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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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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失乐园

作者:刘永松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6268      更新:2018-11-16

 
     “难道我已经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了么?”清依想到这里,泪水像断线的珠子顺着腮帮滚落下来,她用颤抖的手在空间里悲凉地写道:“也许我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也许明天的太阳落下去,就再也不会升起来!”
       这个时候,月光如水一般正从窗口泻进来,温柔地铺洒在清依瀑布般黝黑的头发上。借着月光,她在镜子里反复地端详自己的面孔,雪白的皮肤更加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曾经明眸善睐的大眼睛,被同学们戏称为勾魂眼,说多看一眼的男生魂魄就会被勾走,现在看起来更大更深邃,但感觉像两眼空洞的枯井。齐腰的长发,在风中一飘,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看到她飞扬的青春还有自命不凡的与众不同。清依的梳子在长发间慢慢地轻柔地梳理着,就像抚过婴孩粉嫩的面庞,但长长的一缕又一缕的青丝还是纷纷掉落下来。
      清依的心紧缩了一下,窗外的星星散发出冷清的光辉,刚好照亮宿舍里还残余的蛋糕,插在上面20的蜡烛还清晰可见,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被子,“难道20岁生命就该画上句号了么?”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凉意从脚底升起。疼痛也开始从腹部弥  漫开来,像一道闪电击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而像潮水一样席卷整个身体,痛,彻骨的痛淹没了全身。
      宿舍里的同学们正沉浸在美丽的梦乡,窗外的世界一片宁静,就只有她,清依,还在醒着,醒在无边的疼痛和悲凉中,无依无靠,甚至没有人知道。
       她开始后悔自己推开周辞,从大一在学生会里邂逅,周辞就对她一见倾心,而且一直苦苦追求,结果她却残忍地用言语伤害他,把他推得远远的,不让他靠近自己。其实她的心是欺骗不了的,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周辞忧郁的目光就像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口上,痛得她无法呼吸,但表面上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心底的苦究竟谁才知道?也许,她自私一点,现在就可以靠在他宽阔的肩头渡过最美最后的时光了!可是,以后呢,以后的周辞就会如今夜的自己一样独自垂泪,独自心伤。不行,那样更残忍,就让他恨,让他怨吧,长痛不如短痛。
      身体在疼痛中开始变得麻木,冰凉,胃正一阵阵痉挛,并伴着一阵阵难以遏制的恶心,清依赶紧拿出纸巾,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在洁白的纸巾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吐过之后,痉挛减少了,疼痛也慢慢消退,清依抓过药瓶,吞下一粒止痛药还有一粒安眠药,她躺了下去,心想,在没有疼痛中睡去,就算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至少也是幸福的,至少身体没有在疼痛中扭曲、变形,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也还没有完全掉光。如果有一天,自己变成了光头,原本美丽、青春的面庞变得狰狞可怕,原本迷人的大眼睛成了枯死的泥潭,那自己更活不下去了。
       周末早晨的阳光温暖、和煦,整个宿舍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清依慢慢睁开了双眼,一股暖流从身体里淌了出来。“这不会是梦吧?”“难道这里是天堂?”她环顾四周,熟悉的桌子、衣柜、还有床,坐在桌子旁边正在看书的舍友星扬,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我看到今天的太阳升起来了,真好!”清依忍不住在心里急呼,但只是刹那间,心里又开始结冰了,“我还能看到今天晚上的夕阳落山么?”医生说,这已经是胃癌中晚期,顶多就是一个月,但这已经是月末了。
       清依不想起床,就想躺在床上,享受被日光笼罩的温暖,深情地嗅着太阳的味道,珍惜这每一分每一秒,没有疼痛,没有寒冷,没有悲伤的时光。这一刻,那么温暖,那么美妙,那么幸福,她只想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永远躺下去,不用去想体弱多病的奶奶谁去照顾,也不用去想痴呆的弟弟将来怎么办,也不用去想母亲瘦弱的身体怎么去撑起那一个破碎的家。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为母亲焦虑,也没有能力去帮母亲分担,多少个疼痛的夜晚,她独自承受,她就是不想让母亲再伤心,让母亲的鬓角再多添一些银丝出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安静地走吧,她不敢去想,母亲、奶奶知道后的情景。
      泪水把被子浸湿了,她在阳光的金色光环里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她要笑,她要快快乐乐地珍惜这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伸出手去,想捉住每一缕阳光。
    “清依,你怎么了?”睡在清依隔壁上床的女孩李琴几乎是从床上滚落下来的,她的这一动作就像一声闷雷,惊动了整个宿舍,在短短的几秒之内,所有女生都聚集在了李琴面前,看到李琴空间里清依的说说“也许我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也许明天的太阳落下去,就再也不会升起来!” 
