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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随笔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590      更新:2016-03-29
文/姚筱琼

金鞭溪的鱼

湘西是我去得最多的一个地方,太过熟稔,以至每当人提起“湘西”我就会下意识地血流加快,仿佛游子听说故乡那样感到亲切和骄傲。俗话说吃生走熟,这话一点不假。
还记得一九八四年第一次去湘西,是到旅游开发刚刚起步的张家界开笔会。那时张家界没有任何服务设施,上山道路十分艰难崎岖。说实话,往那里跑一趟,远不如坐在家里看《西游记》惬意,里面很多一掠而过的画面都是那里的笋石,那种犹如亚热带雨林植物般鲜明浮凸的记忆。
后来,也不知是第几次去张家界,我竟然懒得上山,就坐在山脚下像个老农一样闭目养神。同行有人说我不是一个勤奋、勇敢、有激情活力的人,还说我没有当时流行的所谓探索精神,也没有眼下时髦的归宿意识。因为,自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张家界就作为中华民族的一种“根”,让全世界的人们追寻,狂热成一种盲目的精神。
那一次,我倒是在金鞭溪看到了真正称得上原生态的植被。在这种色彩斑斓的植被掩映下,溪水里嬉戏的鱼活泼灵动,就连溪水里的鹅卵石都蕴涵着生气。我直直地杵立,出了好一会神,没人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我也不敢说出来叫人败兴。我只是觉得自己实实在在是个悲观主义者,我当时在想,开发旅游倒是好,但人若发现这里有鱼,那这鱼命不久矣。说不定已经有人从源头投下剧毒农药,然后像捞泡炒米一样捞了去焙干,给游人做下酒菜……
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去过张家界,我知道,那里的山依然绿着,那里的水依然流着,那里的鱼依然游着,我也因此而感到快慰。我从来没有觉得有比这更好的事,那就是我的妄断没有变成事实。这真好。

矮寨

如今去龙山可以不走矮寨那条盘山公路了。
当年,我从那里过,晕车吐得昏天黑地,偶然瞥一眼矮寨,觉得地平线都在倾斜,后背直冒冷汗。
司机很老了,皮松肉懒的,两眼空空荡荡地注视着前方,腮帮一鼓一鼓,隐隐透出内心的紧张。过矮寨是需要胆魄的,据说很多外地司机到了那儿都会觉得是在检验自己走南闯北的资历,多数人不得不放下架子,恭恭敬敬求本地司机送一程。
我又推开窗吐了。那时,车在云雾里逶迤。不见路,不见山,不见天,不见地,却清晰地看得见矮寨。
矮寨之所以矮,是你在任何天气,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浮游在海拔线的最底端,似茫茫云海上的一座黛色岛屿,又似佛国清波池中一朵硕大青莲。路在它头上,云在它顶上。怪异而又梦幻地飘忽游弋。
据说,看矮寨是不能回头的。回头便失魂魄。
忽然,我看见一群白鹭从青墟墟的瓦背划过,错落有致地隐没凤尾竹林梢。流泉挂在山崖,缓缓流淌,那种速度不是你想象的缓慢,而是距离放大,视线变得失真,看不见它的流速。但那份空灵,那份肃寂,还有那份天地交融的和谐,是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描述的。
如今各地都在搞旅游开发,矮寨这座古老苗寨也被当作一帧风景画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每日供游人观光和赞赏。是的,时代永远在前进,生活永远在更新,人们的行为和思维永远没有底线,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只能用顺理成章的逻辑去思考。幸运的是,人的审美志趣大致相同,凡看过矮寨的人回头都说心灵得到了净化,感觉它的古朴、宁静已成为一帖驱祛“钱权欲”的膏药,疗救着世人空虚、浮躁、贪婪、颓废、狭隘等等都市病和文明病。
其实,矮寨无意抹去人间功利,也无意抹去天地浮云。

放牛娃的桥

在湘西,有一座最早的立交桥。麻岩石造成,美观,结实。掮了百十年风风雨雨。
据说,当年桥梁设计师在此久久徘徊,苦苦思索,不知如何衔接这群峰之巅的两座对峙山峦。是—个放牛娃用两根稻草比划了几下,点化了冥思苦想的工程师,使之茅塞顿开,于是,这群山之巅便留下了一个真正的奇迹和一个美丽的神话。
美丽的神话都有一个美丽的结尾。这个故事也不例外。传说,这个工程师造完这座桥,带走了放牛娃。后来,放牛娃成了某国著名的桥梁设计专家。
我不喜欢这个结尾。
满目苍山横亘,我看见的是化成石头的秀女峰。
山的儿子走了。山的女儿把千年不变的爱情之躯化为雕塑。她站在高高的山巅,把夜晚做过的梦和白天唱过的歌都交付过往的白云。
山风凄婉,白云悠悠,可听见她发出“一怀愁绪,几年离索,莫莫莫”的悲叹?
有谁听懂了秀女的心声?山崖上那道孤独、惆怅的流泉,是她从心窝淌出的一泓眼泪。

