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兰

五月来临，桐花已零落成泥。
　 仍然沿先前的那条山路行进，已不复有当初馥郁的芬芳，可是我信，桐花早知结局，于一夕之间将万千心事凝结，郑重地交付给山，而后才安心地从树枝间剥离，悄然飘落。谁都知道，山寂静不语，足可放心地托付终身，山更有万夫莫向的决绝，自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有关桐花的半字真诀。
　　桐花生长在熙熙攘攘的世间，花开似锦却黯然神伤，不知哪里可以让自己更安静，哪里可以让自己更沉稳，哪里可以让自己说出多年来种种无端的忧伤。直到山果敢地张开双臂，温柔地揽桐花入怀，在山的怀里，桐花清晰地看到尘埃正在甘心情愿地落定，雪白的花荫与幽长的山路彼此心心相印，相视而笑，无须点破，无须向谁去印证这一种乍喜乍悲。桐花明白山的心胸，在山面前，桐花没有畏惧，不再担忧，可以肆无忌惮地欢笑或是忧伤，甚至可以孩子气地要求山背负着自己，在一阵微熏的清风里、一脉和暖的阳光里，铺一段长长的洁白之路，也可以任性地拧疼山、踢疼山，在山的身上留下印记。桐花没有飘落前，高擎着关于一生的信誓，簇簇白花聚拢在一起，仿佛一条波光点点的江河，涌动的都是想对山喊出的却始终都没有勇气喊出来的话。桐花想对山说：假如有一天它从枝头飘落了，朵朵都会跳着脚欢快地发出呼喊，满山满谷都应该是它想对山喊出的话，假如山相信桐花是发自肺腑的，自会用长长的回音来回应。　
　山向来沉稳，四月的微风几易其容，想一探究竟，也不闻其声。其实山注视桐花已久，如水的目光从未偏离桐花左右，只是桐花天真浪漫，山不忍打破宁静，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喟叹流荡在花瓣之间，偶尔也会借山虫唧唧，不小心在梦中发出呓语，念到桐花。如果桐花细心，早就会发现，因为桐花的缘故，山不只一次邀约众树为其唱歌。风再不忍见山继续沉默，趁春意正浓， 熏醉了山。山的武装被瓦解，终于鼓足勇气约上桐花和它一起，静静地赏了一轮最圆最满的山月。山月无言，将彼此影子镀上一层薄薄的青。醉了的山不再是一个硬汉，流着泪告诉桐花，看到桐花在熙熙攘攘的世间漂泊，它很心疼，很心疼……山说，只要有月光的地方，桐花就要相信便有山的陪伴。模糊的低语随风穿过云际，月色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桐花所渴盼的时刻终于来临，在四月的末梢，在这刹那里，有何不可？生命应约而来，酝酿一场芳醇的变化。桐花在山的怀里，一面盛开如锦，一面忍不住和山一起，泪流满面。　 桐花知道，由此前去，春草年年如丝，会淹没了旧时辙痕，大多草花不善于记忆，一岁一枯荣而已，但是桐花比谁都明白，任是弱水三千，桐花只想取一瓢饮。
　　有山的地方，必有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