       清依怪自己昨天晚上太冲动,还是把自己暴露了,但想想,也该是时候告诉舍友们了,在这最后的时光也许有她们相伴,也不会那么孤独,那么悲凉。
       清依用平静的口气叙述了自己从高中开始一直有胃病,到上大学之后的加剧,到后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自己偷偷跑去医院被诊断为胃癌中晚期,如果治疗不及时,最多不过一个月的诊断,而这一个月也所剩无几了。她的语言平淡、冷静,没有丝毫的悲伤,就像在述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在她的叙说中,宿舍的三位女生早已泣不成声,抱着清依,责怪她不够义气,不让她们分担她的痛苦,她们责备自己太粗心,对舍友关心不够,看着清依由丰润美丽,一天天变得消瘦起来,她们还以为她减肥,追求苗条呢!
       其中一位最有主见的女生苗苗叫道:“走,我们现在就送清依去医院,肯定是医生诊断错了,再说,即便是这样,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肯定能治好清依的病!”
       其她女生也立即擦干眼泪,一起拉清依。清依微微一笑,说:“有你们,我就知足了,我的心就温暖了,但是没有用了,大家不要浪费精力了,好好陪我一起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星扬和清依最要好,也最了解她,她知道清依家的经济状况,清依上学的所有费用都是靠贷款,还跟亲戚朋友借了很多,可谓是债台高筑,清依不去治病,肯定是没有钱,而且这病肯定得花很多钱。
     “清依,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大家一起给你凑,你不用担心!”星扬虽然这样说,但语言明显苍白无力,缺少底气,因为她们自己的钱都是父母按月给的,自己平时都得精打细算。
     “对,对,对,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李琴和苗苗也附和道,但这种附和也同样缺少底气,显得软弱无力。
      清依笑了笑,叫舍友们不要太天真了,就让她静静地渡过这最后的时光吧!她还让舍友们替她保密。
      整个宿舍笼罩在了一片忧郁和悲痛之中,大家恨自己的力量渺小,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默默垂泪的份。
      清依为了让气氛缓和一点,故意拿起手机,说道:“哇,看来人间有真情,在我的说说下面留言的都快上千条了,等我一条一条认真读了回复吧!”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碰到了什么困难,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我年龄比你长,经历的事情比你多,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资源!”网名是上善若水。
      留言大部分都是“你怎么啦?”要不就是“是不是失恋了?”“人生总会有低俗,走出去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只有这一条留言非常特别,好像能体察出清依有事,而且愿意帮忙,清依就像在黑暗的深夜里被沙漠吞噬的绝望者,突然看到了一个举着火把的人正在走向自己。
       清依和舍友们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上善若水是谁,Q好友太多了,有段时间,流行网聊,加了很多陌生人,而且有些不太来往又没有备注的,时间一长也不知道是谁了。
       清依和舍友们赶紧去上善若水的空间里查看,寻找蛛丝马迹,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查半天,这个叫上善若水的人既没有传照片在空间里,也没有任何说说,根本查不出他的身份。
       苗苗说:“清依,你就如实地告诉她你是谁,现在的状况,看他什么反映,我们也好判断这个人可不可靠。难说你们认识呢?”
      清依给这条留言回复道:“谢谢你!我叫清依,我得了胃癌,中晚期,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了,神仙也救不了啦!”
