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兰

那些大白菜在歌唱，你听到了吗？
那些大白菜在低声地歌唱，你的心听到了吗？
是的，大白菜在歌唱，她们从夏天唱到秋天，又从秋天唱到冬天，唱一曲生命的长歌。
大白菜在歌唱，她们顶着薄薄的青霜唱，她们就着冰凉的月光唱。我似乎看见，她们唱一声，吞咽一口冷风；她们唱一声，丰腴的小身子颤栗一下。
在老家，在我广阔的鲁西南大平原，大白菜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蔬了，也是家家户户小菜园里青青葱葱的最平常也最亲切的风景。
农谚说，头伏萝卜，二伏白菜。炎热的二伏天里，很小很小的白菜种子，被轻轻地撒在平整的菜畦里，你看不到，一粒一粒小小的她们在土里怎样翻身、怎样运气、怎样挣扎……你所看到的是，过不了几天，就冒出一畦碧绿，那烂漫青葱的绿色，偎依着成长，这是她们美丽的童年。
大白菜饮着清凉的晨露，沐着美丽的霞光，经历一个个白天的烈日炎炎，一棵挨着一棵，很快长成了青葱少年。而少年期的大白菜，还要经历一次生命的移植。移植通常是在黄昏，一棵棵大白菜被小心地挖出来，带着一点点的粘土，被移植到另一块陌生的地方。面对兄弟姐妹的分离与失散，面对陌生的新环境，她们无法选择，无法挣扎，只能默默地生长，默默地适应，根，向下扎，叶向上张。也许，她们也有一点点青春年少的叛逆，但，也会暗暗消耗在对新环境的适应上了。
新的环境也给了大白菜新的宽畅空间，少年期的大白菜长得烂漫又任性，于是，一片一片的青碧铺散到地上，层层叠叠，丰美新鲜，生气勃勃，就这样一直长到青春期。这时，就会有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收拢铺散在地上的叶片，轻轻地用一根细细的草绳捆缚起来。像那些家教严格的父母，捆缚着女儿青春期的叛逆。仿佛是要让她们收心养性，涵养人生。
一根细细的草绳，捆缚着大白菜们娇嫩的身体，捆缚住也要长，捆缚住也要美，她们的青春华年在捆缚中依然丰美起来，她们抱紧内心的清白，抱紧一层层的青碧，也抱紧一层层的阳光与雨露。被捆缚了身体的大白菜，长得更结实，更丰腴，她们一个个，越站越稳，越站越有精气神儿。
晚秋初冬，露水走成了白霜，金风换成了北风，一棵棵茄子棵走了，一棵棵西红柿失神地离开了，高高的豆角架撤了，枯黄的冬瓜秧逃离了……大白菜，成了小小菜园里最后一片风景。
都走了，那些青葱可爱的兄弟姐妹们。只有一棵棵白菜，仍然在菜畦里倔强地站着，在冷风里守望着，一场又一场的青霜历练着她们，让她们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成熟稳重，越来越丰富内敛。
村庄外霜浓风冷，一棵棵的白菜，就这么站着，从秋风乍凉站到白露为霜，从朝阳东升站到寒星满天。她们不能偎依在一起取暖，只好站着，坚守着，她们不哭，更不能倒下。也许，冷风里，她们会低低地交谈，互相鼓励着；也许，暗夜里，她们会轻轻地歌唱，歌唱……
我听到了，大白菜在歌唱。少年时候的我听到了，青年时候的我也听到了。
我听到了，大白菜在歌唱。在乡村居住的日子里我听到了，在城市里居住的日子里我也听到了。
大白菜在歌唱，歌唱。因为，我知道，每一棵大白菜都有一个鲜嫩、灵秀、饱满的内心，藏着阳光与大地的爱情，含着月光的吟唱，星星的低吟，秋风的低语，瓢虫的体温，露珠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