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筱琼

1987年文物普查发现，远在新石器时代，侗族人便有了幅员广大的聚落址，以及文化层堆积截面。也就是说，从数千年开始，侗族便有了自己的独特文明和神秘文化。
歌、舞、酒……木叶、芦笙，以及男人女人，共同构建了内涵丰富的侗族文化，也构建了侗族人民和谐统一，诗情画意的生活意蕴。
—— 题记


木叶·荷花·侗女

　 风儿撩起侗女的秀发，细雨婆娑。
朝霞映着侗女的倩影，波光潋滟。

侗女荷塘采莲，头顶荷叶，碧绿曳曳，遮阳，避雨，挡不相干的目光。
长夏阳气云蒸霞蔚，张扬、透明、清新，与侗女织成一幅烟岚美景。
　　天在上，地在下，侗女双膝跪于荷塘草地，面对晨曦，面对朝阳，面对风，面对云，面对过去和未知，合目怡然地吹奏侗乡木叶曲。
　　你，听到帛裂般清越的声音了吗？你，闻到木叶、百合、荷花的香气了吗？你惊讶那是一支多么陌生，多么天籁的曲子，可你惊讶过侗女闭目长歌时体现的安祥和悠邈，智慧和觉悟吗？那是她走过十八个春夏秋冬，用一生一世的爱完成的全部激情。
　　晨曦与朝阳里，一茎鲜艳的红荷踏着粼粼波光，伴随木叶曲翩翩起舞，“水浪渐落露渔汀，风荷曳曳摇不定”，这朵莲花曾随大梵天主降生，诠释了觉悟者“一点芳心唯自知”的境界，而眼下它叙述的却只是一段有关爱情的美丽诗句：悉多有位女子长得仪容秀美，闪光的肌肤就像鲜嫩的莲藕，浑身散发荷花的香气……
　　风，轻轻吹拂；荷，依依摇曳；夜，悄悄沉去。
侗女在荷塘月色下约会初恋的小伙，月色轻抚荷花，荷花亲吻月色。“今夜的月证明我们的爱天长地久。”“今夜的阿妹赛过今夜的荷花。” 诗意缠绵的对白，不朽的爱情话剧，像莲的种子发芽，超越时空，超越生命，超出生死轮回。岁月，只是它匆匆的过客。
　　
苦酒·芦笙·汉子

　　苦酒其实不苦，是甜酒。汉子们那一双双醉在丰收甜酒中的眼睛，就是侗乡苦酒的最佳广告。你瞧，醉酒汉子的眼神时而飘忽，如山涧岚雾温柔；时而犀利，似掠空而过的闪电；时而跳跃，像拍击崖石的浪花，时而明亮，像峰巅喷出的霞光……霞光烟岚浪花闪电聚集在一起，再加上芦笙和舞，将又是一个无眠的欢腾之夜。歌、舞、酒……木叶、芦笙，以及男人女人，这些元素共同构建了内涵丰富的侗族文化，也构建了侗族人民和谐统一，诗情画意的生活意蕴。
　　所有的五谷杂粮都收进了仓，所有的人家都蒸上了糯米酒，所有的鸡鸭鹅都肥得扇不起翅，所有的猪牛羊都添上了壮膘粮。这一切的丰收景象，怎不叫人喜气洋洋。汉子们乐，老人们乐，姑娘们乐，侗乡人乐得一天到晚除了吹芦笙，跳哆耶，就是捧着一坛子苦酒，喝。
　　苦酒，从上寨喝到下寨。
　　芦笙，从天亮吹到天黑。
　　哆耶，从日升跳到日落。
　　最后，当汉子们集约在阿妹的坪坝，对着阿妹的木楼一齐唱歌跳舞喝苦酒时，阿妹的倩影终于出现在木楼的窗口。那一双清波潋滟的大眼睛，一如刚刚上釉的重彩，既有初谙人世的浪漫和柔情，也有情窦初开的敏感和细腻。阿妹昨日才挽发髻，戴银花，系围腰，穿上右衽长襟衫，今日就来了这么多“行歌坐月”的汉子，可阿妹的心只有一颗，织锦简帕也只织了一个，到底送给谁呢？眼睛从窗口往坪坝瞟，瞟来瞟去只见汉子们扎的是一色头帕，插的是一色羽翎，穿的是一色无袖无领对襟衣……哎哟哟，难死了小阿妹。
　　月上树梢，聪明的阿妹在坪坝挂上一盏灯。谁的额头在灯光下最亮，说明谁的热汗流得最多。出汗多的汉子心最诚，阿妹就选他做心上人……
　　不知什么时候，阿妹的织锦简帕挂在了汉子的肩头，兰花手替汉子抹去额上汗珠。只可惜，芦笙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对话。“跳完哆耶我去找你。”“找我做什么？”“找你帮忙养娃插田种苞谷。”“哟，你坏。”

山月·石臼·妇人

　　“橐，橐，橐——”
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这般清脆，明快，有节奏。在这圆月之夜，吵醒了老人的瞌睡，惊扰了月色的宁静。
　　是女人在打糍粑。妇人的赤足在月色中十分醒目。男人和娃儿睁开眼就看见女人的白足。娃儿想吵，看呆眼的男人把手指填进娃儿口中。吮吸着略带咸味的“奶泌”，娃儿又沉睡过去。
　　这月圆之夜，最适合舂碓打糍粑。舂出的米亮又糯，打出的粑大又圆，盖上一个个牛头戳印，过年过节吉祥又喜庆。
　　女人们举起牛腿粗的沉重木杵，你一杵，我一杵，此起彼伏地打糍粑。“橐，橐，橐”，木杵砸在石臼里，石臼里开出一朵朵生命花。
　　是谁发明了石臼？
　　是谁将石臼錾得如此浑厚沉重？
　　又是谁安排了女人一生一世离不开石臼的命运？
女人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讨论年前有个城里女人嫁到山里侗寨，还没熬过回门，就撑不住木杵与石臼的磨砺，半夜起身悄悄逃进了城。
“哈哈，那女人下世投胎做女人，先要学会舂碓坑……”
“嘻嘻，犁田把式，舂碓绝活，不是天生的。来来来，姐妹们，操练起来！”
“橐，橐，橐——”此起彼伏，女人们弄得村寨到处是舂碓杵臼的声音。
　　木杵声声里，男人侧身在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男人本来早已习惯了这声音，今夜不知怎么就觉着“闹得慌”，眼前不时叠现一个个精美的画面，是那傣族舞蹈艺术家杨丽萍表演的一段舞蹈，叫做“女人歇不得”，里面有几句道白：太阳歇得么？歇得。月亮歇得么？歇得。男人歇得么？歇得。女人歇得么？歇不得。女人若是歇下来，石臼就会生霉，火塘的火就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