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上兰舟
第九章 望海潮
这节古代文学课快要结束了。江帆突然拿出一叠我们的作业。
“这次作业大家完成得比较好。但是,观点多比较陈旧,缺少个性化、创造性的想法。我觉得,我们班的夏小荷同学完成得非常出色。她选择的切入点很好,观点新颖,论述相对深刻。下面请夏小荷为大家读一下她的文章,请同学们注意学习。”
我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论文,很快读完了。
恰好下课时间到了。江帆宣布下课。
我收拾着书本,李子欣的声音钻进耳中:“哼,有什么了不起。”
金萱——与李子欣同寝室的一位喜欢议论他人的女生,附和道:“就是,我看江老师也是被迷惑住了。写的都是什么啊。”
“有的人也就会勾引男人。刘维的论文写得更好,怎么不让读?哈哈,刘维是男生,异性相吸嘛。”李子欣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放低。她的周围发出一片哄笑声。
是热辣辣的哄笑声。我的血一下涌上了头顶。不行,侮辱我的人格也就够了,他们凭什么侮辱江老师?我走过去,压低声音对李子欣说:“请你说话注意些,不要欺人太甚!”
“哎呀呀,欺人太甚?”李子欣白皙的脸骤然涨红,“金萱,你听听,是谁先欺负了谁?”
“对呀,都是同学,至于这么小心眼吗?李子欣不过开玩笑罢了。”金萱又附和。
“好吧。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开玩笑了。江老师毕竟是老师。”我努力控制着自己,转身想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怎么了?”李子欣用她刺耳的女高音说,“我没说错吧,你倒为江老师抱不平了?我们开玩笑说说,你就心疼他了?真是……”
金萱忙跟上一句:“唉,我看咱们都不要念书了,都背些诗词,去迷男老师,毕业时候分配也容易多了。”
我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班长刘维领着江帆走进来。“老师,您看,您刚出去,她们就这样……您劝劝吧。我们说话都没用。”
江帆微笑。“好了,不要闹了。让班主任老师知道了还要操心。都回去吧。”他温和地说。
李子欣和金萱非常知趣地笑了起来——脸色转变之快令我吃惊。“好吧老师,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我们闹着玩呢。呵呵……”言罢快速离去。
我呆呆转身,抱起我的书,也离去。
同寝室的刘晨、田园跟在我后面。幸好韩若男今天走得快,不然一定要大吵一场了。
“小荷,没事吧?”
“没事。”我惨然一笑,“你们回去吧,让我自己静一下。”
刘晨和田园担忧地互相对望一眼,离开了。
下午的课我根本没去上。我讨厌那间教室,讨厌那些试探性的好奇目光,讨厌李子欣金萱的带刺的讥嘲。我想我会窒息的。许多天了,我忍受着;今天如果不是她们说到江帆,我是不会理睬的,可是……难道这样一直忍让有用吗?
我离开了学校,乘公交车去了海边。
想念海,很久了。我早已忘记了这是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一片广袤的蓝,在初春的阳光里舒展。波光潋滟。天水相接处是起伏的山峦,柔和的曲线被淹没在云烟里,若隐若现。我独自一人坐在海滩上,不知海是否可以听懂我的语言。
蓝色,广阔深邃的蓝色,长空一样的蓝色。风也是蓝色的,偶尔传来的海鸥声,也是蓝色的。我在沙滩上躺下来,望着天空。天空很晴朗,一朵小白云停留在我的上方,轻盈飘逸,依稀便是童年在故乡见过的那一朵,依稀便是,初见江帆时停留在窗外的那一朵。
忽然想起去年的秋天的一天,天空也是如此澄澈。江帆在课堂上讲到魏晋文学,讲到曹氏父子的诗歌成就,讲到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他激昂的声音响彻教室。
“古今文人学子,无不有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豪情壮志。乱世如此,盛世亦然。我们学习古代文学,并非只是在欣赏文字,学习技巧,更不是在与毫无活力的古文字对话。我们一定要看到古人的精神之美,借以丰富自身,形成一种属于自己的文化精神,以使自己有益于世。张载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也是我们今人应当具有的理想。我们可以平凡,但绝不能平庸!希望大家具有海一般广阔的胸怀,真正做到心怀天下,学有所成,补益于世!”
