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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和顺

作者:龚舒琴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390      更新:2014-11-17

       我到过的江南古镇不少。以我不多的游荡经历研判,江南古镇是远没有这样的气势的。
       水口,不是一方人工的池塘,而是蜿蜒绵长的顺河。靠山,不是一堆堆土墩似的矮山,那是一座座火山相连相抱的台地,黑龙山,来风山,老龟坡,马鞍山,石头山等休眠火山绕村成“群山环抱”之境。面山,也背靠山。面水,也背靠水。
       这就是和顺,距离腾冲县城西南3公里的地方,一个极地边城。
       入村口便是一马平川。心境顿时开阔。一扫江南古镇、徽州古镇的局促。这里曾是马帮重镇,古“西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来自西域、来自东南亚、甚至来自欧洲,诸多文化在此交融。而今,一切的光环已经褪去,唯有古镇古风古朴依旧。
       兜头没有寻常古镇惯常死缠烂打式的推介,在这里,你大可随性地散走。你来与不来,和顺都在这里,不做任何改变,任时光流转,任岁月沧桑。
       据说早在明代,徐霞客的足迹到过这里,但和顺没有火。2005年,那场波及全国的中央电视台“中国十大魅力名镇”的展评,崔永元的代言,让和顺顿时走出深闺,炫耀星空。都知道古镇得名是源于一条顺镇而过的“顺河”。但意外的是,在这个遥远的滇西再一次和“傅有德将军”这个名字相遇。在这个滇西小镇再一次和南京籍的寸氏后人相遇,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造化弄人,和顺参评的2005年,我曾在贵州天龙屯堡偶遇南京后人的屯堡人。同样都是傅将军带出来的江南将士,同样都是戍边将士的后人,此一地的繁华,彼一地的清寒,让人不觉唏嘘。天龙屯堡人固望着江南故地的富庶,墨守着600年前的生活习俗,穿着打扮居然和大明颇多相似;而和顺人却勇敢地出走夷方,寸氏后人更是励精图治,为自己创下了“绝胜小苏杭”的美丽古镇。眼下,垂柳,清溪;绿荷,野鸭。好一派江南盛景。
       比起江南古镇,和顺更有着难以掩去的沧桑。正因为有了曾经波澜的沧桑,和顺人才有了睁眼看世界的宏阔。
       和顺的民风推崇,已经不是江南人单一读书入仕的愿景。和顺人耕读,应该是受了江南人世代耕读的家风熏染。和顺人深得诗书礼乐的要义,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胆识为自己打开了一条更为宽广的谋生之路,走夷方。于是,和顺有了富泽后代百年的翡翠之财,和顺富了,和顺人愈发体会到了读书的好处,饱读诗书的和顺人甚至有人官至缅甸国宰相的位置。在清末的江南,只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会有读书认字的机会。我不知道在和顺图书馆的读书人背影中有没有女性妖娆的身姿,但我知道,和顺女人大多认字却是不争的事实,她们甚至能够读得懂走夷方男人的家信。有和顺图书馆为证。这是清末同盟会会员寸馥清组织的“咸新社”,后来有了“阅书报社”,等到乡贤们踊跃捐资新馆舍落成之时,已经有了“在中国乡村文化界堪称第一”的规模。据说,迄今有藏书7万多册,其中不乏孤籍和珍本。民国时候胡适等大家都曾经为之题词吟诗作赋。
       其实,和顺人理念的最温润处,凝集在那沿顺河而建风格各异的洗衣亭上了。到过和顺的人,尤其是女人,没有不被这爱的彰显所感怀。比起江南或者徽州的女人,和顺的女人是幸运的。我能够理解当地人“有女不嫁和顺郎”的说法,那是源于和顺男人骨子里走世界的血性的担忧。马帮身世的凄凉和漂泊,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和承受的。但是,倘若他们知道他们曾经遥望的祖宗先贤千百年来对女人的桎梏,他们会发出怎样的感慨。我羡慕和顺男人对女性的尊重,哪怕是在文明开放的现世。沿着蜿蜒曲折的顺河,六座洗衣亭珍珠似地排列。如同岁月光阴的流逝,洗衣亭下望归的女人们已经不在,但亭子间磨得光亮的长长石条,仿佛向游人倾诉着这曾经的相思和温暖。不得不说这是文化交融的进步。在徽州,在江南,古镇上关乎女人的最为常见标志便是森冷的贞节牌坊,粉墙黛瓦下的残忍。在徽州许村,大夫第里的寡母,为了让族人对她贞洁的认可,硬是堵塞了大门厢房的进出,靠着下人借着高高的墙洞的送饭送菜,度过了无数个日月晨昏,那是怎样的身心摧残。天下的女人都要洗衣桨衫,天下的女人都要忍受生生的分离,唯有和顺的女人,能够在自己男人亲手修筑的洗衣亭下,相思,守望。
       和顺的民居,太多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江南民居了,小巷深处,你正瞩目于一栋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一转身,一栋中西合璧的建筑就会牵了你的视线,檐角,窗饰,屋顶,都或多或少地烙下了西域的印痕。寸氏宗祠那醒目的罗马拱门,门口的缅甸石狮,70多年前的建筑,不得不感慨和顺人开放兼容包容的性情和理念。
       我不懂什么是火山台地,但我能感觉得到和顺人造房子的匠心。在雨中,我独自游逛在古镇的街巷中,全然没有在其他古镇迷宫般的困惑。我记得古镇入口的图书馆,我记得古镇沿河的洗衣亭,我记得转角处的弯楼子民居群。从东到西,各式的民居环山而建,渐次递升。导游说这里的民居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活化石。化石的评语我不懂,游荡在一条条有名没名的小巷深处,不是苏杭,绝胜苏杭。
       冥冥中,我再次转到了寸家湾的入口。寸氏宗祠高高的牌楼再现。导游约定的时间在催着我要和这眼前的古镇告别。我知道,在这千里之外,牌楼身后,繁衍着咱们江苏南京后人的子嗣,他们凭着自己的坚韧,成了和顺古镇五个最兴盛的大家族之一。我突然记起了在天龙屯堡告别时候和当地人的依依不舍。猛回望,我的眼中满含热泪。为了当年的大明江山,多少江南儿女抛家别子来到这荒蛮之地。而今,帝王已逝,王朝已逝,将军已逝,戍边人已逝,唯有他们的后人们在远离故土的极地,繁衍着他们的血肉亲情。
       远处,来风诸山赫然立着,伟岸如一座座天然屏障,护佑着躺在他臂弯里的和顺古镇。山脚下,大盈江的水汤汤地流淌着,温润如慈爱的母亲,用她女性的温柔安抚着和顺的子民们,地老天荒。据说,早在2003年,和顺古镇就已经被《中国国家地理》、《时尚旅游》等杂志联合推荐为“人一生要去的50个地方”之一。
       和顺,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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