    “清依呀,我记得你,我是你们大一时候的大学语文马老师呢,上次你去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我还指导过你呢!”对方很快就回帖了。
      清依和舍友们都激动起来,大一刚进学校,还在懵懵懂懂,不知大学是干什么的时候,任大学语文的马老师不但教她们语文,而且还让她们懂得了规划自己的大学生涯,热爱读书,清依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爱上读书,爱上演讲,参加了院级、校级、省级的各类演讲,获过很多奖项,多次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三好学生呢。
       但是一学期后,马老师没有再教他们,由于各种忙,也很少见过马老师了。现在自己已经是大二下学期,快一年没有马老师的音讯了,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清依有点感动。
      清依忍不住回贴道:“谢谢马老师还记得我,你教那么多学生,能记住我,我非常感动。”
      马老师回帖道:“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我可从来不看空间,因为加我的学生太多,也都不认识,空间内容太多,浏览一次要花很长时间。今天周末,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顺手翻看了一下,就看到你的这条说说,我知道肯定是我教过的学生,但也不知道是谁,由于好奇,就留言了。没想到是你,你那么优秀,我肯定记住了,再说,我指导过你参加演讲比赛,印象当然更深了。缘由天定,现在,详细告诉我你的情况,看看我怎么帮助你。”
      清依刚把电话号码发过去,马老师就打来了电话,清依详细叙述了自己的病情,知道马老师朋友多,请马老师帮打听一下,可不可以吃中药来缓解或是治愈,清依的眼睛里闪烁出奇异的光芒,如果吃中药可以缓解或是治愈,那就太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兼职,包括疼得最厉害的时候,中约便宜,自己打工赚的钱完全可以支付得起,冉冉的亮光从清依的心底升了起来。
       马老师很快回复清依,说她的朋友就在省肿瘤医院,非常权威,癌症要治愈必须立即手术,手术完了以后要通过化疗才能杀死癌细胞,中晚期治愈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加上年轻,更有希望。所以马老师的朋友建议清依立即住进医院。
       马老师接着说:“但是做化疗非常痛苦,而且费用比较高,一次化疗要好几千元钱,这种严重的至少化疗七次,就得好几万,那还有手术费,没有三五万是没有办法治疗的。”
      清依听马老师说希望非常大时,阳光也开始照进心里,变得亮堂起来,但是一听说费用,清依亮堂的心里又开始变得阴云密布,灰暗起来。
       她用微弱的口气说道:“非常感谢马老师的热心,但是我不想做手术,麻烦马老师再帮我打听一下是否可以吃中药。”
马老师焦急地说道:“你不能再拖了,我所有在医学界的朋友我都咨询过了,我也上网查了资料,手术是唯一治愈的希望,吃中药肯定解决不了。”
       清依沉默了,眼泪哗哗哗地流了出来,细心的马老师似乎感觉到了清依有难言之隐,她放缓了语气问道:“清依,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这个好办,马老师可是记者出身,办法多得很,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嘛!”马老师故意幽默一下,想缓解清依的压力。
       清依的眼泪如决堤的海水汹涌而出,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她家的问题就都是钱的问题,没有钱,所以她什么都解决不了。清依哭够了,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才开始把自己家的情况告诉还在电话另外一端耐心守候的马老师。
       马老师听完以后,说“没关系,我给你在我们学校组织一次捐款仪式,一个人要拿出一大笔钱资助你,都不容易,除非企业家,但是我们学校那么多人,全国那么多人,每人给你捐一块钱很容易,这数额也会非常可观,可以解决你的医药费了。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
      清依马上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不想看到同情的目光,虽然肉体上的病治好了,但心灵上会留下病根的,从此以后我没办法在同学们面前抬起头来!”
       马老师怎么劝,清依都不同意。
       晚上,又是彻夜的疼痛,而且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清依想到马老师的建议,想到了美好的世界,还有自己的母亲、弟弟、奶奶,她差一点就想接受这个建议了,但她还是忍住了,她害怕走到哪儿都是同情的目光,她更害怕看到周辞的目光里由爱转为的怜悯。
      马老师的电话又来了,舍友们也来劝说,班主任也从马老师那里知道了,大家都来劝她。
      清依犹豫不决。
      清依推说有事,让舍友们先走,等舍友走后,她才怀着复杂的心情背起书包准备去教室上课。她急步走出宿舍,迅速来到一楼,低着头往人少的拐角边上走去。突然背后窜出来一条人影,从后面把她拦腰抱起来,她还来不及尖叫,对方就以很快的速度抱着她钻进了旁边的树丛。
      清依吓得魂不附体,喊叫声正要脱口而出之际,对方已经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她的心还在呯呯乱跳,那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像一堵墙一样遮住了她的视线,她踮起脚尖,使劲扬起头,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脸,“周辞!”她大声喊了出来,接着却不知道说什么。
       周辞喘了一口气,接着俯下身子,把清依紧紧地搂在怀里,说道:“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我再也不会让你逃离了!”