那时站在讲台上的他,文采风流之外还有一些英武之气。我醉在那里,心中的一点热情,突然滚沸。他说的,竟是我想好的,我当老师后也一定要对学生说的!我无比激动地拿起笔,把他说的张载的名言写了一遍又一遍。那天我还特别想去看海,周末的时候与同寝室的人一起跑去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也是他常常说的。
心中舒畅了许多。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胡乱涂抹着。
想念大海 想念那一片深湛的蓝
想念流逝的蓝色岁月
想念蓝色的清风 蓝色的香味
想念蓝色的天空 蓝色的梦想
想念大海 想念那一片深湛的蓝
想念大海 我是一抹霞
在蓝色的晴空中飞舞
想念大海 我是一滴雨
在蓝色的烟雾中歌唱
想念大海 我是一只受伤的海鸥
用凌乱的羽翼 书写生命的苦痛与执著
想念大海 我是一缕破碎的海风
用微弱的歌吟 寻找蓝色摇篮的方向
想念大海啊 当我已干涸
还有一种梦想潺潺流淌
不是眼泪 是我奔跑的热血
想念大海 想念失落的心灵故乡
想念大海 想念我珍藏千年的梦
想念海上一座青青的山
一段烂漫童谣 一片烂漫阳光
想念海上一朵洁白的云
一个美丽的誓言 一掬银色月亮
想念大海 想念一种广袤
一种沉默 一个厚重的承诺
想念大海 想念那些无法捧住的
欢乐 寂寞和忧伤
想念大海 想念那片蓝
因为容纳了太多风雨阴晴
和河流、江湖的泪水
所以苦痛而咸涩是海的主题
想念大海 想念那个梦
因为流过了太多深壑暗礁
和荒芜、寂寞的日子
所以宁静而洒脱是潮的梦想
想念大海 而我还在不停地奔跑
任冰冷的雪 冻结飞翔的翅膀
想念大海 当我回到蓝色的幻境
我会拥抱那一片深湛
然后 让寂寞的沙滩
把我消瘦的影子刻成一枚印章
我躺在那里 躺在蓝色的广博中
所有的微笑和眼泪
都是蓝色的 波光闪闪
而生命就是蓝色的
我也是蓝色的
……
这样一写,心里更是舒畅了许多。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是非常孤独的,有一些朋友,也难以完全融入圈中,更难以真正交流,说出心灵最深处的想法。就算说了也未必会被理解。记得《兰亭序》中说:“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在世俗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中颠簸,人是需要发泄的,发泄方式各不相同。我如此写来,便是发泄了。我想,有文字陪伴,自己还是很幸运的。不必有人读,不必有人懂,我只要写出来,就会好的。
这段时间是过得不快乐,在讽刺讥笑里,我默然忍受;但是,我相信自己的梦还在,承诺还在,其实,真的不必在意,不必。我对自己说,看海阔天空,人生其实很短暂,为什么不忘掉烦恼,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洒脱自如呢?
何况还有梦想,有沸腾的热血!
这样劝慰着自己,我忽然觉得有力量了。起身看时,落日橙红,在西天的彩云里默然沉落。原来日落的速度这样快!我向它挥挥手,心里说:“明天见。明天我就是新的我了!”