鲢鱼洞舞厅

火岩宾馆的曲桥背后,有一个山洞叫鲢鱼洞。“鲢鱼”张着黑黝黝的嘴,嘴里流出清泠泠的水,水汪成一个潭,潭拐一道弯,变成了涧溪。
坐特制的小船进洞。扁舟泊在一片沙丘上,穿过沙丘,便到了鲢鱼洞舞厅。
来这舞厅跳舞好惊险,好刺激。
我懵懵地站在钟乳石倒悬林立的大厅,听音乐九曲十八回地在洞中盘旋,伴阴河之水汩汩,声音渗透四肢百骸,头顶发梢。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我决心在这里学会跳舞,一辈子守着这个兴奋的记忆。
“旱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呀,小禾儿挂满了露水珠哇……”每曲开始,我便问舞厅经理:几步?热情仁厚的经理双手牵起我,教我基本舞步:快三、慢四、探戈、华尔兹……并不住地叮嘱:不怕,就跟走路一样的,勇敢些。
好一声不怕,就跟走路一样的。我想,此一生,单单就缺少这一声叮嘱和指引。
人生路多么漫长。一曲舞叫我悟出许多真谛,跳着跳着弹出一行热泪。

飞虎洞奇迹

那一日,我独自悄悄去探飞虎洞。
淅淅沥沥潮霉雨落了十多天,整个世界浸淫在泛滥与膨胀的虚肿之中,人们睡意绵延,绵延睡意。
唯龙山蝴蝶快活。扇着多姿多彩的翅膀跳舞——跳一种诱惑雨季,诱惑洪水的魔幻舞。
阳雀凄厉地叫着:“快——开太阳!”撕裂云层,穿透雨雾,声声泣血……
在攀援飞虎洞的途中,我见阳雀花一朵两朵地坠落山崖。崖石上冷艳地粘着斑斑点点落红。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日。太阳惨白如同一面祭天旌旗挂在树梢,我穿过修长的树木,踩着积雨的落叶,一步步爬上飞虎洞。
飞虎洞雄浑壮美。是一个脸棱逼直,目光深邃的男性。往洞口一站,立即有一股元真元阳扑入体内,使人产生大雄无畏的激情。
洞内矗立三鼎火炉,一个已残破,另两个完好,据说,是大炼钢铁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曾经,莽莽森林为这土炉所毁,而今成长的,不过是些永远长不大的蘖生树木。
就在我为土炉时代浮想、痛惜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我看见两鼎吸饱天地灵气的土炉就在我眼前行阴阳合配。在满洞氤氲雾霭笼罩下,它们制造出惊心动魄地翻腾、起伏、轰鸣。尔后,生死挣扎般升腾起两柱乳白色雾带,那雾带生命力极强地在空中合二为一,相缠、相绕、健旺地上升,上升。
“噢。”我张开嘴,迟迟发不出声音。
奇迹面前,我永远是匍匐在地的奴隶。

神奇的风洞

听说风洞很神奇。在牛王刺开花季节,它往外刮风,九月,风向回旋,改成往里吸气。风力很大,能刮掉人头上的帽子,吸进去一头小牛犊。而且,还听说火岩旅游区打算开发风洞的风力资源,用来发电。
这么一个奇特的,绝非臆造出来的自然景观,对游人来说,诱惑力是很大的。
去风洞要穿过一片竹林。雨季的竹林不但有雾气,还有瘴气,瘴气迷倒过很多人,那是有毒的蝴蝶散发的毒粉。
火岩蝴蝶多得吓人。晚上灯一亮,成群结队往门窗里钻。关死的玻璃窗外黑鸦鸦地粘了一层又一层,看上去就像挂了一块斑斓的蒙古毡毯。
在路边,我采到一朵造型美观的五叶梅,欣喜地插在衣襟,嗅着赏着往风洞而去。走着走着,头开始发晕,胸闷,欲吐。还没等我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哗”,口一张,胃里所有的东西像喷射一样全吐了。吐完,我欲抬脚再走,刚迈开腿,只觉得一头小兽在胸口撞了一下,使我猝然坠倒草丛,再也无力爬起来。我怀疑地看看胸口,那朵五叶梅还在,只是它不是什么好看的花,而是美丽的毒蝴蝶粘成的团。它们在我胸口受热后复活了,一张一合地释放毒粉迷我。
我的意识很清楚。知道自己是中了瘴气,又被蝴蝶毒粉迷倒。
这里离风洞已不远。隐隐约约能听到时断时续的风声。听到这强劲的风吼声,我浑身有了力量,不再害怕,不再犹豫。我想:哪怕是爬,也要爬到风洞去。我相信那是一股神气仙风,吹一吹,什么瘴毒病魔都吹跑了。
我就是以这样的信念到达风洞的。
风洞的风果真神奇。我抱住一棵树,对着风洞口吹了几分钟,精神很快清爽起来,气匀了,头也不晕了。而且,还嗅到了满山遍野的牛王刺花香。
等到我的意识完全清醒之后,我给风景区管理站领导的信也写成了。我在信中央求他们:“不要用风洞的风发电吧。风洞刮的不是风,是山川精华,天地灵气。请为大自然保留这一股清爽的风,让牛王刺永远开着美丽的花!”
也许我的想法脱离实际,过于浪漫,因此这个建议没被采纳。风洞后来还是被开发利用,成了一个小型发电厂,这自然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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