清依一米五多点的身高,在周辞一米八的大个子面前,就像一只小鸟那么轻盈,加上现在的消瘦,周辞抱她在怀里,柔软得就像一根羽毛。
      清依来不及反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周辞就霸道地说道:“你什么话也不许说,乖乖听我说就好!”
    “你知不知道,被你拒绝以后我有多伤心,多自卑,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觉得我的生命一片灰暗,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快乐不起来了!每天,我只能默默地注视你的背影,打听你的消息,偷偷地躲在暗处,只为多看你一眼。”
    “你知不知道,当我看着你一天天消瘦,我却无能为力,无法靠近你时,我的心有多痛,当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疼痛难眠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裂成碎片了。我决定了,哪怕被你拒绝一万零一次,哪怕被你打,被你骂,被你讥笑,我也要抱紧你,绝不松手。”
    “什么自尊,什么高傲,统统见鬼去吧!”
    “你连死都不怕,你连伤害我都不怕,难道你还怕别人的同情么?答应我,明天我们一起,开始治疗,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勇敢最坚强的姑娘,我相信病魔绝对打不倒你!如果你逃避,那才是真正的懦弱,我得怜悯你,一个直面病魔的强者,只会让我的爱更深更浓!”
       说完,不给清依任何机会,周辞就拉起她的手,幸福地往教室方向走去。太阳正好普照在大地上,发出金子一般的光芒,小鸟在枝头欢快地唱着歌,周辞拉着清依的手,故意往人堆里走去,招惹来一片羡慕嫉妒。
       刚一下课,清依就接到了马老师的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马老师焦急的声音:“你想通了没有?在学校举办一场募捐仪式,可以请电视台,媒体的来进行采访报道,这样的话,还可以得到社会各界的捐助,捐助完第二天,你就马上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了。生命重要,还是你所谓的尊严重要?”
       马老师的话语快速得惊人,音调极高,她这一连串的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等她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后,忍不住大口喘气,作好再进一步劝说清依的准备,已经劝说了好多遍,她准备劝一万零一遍,也要把她劝进去,而且得抓紧时间劝,对于清依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天进医院,生还的希望就多一分。马老师在大脑里迅速地把各种事先准备好的劝说台词温习了一遍,等着清依的回话。
     “好的,我同意,请马老师尽快帮我组织募捐仪式吧!感谢马老师对我的关心!”清依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道,脸上泛出的笑容,给她苍白的面庞涂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原本美丽的面容显得生动活泼起来。
     “你同意了?”马老师正在摩拳擦掌,温习劝说台词,突然反常地听到清依痛快答应了,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似乎怀疑自己的听力,提高音亮大声问道。
    “是的,马老师!” 清依笑着答道。
    “好好,我马上和你们班主任商量,明天就搞!”马老师也愉快地应道。
      清依刚挂断了电话,周辞就抱着篮球来到了她的面前,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加蜂蜜饮料递给清依,说:“赶紧趁热喝吧,这可是我亲手调制的,增强免疫力。”
      清依愉快地接过来,脸上飞满了红霞,她嗔怪道:“难怪是体育系的,走哪都抱着篮球作标志!”
