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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与求知的乐趣

作者:林非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015      更新:2015-08-15

       我们常常以悠久的历史和文化而自豪,却也就增添了精神方面的许多负荷,即使是在应对日常的生活时,都必需具备不少有关的知识,否则会容易产生谬误的结果。不过像这样逐渐增加和积累的过程,自然又蕴涵着很大的乐趣。
       今天正好碰上三位从外地来京公干的朋友,约定了时间跟我聊天。天南海北,上下古今,无所不谈,说得兴起,再也收不拢了,倏忽间就到了中午时分,我怕饿坏了他们的肚子,赶紧带领着前往附近的餐馆。
       刚拔起脚步,这位英气勃勃的博士就笑眯眯地开腔说道:“现在就说定了,得我们请老师吃饭,这是自古以来立下的规矩,一会儿你们把老师围住,由我去结帐。”
      “今天由我来结帐,谁都不能争抢。不过你倒要给我从长道来,学生应该宴请老师的掌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那位容貌俏丽的女记者,眼睁睁地瞧着博士,催促他赶快回答。
       他当然愿意很周到地解释这个自己提起的话题,说是在某些戏曲作品或民间的说唱艺术中,运用谐谑的口气,望文生义地点评《论语·为政》篇里“有酒食,先生馔”的这句话语,像这样流传开来,就变成了学生要请老师吃饭的意思。其实通读前后的文字,可以很清楚地知悉,孔老夫子所说的意思,是要好好孝顺父母与恭敬兄长。历来关于《论语》的训诂与注释中间,都已经把这一点说得很明白的了。
       坐在餐桌旁边,大家张望着玻璃缸里游弋的几条鲈鱼时,年轻的博士又兴冲冲地诉说着,将近两千年前的诗人张翰,因为预感到中原大地上即将爆发的战乱,就宣称很思念自己家乡的莼菜和鲈鱼,于是辞去官职,匆匆南归。他讲述这《晋书》和《世说新语》里的故事,又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说是自己真太孤陋寡闻了,这样怎么能写得出丰富多彩的文章来?
       她还说起曾经跟自己的同事,观看过一部行刺秦王嬴政的电影,凭着一些零星的记忆,大家都模模糊糊地感到,电影编排得杂乱无章,有些情节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太不合理了,却又没有能力对它进行深入的分析,因为谁也说不大清楚,这轰轰烈烈的故事,究竟是如何发生和展开的?辗转请教了当地一位年长的老师,才确切地知晓了这个出自《战国策》和《史记·刺客列传》里的故事。她很感叹地表示,正因为知识的欠缺,就无法准确地进行判断,表达自己的意见,让有些胡编乱造的影视作品,在观众中间留下错误的认识和有害的影响。
       很悠然地喝着啤酒时,那位两鬓开始露出白发的编辑,关心地询问起她的婚姻大事来。因为那一回在成都聚会时,她曾经娓娓地诉说过自己情感的波澜。这一回依旧是闪烁着明亮的眼睛,悄悄叹了口气,立即又笑吟吟地回答,还始终没有碰见让自己灵魂颤动的人儿。
       博士微微地叹息着说,“长得漂亮和聪明的女子,谁敢娶她?《周易》‘姤卦’里的那些文辞,不知是否具有这样的含义?不过在这么多‘求之不得’和‘辗转反侧’的男子中间,怎么就找不出一个值得‘琴瑟友之’的人来?真得冷静地想一想《诗经》里的这些话儿。”他多么会炫耀自己的博学多才,是要借机调侃一番,抑或想获得她出自衷心的青睐?
       忠厚的编辑朋友也许是想替她解围,把话儿岔了开去,说起了自己的读书计划,正系统地复习韩愈的作品,说是在懵懂的幼年时代,还曾击节赞叹地背诵过那篇洋洋洒洒的《原道》,眼下再瞧着它,就深深地感到,思想是多么的专断和霸道,还训斥与恫吓着哀哀无告的平民百姓,简直太可憎了。至于那一篇《琴操·拘幽操》,竟胡说什么“臣罪当诛兮,天皇圣明”,自己充当了帝王驯顺的臣子,还要勒令千千万万的民众,也俯首帖耳地充当任人宰割的奴才。离开我们今天所渴望的平等与自由的思想境界,真何止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听完了这通滔滔不绝的议论,博士翘起了拇指,赞扬着用功读书的老大哥,在那一回的聚会时,当有些文友很热中地褒扬海德格尔时,他就举出了曾经热忱地追随过他的德国学者哈贝马斯,因为他在五十年代还放肆地讴歌纳粹主义,就坚决地跟他决裂了,觉得如果在三十年代崇拜狂热的纳粹运动,还是一种认识模糊的错误选择,只要能够在后来认真总结和加以改正的话,还可以像《论语·子张》里所说的那样,“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那么在纳粹运动已经充分暴露了它深重罪孽的五十年代,却还要去肉麻地宣扬,那实在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正是因为如此的缘故,有关他的许多学术见解,就应该进行仔细的分析和辨别,而决不能盲目地跪倒在地。对于老大哥评价历史时宽容而又充满原则的精神,真心实意地感到佩服。
       博士动情地诉说着,对于任何事情都得这样进行严肃认真的思考。譬如说有些后现代主义的西方哲学家,可以有人喜欢他的幽冥惝恍和文字奇崛,也可以有人讨厌他的诘屈聱牙和隐晦艰涩,可以将他高唱入云,也可以对他不屑一顾。对于任何的事物,确实都应该很敏感地引起自己的惊讶与询问,逐渐养成哲理思索的习惯。他深有感触地表示,柏拉图早在《泰阿泰德篇》里就阐述过,惊讶的情绪,是形成哲学的起点。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却总是沿袭和重复别人的话语,不去触发与深化自己惊讶的思绪?
       俏丽的女记者也大声地诉说起自己的见解来,“常常让自己产生惊讶的情绪,既能够触发哲学的诞生,还可以形成审美的情怀。如果在听到了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或者是李白的‘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这些诗句之后,不是无知无识或麻木不仁的话,总会被它神奇的魅力所感染和共鸣,好惊讶,好激动啊!正是在这种灵魂的震荡中间,幻想和渴望着要去追求一种美好的境界,这样不就极大地提高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和道德情操?”
       善于辞令的博士,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说,“审美的敏感,当然是女人的特长!”
       其实无论是男人或女人,都应该善于养成审美的能力,这样就能够更好地消除许多卑俗的行径。通过广博地读书与求知,学会思索和审美,从而使自己生活得更阔大、坚实、聪颖和高旷,像这样不断地趋向于一种自由的人生境界,肯定就会充满了巨大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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