潮声阵阵,亘古如旧。
夜幕合拢了,一小时后我回到了学校。
“小荷,你去哪里了?下午的课都没有上。”莲莲一边梳理头发一边问。她刚刚与高翔看电影回来。
“小荷,下午郭老师到处找你改稿子,江老师也在找你,让你一回来就去图书馆找他呢,多半又是谈论文、诗词。”正看书的田园担忧地说,“——好在班主任下午没有点名,要不然……”
我来不及回答莲莲的话,背起包向图书馆走去。
在五楼那个熟悉的位子上,我找到了江帆。
他正专注地读书,一见我便站起身来,低声说:“出去说!”看看他那毫无表情的脸,我心里的一根弦儿忽然紧绷起来。
我跟着他来到图书馆长廊上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放着一盆很高的巴西木,一向少有人去。
“你今天下午旷课了。”他从未如此严肃过。
“老师,对不起。”我知趣地说,心里惴惴的。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同学中是有许多人逃课,可是你从来没有过!你受了一点委屈就消沉萎靡,连课也不上了!教写作的郭老师,非常欣赏你,今天下午拿着你的一篇散文,到处问你去哪里了,说要找你谈谈怎样修改更好;文学社的主编也在找你。可是,你……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浪费年华,软弱,任性!你白白有这样的才气,却是个逃避者!读中文系,就应该知道为什么而来,你为一点小事就忘记理想,忘记抱负了吗?”
他愤怒得面颊发红。那一向温和的目光此刻威严难犯。我从未见过他发火,这一次领略了。他的话语疾风暴雨一般,字字砸在我心头,很疼。我表面温顺,内心一向是桀骜的,如果其他老师这样说我,我定然会辩解几句;然而,见他如此生气,我的心中只有疼痛和悔意,也顾不得解释什么,恨不得能够惩罚自己换得他的平静。
“老师,我再不会……”我忍住心里的疼急急地说。眼泪非常不争气地涌出,湿了面颊。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说重了。”
他一时手足无措,在窗前踱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巾,飞快地撕开,想拽出其中的一张。可是,不知为什么,竟然一下把所有的纸巾都拽出来了,一片凌乱,有两张掉在了地上。他并不理会,笨拙地递过来一张纸巾,上面有淡淡的绿茶味道,和——他指尖上的温暖气息。
我忘记了拭泪,把那张纸巾紧紧攥在手里,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好了,出去走走吧。”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依然是有月的夜晚。初春的风乍暖还寒,空气里是初萌草木清凉的芬芳。侧头看他,他低眉若有所思,浓密的乌发上洒满月华。
“小荷,你也许不知道,你的才华,不可多得。”他说,“你表面很柔弱,可我觉得,你很冲动,总会因为某些事而放任自己,你甚至会折磨自己。”
他说得我心里又是陡然一惊。他为何如此了解我的内心?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浓厚如酒。江帆,你真的,前生曾经见过我吗?
“所以,你需要理智些,不要太在意那些流言。人活在世上,总要被议论的;既然议论,就有好的评价和不好的评价,只要你能淡定地看待,一切议论都无所谓了。而实际上,你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老师,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再受她们的影响。”我没有告诉他我是为他抱不平。有些事是不必说的,只要我甘心做。
“那就好!我最初担心的是,你会萎靡不振,耽误了自己。”他关切地看看我。
“不会的,老师。”我忽然想起那首拙劣的诗,打开包取出那张纸,递给他,“这是我下午写的。您给批改一下吧。”
他眼睛似乎一亮,接过去,笑道:“这应该是写作老师的事情。不过,我很想看。”
他停在路灯下,仔细地读完了那首诗。
“不需要修改,好极了!”他满怀激情地拍拍我的肩膀,“有胸襟!”
“您喜欢的话,送给您了。”我笑着说。
“那更好了。我一定珍藏!”他折好诗稿,装入上衣口袋里。
那天晚上,他知道我晚归没有吃饭,于是带我回到他的宿舍,亲手为我做了一碗米线,据说是他家乡的特产,香甜极了。饥饿的我一扫而光。他看着我,脸上是淡淡的慈和的微笑,眉间那惯有的傲然和忧郁,竟然踪影全无。
他的宿舍在教师居住区的一栋楼里,是一个空旷的单间。我和同学从前去过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放着一台很旧的电脑、一台打印机和几本书。写字台边的墙壁上,用没有上油漆的木头做成简陋的书架,满满一面墙都是书。最奇怪的是床前和写字台边那些大箱子。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他那是什么,他笑答是书。
“哦,可以开个图书馆了!”我惊叹。
“我这人没有情趣,不会交际,也没什么娱乐,不过看看书而已。”他淡淡说。
“看书多好啊。您那出口成章的本事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得来的吧。”我说。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知是谦虚还是感慨,“古来文人,十之八九空有壮志!读这许多书,又有什么益处呢?”