    “哈哈,你们中文系的都不用贴标签,一看就知道,浓缩了的是精华。”周辞打趣道。
    “啊,你太坏了,居然敢打击我矮!”清依说着,就扬起拳头要打周辞,周辞顺势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说道:“这才是小鸟依人嘛!多好,一个大高壮女生,已经那么强悍了,男生都不会有想保护她们的欲望。”
       周辞搂着清依往宿舍方向走去,清依告诉周辞明天募捐的事情,周辞也兴奋地告诉清依他找到一份兼职的工作了,他可以利用兼职赚钱给清依看病了,两人一路激情洋溢。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在学校食堂门口,设置了募捐箱,清依的情况写在旁边的展板上,吃饭高峰期,进出食堂的同学们都忍不住驻足浏览展板上的内容,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投进募捐箱。
       马老师带着市电视台、大城晚报、市电台的记者在旁边,用镜头记录了募捐的整个过程,陪同他们采访了清依的舍友,学校的同学。
       很多同学捐完款后还在悄悄议论:“清依,不就是参加学校演讲比赛的那个小小的女生么,每天都看见她笑咪咪的,天天都去图书馆看书,天天都去上课,根本看不出来生这么重的病,她真够乐观的!”
       下午,市电视台的记者利用课堂上的十分钟,采访了清依的同学。虽然早上的募捐上大家已经知道了清依的病情,但现在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问到清依在班上的表现时,女生们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一位男生站起来说道:“她每天都来上课,从来不缺旷,不早退,成绩永远那么优异,每天大家见她都是乐呵呵的,谁曾想到她居然病得那么严重,她每天要忍受剧痛,她正面临病魔和死亡的威胁,她还那么年轻,她又那么爱笑,谁能想到……”说着,那位男生哽咽了,眼圈红红的,低着头坐了下去。
       女生们听到这里,更是早已泣不成声,放声大哭起来,坐在清依旁边的女生们紧紧地搂着清依,嚎啕大哭。教室里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清依一边拍着抱自己的女生,一边劝慰道:“不哭,不哭了,我会没事的,我会很快回来的!”
       清依看着同学们痛哭的场面,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笑着对大家说:“同学们,不要哭,我肯定不会有事,等我出院了还要回来和大家做同学,我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我肯定会回来的!”
       班主任用沙哑哽咽的声音劝说道:“同学们,不要哭了,让我们一起为清依祝福好不好?”
    “清依,我们等你回来!”声音一直回响在教室,回响在教室外面的蓝天白云之间。
       清依眼睛里的泪水一直没有断过,但她的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她笑着走出了教室,走出了同学们的呼喊声,走出了她青春飞扬的大学。她走之前的唯一愿望就是希望老师同学们不要到医院去看望她,她不希望大家看到她不美丽的形象。
       她相信,上帝不会那么残忍,她相信自己还会回来,这里,是她梦想起航的地方,是她青春飞扬的舞台。她的梦还没有实现,她还有很多事情未做,虽然在她最美丽的青春遭遇了死神和病魔。但她更坚信,这是一场青春绝命的搏斗,她相信自己会成为赢家。
       清依他们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周辞拎着准备好的东西等候在那里,清依的心里暖暖的,还有美丽的爱情,病魔、死亡亦不可怕了。她笑着走向周辞。
       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而且这家医院很特殊,是肿瘤医院,来这里的病人绝大多数都是癌症患者,而且都是重症患者,一走进里面,就能嗅到死亡的味道。医院里的病人和家属都阴郁着脸,恐惧无处藏身,背后老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那是阎王的眼睛,狰狞而恐怖,阎王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呼出厉鬼抓了他们去阴间。
       刚迈进医院,清依的腿就不由自主地绵软无力,站都站不稳,周辞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冲着她甜蜜地笑了笑,接着,在她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温柔地说道:“没事,有我呢!”清依紧紧拽住周辞的手,几乎把整个身子吊在了他的胳臂上,才感到以踏实。
       手术很顺利,由于周辞的悉心照顾,清依恢复得比较快。
       清依到了医院,充满死亡味道,令人窒息的医院里出现了一抹生机。清依天天给病友们唱歌、讲故事、组织他们玩游戏。病友们都说清依好福气,有这么好的丈夫,清依笑笑,为了不让母亲知道她生病的事,周辞只有提前当她的丈夫了。
这天,周辞刚插上新买的花,接着给清依喂他亲手熬的小米粥时,一个怒气冲冲的妇人突然闯进病房,一把拉起周辞就往外走,周辞手中的粥碗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粥全部洒在床上,洒在清依的身上。”
     “妈,你干什么呀?粥都洒到清依身上了,看看烫伤她没有?”周辞一边挣扎,嘴里一边喊道。
       那妇女却一点都不松手,使劲往外拖周辞,嘴里还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呀?你长本事了,家也不回,学也不去上。”
       周辞用力挣脱出来,赶紧拿了一块毛巾去帮清依擦身子,给清依介绍说,“这是我妈!”
