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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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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庄.稼的声音

作者:青梅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12660      更新:2014-07-22

  原野很广阔,广阔的原野上长着遍野的庄稼,是高高矮矮的高粱、玉米和已经拖秧的地瓜,还有花生。
  清晨五六点钟的时刻,整个原野的上方悬浮着一层薄纱似的雾岚,天阴沉着要下雨的样子,但是雨水又似乎只是在那儿低垂着,一碰就要掉下来的样子,但终究是没人去碰它,所以它就只有在那低垂着,空气是凉爽的,这在农历的五黄六月,实在是并不多见的。
  石柱老爹一早就起了床,给老伴抻了抻了被角,仔细地坐在那儿端详了老伴一会。老伴觉少,辗转反侧了一夜,常常是在凌晨三四点钟才能稍稍地睡上一觉。老伴老了,比石柱老爹还大了三岁,今年七十一了,瘫在床上已经整整八年了,八年来都是石柱老爹一把屎一把尿一撮饭一口水地侍候着。老伴一生都未曾开怀,未曾生下个一女半子的,也不曾抱养一个,年轻时不觉得什么,如今年纪大了,屋前屋后,寡贫的四壁常常映现老俩口孤单依偎的身影,没个子嗣在跟前,让石柱老爹包括老伴曾一度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后来石柱老爹就和老伴舍弃了破破烂烂的家,住到了山上,山上垒的是石屋子,桌子是石头的,板凳是石头的,床也是石头垒成的,只不过在上面多了一层用青草揎就的褥子,山上没电,水是石柱老爹从山下用十斤的塑料桶一前一后背上来的,石屋子没有灯,石柱老爹和老伴的夜就很黑很黑,黑得深,也黑得漫长。
  人老了,胃口就小了,吃什么都是那么一点儿,很难讲究大鱼大肉了,况且石柱老爹清楚地记得,他和老伴已大半年没有吃荤了,最后一次是今年的农历大年,家家户户都要供奉祖先的,石柱老爹也不离外,石柱老爹在石屋里糊了粘土的中央墙壁上,挂上了挂了几十年的轴子,上面亭台楼阁,仙气缭绕。檀香袅袅引领着上上辈的祖先们款款归家。跨过河沟,迈过堤坝,齐齐聚首在冬日山上愈发萧条的石屋子里,坐享三天尘世间的人伦。炮仗也是要放的,石柱老爹点燃火纸,点响炮仗,炮仗虽小,但劲道大,在山谷里盘旋犹是响,有回音呢。老伴躺在床上,听着炮仗的回音,使劲嗅了嗅了檀香,往年能自由出入的往年,她是极喜欢檀香的味道的,那味道让她宁静,让她安心,让她有了一种安全的皈依感。
  过大年,石柱老爹置办了年货,比不得有钱人家也比不得有儿有女的人家,山上的石屋子时里只放着一把韭菜,几颗干巴巴的葱,几颗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又贵得出奇的青菜,萝卜买了两个小一点的,也称了三四斤五花肉,肉除了切出一块方肉供奉来,把肥点的榨出些猪油来,年后炒菜好歹也放上些猪油,天天吃菜籽油,吃得老伴的脸都腊黄腊黄的了。如此这样余下的肉就不多了,再割下点儿剁成馅,过年总是要吃上顿饺子啊。
  石柱老爹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这日子过得!然而,不管怎样,这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石柱老爹从老伴的床前站起身来,拿起扁担和筐,轻轻掩上门,他今个儿要去后山掰早熟的玉米棒子,掰回家煮好,就可以拿到城里去卖了,两块钱一个哩。石柱老爹家的玉米地里只种了百八十棵早熟品种,不敢种得多了,地不多,也怕断了下半年的口粮。如今村子里种早玉米的人家已经很多了,谁都看好了这一新的营生。
  大清早的,路上难有行人,石柱老爹就走得慢,毕竟上了年纪,也有些喘。石柱老爹在翻过那座土丘时发生了点意外,似乎只是一小块石头,从土里长了腿似地伸了出来,横在了石柱老爹的脚下,石柱老爹还未反应过来,人就摔了个大马趴,摔在地上的石柱老爹觉得满嘴的血腥气,张口吐了吐,就吐出了两颗门牙和一口粘稠粘稠的血。石柱老爹的大部分牙齿大都掉了,剩下十一二颗的牙齿零落地分散在嘴里,现在并排在前面有两颗门牙竟然也掉了。石柱老爹爬起身来,捡起那两颗血污的已与他骨肉分离的门牙,额头上的大包隐隐生疼,石柱老爹的眼泪忽然哗的一下淌了下来,再后来石柱老爹索性蹲在那儿抱住头恸哭了一回。
       石柱老爹拿起扁担和筐,石柱老爹的棒子地到了,那一地绿油油的结了大棒子的玉米在风中跳舞,快乐地唱着歌儿;那四围里的高高矮矮的庄稼,那山上田野里茂盛的草和树都在快乐地唱着歌……石柱老爹被感染了,石柱老爹笑了,满满的皱纹和黑褐色的脸颊在整个生机勃勃的原野中笑得格外灿烂。
  石柱老爹开始掰棒子,那一个一个的结结实实的玉米棒子纷纷跳下棵来,跳进石柱老爹的竹筐里,你挤我,我挤你地嘻闹成一团,象是一群调皮可爱的孩童。看着看着石柱老爹的眼睛又花了,模模糊糊,迷迷蒙蒙的,这时,一个一个一个个地孩童们都爬上了石柱老爹的后背,拽拽老爹的衣襟,拉拉老爹的耳朵,在老爹的耳边熙熙攘攘地说着许许多多地话,石柱老爹在一个劲地点头,咧开嘴角宽慰地笑着,含混地应允着,将颤危危地老脸儿亲一下这个,又亲一下那个,石柱老爹的神采开始变得飞扬,整个人儿都要陶醉了。
  由此,我知道,庄稼是会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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