孤零零地阻止着它们地拥抱……在前往民勤的路上,笔者脑海中不时浮现这个可怕的画面,而更为可怕的是透过车窗,能清晰地看到相距不远的两大沙漠正虎视耽耽审视着这片只占民勤总面积6%的绿洲……逐年缩小的绿洲。
民勤,位于河西走廊东北部、石羊河流域最下游,南依武威,西毗镍都金昌,东北和西北面与内蒙古的左、右旗相接,是镶嵌在古丝绸之路要道上的一颗绿色宝石。其东、西、北三面连接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近20年间,由于石羊河上游的垦区拦蓄引水,气候趋于干旱,绿洲已由过去的阻沙天堑变为沙源,水干风起,沙逼人退。时至今日,这里已成为全国最干旱、荒漠化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也是我国北方地区沙尘暴四大发源地之一。甘肃全省上下也在为保护这片沙漠绿洲殚精竭虑,然而事实却不容乐观:大面积的挖井取水导致地下水位每年仍以0.5米至1米的速度下降;在一年139天的风沙天气中,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的流沙以平均每年近10米的速度向民勤逼近。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傍晚我们来到民勤。
夜凉如水,躺在土炕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翌日,又出发了。晨曦中,我独自走进腾格里,那一望无际的沙海。大地上长河通天,腾格里沙海无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想着心事。远离尘嚣,在大孤独的景况里体味苍凉的情怀。不经意间,走过一个又一个沙丘,竟远远地望见,远而又远的天边,一个游弋的黑点。于是,我疾驰赶路,待至近前,才看清是一位牧羊的老人,羊们在细长的鞭子下,扑向干涸的沙海上兀立的几茎萧瑟的芦苇。
和老汉告别,继续向沙漠深处走去。太阳在天上走到,拉动我逶迤的影子。艳阳高照,热气腾腾,水喝完了,嘴唇干裂,我站在四顾茫茫的沙海中,心中掠过一丝恐惧。正午的太阳像一台榨汁机,想要把我身体里每个毛细血管的水分榨干。我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河流干枯,血管中泥沙俱下。我翻过一座有一座沙丘,突然,地平线出现了一间土坯屋。我加快了脚步,一个沙漠中的家园出现了,芨芨草和荆棘围起的篱笆墙内,开满了野花。
当我来到一个村庄。没有鸡飞,没有狗吠,没有孩童天真笑语的村街上堆满了破碎的土块,农家小院已被拆得只剩残墙断壁。在一家院门被土块堆砌的农户门前,几棵红柳树伸出一点可怜的绿意,尚完好的院墙清楚地写着主人离别时的留恋和无奈,透过一家院门紧锁的大门,我看到尽管庭院里长满了野草,但一排房屋尚且完好无损,也许远出流浪的主人心有不甘,但是,他还会回到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园吗?
大漠无风。那种干热,远远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白色的沙漠闪射着刺目的白光,零零星星的梭梭大半已干枯,有些看似带一点绿意,用手一摸,叶子便掉了下来。听不到鸟鸣,看不到生命,在这死亡地带,我清楚地看到一条黑白分明的界限,白的是连绵不绝的巴丹吉林青白色的沙子,黑的是湖区一望无际的碱滩,一种叫刺蓬或碱柴的耐碱植物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由于少雨水,很少有刺蓬长出绿叶来,碱的作用使滩地如发面般暄软,踩上去就像踩到棉花包上。有些地方泛着白花花的土碱,在烈日的照射下,一如那青白色的沙漠一样流溢着死亡的气息,回过身去看隐隐约约的村庄和树木,一种生与死的较量异常强烈地呈现在眼前。


今年3月最后两户村民的整体流浪远方,随着这些人的整体搬迁,留在他们身后的除了破碎的家园,还有大片被大漠吞噬的土地。失去家园的阴影无时不笼罩在这些生活在风沙前沿的农民头上,在中渠乡煌辉村4组,一位村民说,他们这个组原先有10多户人家,现在只剩他们两家了,其他人家因日子没法过,都搬走了。他们已有3年多的时间没有种庄稼了,他在平时就焊一点铁活,运到内蒙古卖点钱凑和着过日子。他说:“谁知道明个到哪里去呢?这里是死活住不成人了。”他一脸的无奈,惆怅不安:“我跑了几十年的沙漠了,沙漠这狗日的凶着呢,这里被沙埋了是迟早的事。”我们发现大多农户家中,只有一些老人孩子留在家中,青壮年都远出他乡打工去了。当笔者问一位60多岁的老人将何去何从时,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明显流露出激动的神色,他说,自己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埋在沙漠里是迟早的事,但孩子们咋办?他们又到哪里去安家呢?同时他又警告,要是不治沙,就是跑到哪里沙也会追着去的!老人说的也许是实话,在许多废弃的土地上,又堆起了一个个沙丘。
沙尘暴带来的噩梦使腾格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每年以15-20米的速度吞噬民勤绿洲,或许,实际的速度还远远大于这个数字。被两个恶魔包围的民勤绿洲三面环沙,周围408公里的土地和村庄处于风沙线上,在这条风沙线上,尚有69个风口对民勤绿洲虎视耽耽。在民勤县东湖镇正新村北面,我看到了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交汇的又一残酷现实,黄白相间的沙丘连绵起伏,气势汹汹地向南奔驰而来,农区边沿的沙枣树已被掩埋,沙漠距农田近在咫尺,距村庄也不过数百米。在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举目远望一片沙,大风一起不见家;朝为庄园夕沙压,流离失所奔天涯。”这首民谣,正是甘肃省民勤的愁苦写照。


晚上,民勤县委宣传部阎副部长向我讲起了一个关于水的故事。他说,在消失了的紫云村4组,有一个叫丁吉梅的姑娘在采访中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姑娘有着和城里人一样白皙的皮肤,但正经历着远非城里姑娘所能想象的艰苦生活。她只读到小学六年级就辍学,因为风沙和缺水,土地无法耕种,家里的生活难以保障,她只好跟着爸爸进沙漠挖锁阳采沙米,维持着艰难的生活,她在心中有着一个美好的愿望,就是希望妹妹不要走自己的路,能够上学,上大学,将来远走他乡,才能喝上清冽甘甜的好水。
第二天晚上,阎部长还给我将了一个更加凄惨的故事。在西渠镇,一位名叫丁小英的女同学,今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民勤一中。前年她父亲外出打工不幸死于车祸,不久,母亲改嫁,真是祸不单行,去年供她读书的爷爷得癌症去逝了,她与叔叔相依为命,但叔叔无力供她读书,阎部长说“她每年5000元的学杂费,除政府减免那部分外,其余的我全包了。”
也许,人们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不信,你到民勤走走、去看看,你就就知道了。当我第一次来到沙漠第一感觉是绝望。茫茫黄沙,干涸的土地,黄沙地上别无他物。随着风沙的侵袭和地下水资源的枯竭,河西走廊唯一的一块“绿洲”被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包围,一旦两大沙漠连成一体,这片绿洲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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