       惊愕的清依才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阿姨好!”
       周辞的母亲不答应,用眼睛白了一眼清依说道:“姑娘,你生这么重的病,本来这话我不该说,但你得替我想想,周辞可是我周家三代单传的独生子,你能不能治好也难说,就算治好了,这癌症会遗传,也会复发,所以求你放过我家周辞吧!我家周辞心软,说不出口,我帮他求你,放过他行不行?我给你作揖了!”说道她就双手握拳,朝着清依作揖。
       清依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眼泪滚落了出来,她挣扎着支起身子说道:“阿姨,你别这样!”
     “妈,你这是干什么呀?清依刚做完手术不久,不能受刺激。走,我们到外面说。”周辞推着他妈往外走。
       清依的眼泪一串一串滚落下来,她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周辞的母亲说得对,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还得打一个问题,即便治好了,会不会复发也不好说。会遗传的话,不但害了周辞,也会让自己一辈子痛苦不堪呀!真的,应该放开周辞,让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应该把他作为自己和死神之间的赌注。
       周辞回到病房后,他母亲还追到病房里哭泣道:“周辞,你真的宁肯和妈断绝关系也不回家,是不是?啊呀,我的命好苦呀!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现在你翅膀硬了,就不要妈了,这养儿防老的古言错了,儿大不由娘,哪还指望得上他养啊!”周辞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口水地号啕大哭。
      清依冷着脸,严肃地告诉周辞,“你跟你妈回去吧,你妈说得对!连妈都不要的男人又怎么靠得住呀!其实,我不爱你,我只不过是利用你,利用你照顾我,利用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帮助而已。你走吧!”清依拼命咬住嘴角,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清依,你别乱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说的,想要赶我走!”周辞说。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赶紧走吧!”清依坚定地说。
       周辞的母亲一把拉过周辞,“赶紧走吧,我的傻儿子,你就是心太好。”
       周辞被母亲强行拉走了。清依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泛滥开来,她的心像被锋利的斧子在砍柴一样,一下一下被凿开一条又一条深深的沟壑,鲜血淋漓,那种疼痛远比病体发作时疼一万倍。
       她强压声音,把头使劲埋进被子里。病友们过来劝慰她,说周辞会回来的,不用担心。看得出来,周辞是真爱她,也是一个好小伙子。
       清依的心很乱,她害怕周辞真的会一去不返,永远从她的世界消失,那么她的癌症虽然医治好了,心灵的疼痛估计永远都找不到止痛的良方。她害怕周辞回来,自己会控制不住,接受他,反倒会害了他。
       痛苦、挣扎、纷乱,清依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等第二天醒来,发现床沿上正趴着一个人在熟睡。清依仔细一看,正是周辞,她的心又开始纷乱起来,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周辞。
       周辞感觉到有人在动,赶紧抬起头来,冲清依一笑“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饿了吧,我去买早点给你?”
       清依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眶一热,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周辞抬起手帮她擦了擦,坐到床上,把清依搂到怀里,清依挣扎了一下,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进了他的怀里,踏实,幸福充溢全身。
     “清依,我妈其实人不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哪能不要她呀,是要通过威胁逼她答应我们的事呢!昨天晚上我跟她说了你们家的状况,说了你如何优秀,说了你现在正需要人照顾,她被我说服了,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呢,以后你可不准赶我走了。我可是你丈夫了,以后所有事都得听我的,不准擅自作主张,听见没有?”周辞说着刮了一下清依的鼻子。
      清依破涕为笑,惊奇地说道:“你妈真同意我们了?”
      周辞使劲点了点头,清依高兴得一把搂住周辞的脖子。
       一个月以后,清依就出现在了校园,除了还是瘦,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始终微笑着,上课、看书、进图书馆,旁边还有形影不离的周辞。
       同学们纷纷猜测议论:“她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精神也很好,根本看不出来是癌症病人。她太坚强了,是我,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吓都吓死了。听说很多癌症病人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还是中晚期以后,最长的不超过半年就走了。清依会不会是误诊,根本就不是胃癌中晚期?”
