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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嵛山,那些无人喝彩的灿烂

作者:孙盛川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581      更新:2013-09-03
文/孙盛川

我的老家昆嵛山,一个令我梦牵魂绕的地方。
一个春风拂面的周末,闲来读书时,在书页间偶然发现了1995年秋拍摄的几张昆嵛山的彩色照片,没有数码相机的年代,经胶片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细看起来效果却也独特:群峰比肩,绵延起伏;小桥流水,清波荡漾。家乡的山水如同一幅幅油画,青山绿水别有情趣。
一张12吋的彩色照片使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岁月。照片上,一棵古柏立于山野的麦田间,一朵白云悠然飘过,不远处,农户老于家的三间茅草老宅孤独地沉寂于山野。屋后的一条羊肠小路窄得仅能容得下一辆独轮车颠簸而行,这是辛苦一年的农人们秋冬季节进山拾草砍柴的必经之路,走起来颇为不便,沿着这条小路往西行一里有余,便是闻名遐迩的烟霞洞了。这条小路记载了我的童年时光,也承载着烟霞洞岁月变迁的历史回忆。
时过境迁,十多年后的今天,由那条小路扩建的水泥路足可以并排走过两辆轿车了。在老宅南面,于家又扩建出十多间具有现代色彩的瓦房。老宅后数十步开外,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而过,溪水潺潺,游鱼可数。小溪边,乔木和灌木环抱的那一小块空地上,于家开起了小饭馆,在这山乡僻壤里,不大的几间酒屋借势而建,与山水交融,可谓浑然天成。节假日里,车水马龙载来闲人游客,山乡野菜引来啧啧美誉。细嚼慢咽中,人生之乐细细回味;纵情谈笑间,山光水色尽收眼底。游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迷恋昆嵛山水之洞天福地。
在我的记忆里,最诱人的,却是那小山沟的秋夜:萤火飘飞寻偶,百虫浅吟低唱,松间明月朗朗、石上清泉淙淙,即便是清风里的蝉,也常常躲在河柳上,和着游人的推杯换盏尽情地歌唱,似乎在热辣辣地着呼唤那逝去的夏日时光。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带上一架相机,骑上一辆自行车,越过老于家的老宅,去往烟霞洞以南一个叫做牛涧西夼的山谷,算是进山探险了。儿时与伙伴们割草拾柴,常常走进这牛涧西夼。“夼”者,洼地也,描述的是两山之间的大沟。牛涧西夼是越过烟霞洞后,从北路进入昆嵛山腹地时所能看到的第一个大的山夼,以山势高峻,谷深幽险而著名,一座古柏簇拥的古刹就坐落在山口。
昆嵛山乃道教圣地,历来被道家视为大化仙境,其中,著名的烟霞洞下的神清观规模最大,也最为壮观。据考证,昆嵛山的道教兴于金,距今已有八百余年的历史。金大定七年(公元1167年),道教全真派祖师王重阳自陕西来到昆嵛山,正式创立了道教全真派。道教全真派在此发祥后,迅速传播,成为元、明两朝的正统教派,盛极一时。由眼前这座未知名号的道观向北,也有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这两座道观与著名的烟霞洞神清观构成了一个奇特的三角形。在不足千米的三角形区域内竟建有三座道观,在今天看来似乎令人费解,而回望昆嵛山道教发展史便似不足为奇,当年昆嵛山的道教感召力之强、香火仙气之旺也可见一斑。
眼前的古刹,虽无数百米外烟霞洞下的“神清观”的宏伟气势,却也曾曲径通幽,香烟缭绕,成为大山里道教的一个重要布道之所。古刹偎山傍水,座北朝南,格局很是严谨,前殿、厢房、正殿俱全。葱郁的古柏群严实地拢着这所至今依旧有些神秘的小型建筑群,先人们的风水观可谓独具匠心。想当年,道人们聆听道观前小溪欢歌,品味道教名家经典,沐浴大山里的明媚阳光,钟情昆嵛仙山的深邃与空灵,坐而论道、指点迷津恰似仙人转世。想来,人生者,不过百年耳,一代又一代的道人们却静心似古井,稳坐如磐石,钟情夏风秋雨地,埋头清灯冷月天,终其一生,能有几人修成正果?难道就是为了那些在今日看来无法企及的信仰和崇拜?想到此,不由得令人生出些许淡淡的同情和遗憾,而这所谓的同情与遗憾,古人们或许不屑一顾,倒显得我辈自做多情罢了。思来想去,终难参透。也许,这就是道骨仙风与红尘俗气之间永远无法弥合的沟壑吧。
