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余命
还有三个月
是被医生预告过的
我们兄弟姐妹
从世界各地飞来
聚集在母亲的床边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办
因为日本的护士太能干
24小时完全看护
我们只是轮流一个人
陪睡在母亲的房间
护士来的时候
做做翻译
然后
每周我们全体集合
在楼下餐厅
吃顿大餐
仿佛犒劳自己
这一周很煎熬
这一周确实很艰难
二妹对母亲的病因是不是药害
有深深的疑惑
弟弟对药害之前的阜外医院心脏支架
到底有没有必要
提出讨论
小妹说让咱妈过好每一天吧
别那么多事儿
我说就是呀
咱妈的医疗条件已经超过了
中央八级干部的待遇
两天输一袋400cc血浆
所有检查用的机器设备
都被推进母亲的单间
医生的宣告
和天气预报一样不准
母亲平安活过三个月
我们兄弟姐妹分别飞走
回到自己的岗位
只留下弟弟一个人
让他离职
坚守病房
因为
封建保守的母亲
还是最亲儿子
我们三个女儿跪在医院的走廊
乞求上天神给母亲更多的生命
哪怕仅仅三年
母亲还是没有坚持到三年
只坚持到了一半时间
她从2015年4月2日早上发病
到2016年11月5日傍晚吐出最后一口气
母亲说给我们的遗言是
我和你们的爸爸没能耐
让你们这辈子托生到这个穷家
让你们遭罪了
对不起你们
我走了
你们爸爸身体好
还能多活几年
拜托你们让他多享几天福吧
妈妈谢谢你们
我把做饭的本事和窍门儿都教会给他了
他一个人也饿不着了
母亲走了
母亲没有遗产
尽管她的娘家有过几亩薄田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后
她的娘家就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
我多想身旁有几个像样儿的朋友和邻居
来陪我一起送送母亲
在异国他乡我们轻易不麻烦人
突然
多想身旁有个像样儿的男人做我哪怕一天的恋人
来陪我一起跪送母亲
不敢和母亲聊
爱情中也许没有婚姻
婚姻中也许没有爱情
突然
哪怕有一份像样儿的事业的事业
值得我悄悄地告诉母亲可以偷偷地高兴
带着这份喜悦让妈妈好好地上路走远门儿
咱妈喜欢花儿
康乃馨芍药百合缠枝牡丹蜀葵洋桔梗香雪球
盖住了母亲剥离了灵魂
没有了呼吸清凉的身体
我们真的没有更多的办法妙招儿
安慰亡灵已经上路的母亲
唯有这拥有短暂生命的鲜花
母亲生前喜爱的鲜花
默默忠诚
陪伴她最后一程
直至火炉
2024年4月15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