       还有同学说:“现在她才做了手术,还得化疗,最后能不能治愈还不好说呢,她一向很好强,之前病了那么久,都一两年了,没有人知道,现在难说也是强打精神!”
      还有同学说:“她真有福气,有那么帅气的男朋友不离不弃,如果有那样的男朋友,我也愿意得癌症。”
       马老师听到同学们的议论,才知道清依回到了学校,她决定去看看清依的状况。根据清依的请求,马老师一样没有去医院看望她,虽然医院是马老师帮联系的,而且自己的朋友就是里面的医生,但也根据清依的请求,马老师一律不过问。
走进清依她们宿舍,马老师就看到谈笑风声的清依,传言一点都没错,气色精神都很好,这会是癌症病人么,马老师都疑虑了?
       人们谈癌色变,很多癌症患者,特别是肝癌,从检查出来到离世一般都不超过半年,快的一两个月,就完了。马老师记得之前自己老家有一个亲戚得了乳腺癌,虽然是中期,但看起来她一下子就衰老了十岁,整天无精打采,病恹恹的,皮肤更是如松树皮,特别是化疗以后,头发全部掉光了,样子看起来非常恐怖,所以每次马老师去医院看望亲戚回来后都会觉得头皮发麻,觉得癌症好恐怖。
       马老师和清依到了学校的松树林里,马老师的疑问便一个接一个跑了出来,清依一一作答,清依说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得靠化疗来杀死体内的癌细胞。现在她已经做了第一次化疗,总共要做七次,一到两个星期就得做一次。
       马老师说:“是不是化疗特别痛苦,能忍受么?”
       清依说:“是的,非常痛苦,但有周辞陪着,我什么都不怕!”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马老师盯着清依黝黑的长发又疑虑道:“难道你的头发不掉么?”
       清依笑了笑,“怎么不掉,还没开始化疗,在疼痛过程中就掉了,但奇怪的是,一边掉,一边会有新的长出来,所以我舍不得剪短,我相信新长出来的会弥补掉了的。”
       马老师的所有好奇都被满足了之后,她还知道至今为止,清依的家人还不知道她生这么重的病,更不知道她还做了手术,所以马老师要策划下一个活动帮助清依。
       马老师告诉清依,她想请电视台的记者继续再采访清依,关注一下她募捐以后的情况,目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一个和癌症作顽强斗争的女孩战胜癌症,战胜病魔,获得重生的励志故事,从而让人们再捐款,资助清依上完大学,把她欠的贷款还清,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清依将来的工作也有着落了。
       清依刚听完就连连摇头,说:“马老师,我不想让人们再资助我了,上次学校捐款,加上电视台制作的‘十分动情’栏目播出后,很多热心的市民专门跑到学校跑到医院来给我捐款,这笔捐款,已经够我的手术费还有化疗费了。这么多热心的人,不知名的人,我将来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他们,报答他们,怎么敢再要他们捐款了呢?现在我和周辞都有兼职工作,生活费没有问题,贷款也会还清的,我已经给大家添了一次麻烦了,我希望以后人们不要再关注我了,我要用自己的能力站起来。”
       马老师含着泪,紧紧地握着清依的手,说了一句:“好样的,加油!”
       转眼,清依和周辞就要毕业了,当年募捐仪式时来采访清依的市电视台的王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希望清依毕业后到他们电视台去工作,但清依拒绝了。她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当一名小学老师。
       周辞决定和她一起去。
       周辞的决定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家庭风暴。他的父亲已经在省城托人给他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进一所重点中学去当体育老师。
       当他父母听说他要和清依一起回清依的老家白衣村时简直气疯了,他妈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人往高处走,多少人想进大城市,你倒好,要跑到高寒山区去。我的儿呀,你中了什么邪了?”