凝望密林遮掩的古刹,我似乎在读一本难以读懂的古书,恍惚间,跨越时空,我融入了那些久远的缥缈岁月:香客络绎不绝,祈祷诚惶诚恐,暮鼓晨钟回荡山涧,善哉之声不绝于耳,好一派世外风光……
春花秋月今犹在,物换星移几度秋。数百年的古刹如同一幅历史画卷,历尽风雨而变得有些斑驳陆离,然而,古刹外那棵经历数百年风霜雨雪的银杏树,却全然不去理会岁月变迁,依然故我、义无返顾地热烈喷发着旺盛的生命气息!夏日里,银杏的片片绿叶如同千万把小小的蒲扇随风摇曳,为幽静的山谷驱除暑气;金秋时节,银杏树有些夸张地极力伸张着千百条枝桠,撑起巨大的黄绿色的伞,为进山的人们搭起一座充满诗意的长廊。沿着这长廊,身披银杏树的斑驳光影,轻踏着那些软绵绵的金黄落叶,在沁人心脾的清新山风里,我沿着古刹门前的羊肠小路,走进了牛涧西夼。
踏进山夼,南北两座高高的山峰如刀削般耸立,侧旁的大大小小的群峰则连绵起伏,蜿蜒西去。山路崎岖,怪石嶙峋,树木稀少,荆棘遍布,偶尔有百姓人家进山拾草砍柴,也难得找出一块平坦的地势。村里人说,那是个穷山夼,出不了多少东西,故少有人迹。于是,多少年下来,连羊肠小路也变得模糊起来。
小路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为我的深山探险增加了几多神秘。拨开张狂的荆棘和蒿草,越过一块块布满岁月斑痕的山石,我艰难地向上攀援,走了很久,却感觉依旧在谷底挣扎,慢慢地,体力有些透支了,于是停下来做片刻喘息。
这山谷里原来静得出奇,静得似乎仅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在山壑曲折、卵石遍布的谷底,顺着挺拔的山峰的引领,仰望寂寥而深邃的天空,幻想着鸟翼飞绝、春风不度的意境,忽然间感觉到整个灵魂都被严实的山石紧紧地、冷冷地裹住,与彻骨入髓的沉默对峙着。偶有林间山鸡受惊后扑棱棱地飞起,或有不知名的鸟儿越过山谷,留下一两声凄厉的叫声,这一切,足以让人烦躁不安、恐惧有加而又束手无策!
第一次一人走进这种境地,惶恐间欲转身逃回,却又不甘心半途而废,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向前攀去。
穿越几个狭窄凸凹的石缝,跳过一道干涸的山涧河床,突然间一惊,目光陡然燃烧起来——
眼前竟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芦花和野果!
峭壁上,悬崖顶,岩缝间,松树下,坑坑洼洼的碎石块中,摇曳着、簇拥着数不清、道不尽的芦花。两侧山崖上,在五彩缤纷、绚烂无比的秋叶遮掩下的野果,迎合着秋的微风,静静地拂送着香气,那些芦花啊,就在这浸着果蜜香气的山野里,沉醉地随风摇曳,飞絮如雪,轻飘飘地漫天飞卷.
美啊!美!
兴奋的我,忘记了恐惧和疲惫,却不由得惊叹,那些时常依水而生的芦花和野果树怎可以在这山高水远之地生活得如此灿烂辉煌?!
疑惑间,静心细细听来,芦苇丛中却又分明流水汩汩,如同夏夜里的虫儿的吟唱,断断续续却又潺潺不绝!
大自然之造化啊,真的应验了百姓的那句俗话:
“山多高,水多高”!
惊喜交加之余,不由得深深感叹:且不说那茅草老屋今日的辉煌,更不必赞美历经沧桑的深山古刹之风骨犹存,单说那古柏,银杏,芦花,野果,足以给予我们以深深的生命启迪!这大山里的生灵们啊,忍受着孤寂、凝重和肃穆,经历着岁月改天换地的严酷洗礼,没有沉寂和冷漠,没有因为无人喝彩而失去生活的勇气,而是以无与伦比、势不可当的灿烂和灵性向寂寞挑战,以火辣辣的生机给生命一个崭新的诠释!
庄子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时光如烟,随风而去,岁月如水,转瞬即逝。在无人注目的寒风冷雨中,在无人喝彩的苍茫岁月里,你可曾动情地燃烧,为了答谢苍天赋予我们的短暂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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