       周辞的父亲非常愤怒,咆哮着对周辞说:“只要你敢踏出家门半步,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我不相信我治不了你!如果你敢私自和那女的跑的,我就当你死了,我从来没有过儿子。”
       周辞怎么解释都没用,他妈一口一个小妖精地骂清依,说:“当年我以为你正值青春期,非要和她谈恋爱,那就算了,等面对现实,迟早一天你会被她的病情吓跑。或者,到毕业时也就各奔东西了,所以我才同意你去恋爱一回的。早知道这样,那会我打死都不会让你回去照顾她。我的儿呀,你告诉妈,是不是她不放你走?我去找她谈去。”
       周辞说:“妈,我一个大男人,她能拉得住我吗?我是自愿的,和她在一块,再苦再累我也觉得是幸福的,没有爱情,结婚了也不会幸福的,清依哪里不好了?”
    “她如果留在城里,我和你爸可以帮她找工作,可以同意你们。她哪都好,就是太倔,非要跑回大山区装清高去,这我坚决不同意。”周辞的母亲坚决地说道。
    “人各有志,人人都往城市挤,那山区的学校谁去呀?那些孩子怎么读书呀?”周辞说。
    “那是国家的事,我不管,你是我儿子,我就得管你!”周辞的母亲开始蛮不讲理起来。
       周辞的母亲找到了清依,求清依放过周辞,清依说:“阿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周辞也是自愿跟我去的,如果他自己同意不去,我绝对不勉强他。”清依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周辞的母亲无法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只好回家去威胁周辞,说:“周辞,你要是敢和她走,我就死给你看。”
       周辞说:“好好,我不走,我不走,我一辈子守着你和我爸!”
       关系慢慢缓和下来,周辞的父母也放松了警惕。
       一天夜晚,周辞写了一封信给他父母,乘着月色悄悄溜出了家门,和清依一块坐上了开往清依家乡的火车。
       一天下午,马老师上完课回到家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幅十字绣,一朵红艳艳的牡丹栩栩如生,马老师正惊诧之际,一个淡蓝色的信封从画中滑落下来,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体:“马老师,我现在已经毕业了,我拒绝了当年采访我的市电视台的邀请,他们想让我去台里当一名记者,觉得我具备当一名记者的吃苦精神。我回到了家乡,当了一名小学老师,我从大山里走出来,我的根在那里,我要回到那里扎根,让更多的孩子能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有,周辞放弃了他父亲为他在省城找的好工作,跟我私奔了。你的恩情至今难忘,无以回报,这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牡丹,送给老师你作为纪念,祝你一切安好。清依”
       清依工作稳定下来第一件事就做周辞父母的工作,求得了他们的原谅,还把他们接到了清依的家里,他们工作的学校来住了一段时间。木已成舟,周辞的父母也接受了清依作为他们的儿媳,并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生活稳定下来,清依就加班加点地为马老师绣那幅牡丹。清依把工作、生活状况随时向马老师汇报,马老师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已经成为她生活里最重要的一员。
       时光总是太过匆匆,太过无情,我们永远都战胜不了,也抗衡不了的就是时间。
       马老师感叹着,又送走了一届毕业生,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打开一年,是清依,一打开,就是很多张照片,一个婴孩,刚出生不久,粉嫩的小脸,安详的睡容,还有一张是清依搂着婴孩的照片,清依还是微笑着,脸色红润、丰满,一副宁静、满足的神态。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马老师,我的病已经全愈了!刚刚生了宝宝,第一时间给你报喜!”
       马老师的眼睛湿润了,她看见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上长出了嫩绿的新芽,正在蓬勃地成长。她用手擦了擦老花了的眼睛,心里似乎也长出了新芽。
 

       作者简介:刘永松,女,笔名寒冰,云南大理鹤庆人,白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人生坐标》,专著《晓雪评传》,在《中华文学》《啄木鸟》《文艺报》《知音》《边疆文学》《云南日报》《云南警察》《上海法制报》《云南法制报》《云南政协报》《大众消费报》《山东文学》《方山》《文学天地》《威宁诗刊》等报刊杂志发表了很多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其中有小说入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白族卷,在《文学天地》发表的小说被《百家》选载。《爱的呼唤》一文于2008年获云南公安文学一等奖。《贷款离婚》获中国.文狐网文学大赛短篇小说三等奖。在2016年3月12日中华文学第二届吟诵会中,吟诵自创诗歌《风花雪月》,荣获优秀奖。短篇小说《大学班主任》荣获中华文学2015年年度小说奖。曾当过记者、编辑,现为云南财经大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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