“您以前说过,要有所作为,补益于世;您刚才还教育我说,不要忘记理想呢。”我抓住机会反击了他一下。
他大笑。“你这个小孩,狡猾得很。我和你不同。我老了。——不过你说得有理。”接着,他深深地看我,眼睛里有一种我无法解释但我可以感觉到的柔情。他像是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良久,他的眸光黯然滑过,穿过窗口望向远方。一抹苍凉的寂寞,在眉间蔓延。
我不敢再看。若再看下去,我会醉,会痴,会狂。
……
那苍凉和寂寞,不是夜夜在我梦里飘荡吗?
回过神来,他已经拿出一叠厚厚的稿子,最上面是一些很旧的稿子了,上面布满遒劲的钢笔字——是我熟悉的他的书法。下层的似乎是打印好的文稿。
“这是我的一些文稿,打印稿和最初的手稿。”他边翻看边介绍道,“很多很乱,我现在想整理一下,校对一遍。有出版社的朋友联系我要出一本关于诗词欣赏的书,我觉得,只有你——能帮助我。”
我大致翻了翻,是很乱,有关于古典文学的论文,有他自创的诗词,有风格很随意的散文。我读了其中的一篇散文的开头,便沉醉在文字里。像拿着宝贝一般,我心中一阵窃喜。当然我知道,若要编著一本诗词欣赏,只要其中的诗词论稿就够了,他把手稿都给了我,这样做另有用意,是为了让我有更多的事做,无暇去考虑那些无聊的议论。
“我很乐意,老师。”
“那就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你了!谢谢!”他笑容朗然,满面春风。我望向他的眼睛,目光相撞时,我未来得及躲闪,他却躲避一般移开了视线,那光彩照人的笑意,使我感到微微眩晕。
关于他,他是否有家庭,是否快乐,我不想再多想,我只愿保留那一份神秘感,不愿去破坏我梦里诗中的完美形象。我不必得到,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奢侈了。此生足矣。我想,他说的话都是我想说的,他的感受都是我仿佛可以感觉到的,我的感受,他也似乎可以明白。他是这纷繁的世界上唯一可以和我对诗对联的人,唯一肯把浸透心血的文稿托付给我的人。这就够了。有几个人能遇到如此投契的人呢?一切都太美,太像梦了。
那天我甚至有了一个小小的渴望,想要帮他整理一下有点凌乱的桌子,但是我没有说也没有做。
敬或者爱,这些词语不能概括我对他的感觉。我的感觉没有词语能够说清。
……
那个春末,安宁突然来找我。
是五月,柳絮飘飞的季节。安宁的神情也像飘荡的柳絮,落寞得有些颓丧。
我们先是去了后山,中午来到山下一家小餐厅里。安宁喝了许多酒。
“小荷,我心里很闷。”他说,“你刚刚问到艾婷,唉,我们……快要分手了。”
“为什么?”我很奇怪,艾婷不是很好吗?我觉得她和安宁很合适,当然她有一点娇气,但女孩娇气一点也没有什么。
“都怪我……太穷了。”安宁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夺下他手里的酒瓶。“不许喝了!——穷?开着那么大的公司,怎么会穷?”
“今天要高级化妆品,明天要钻戒,后天要名牌鞋,这些我倒也可以满足她。可是,”安宁长叹,“我妈不满意,说这么花钱法,将来怎样过日子?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妈,可又出了问题……”
“安宁,你不要难过。”我知道现在倾听是最好的帮助,于是为他倒上一杯茶。
“我们准备明年五一节结婚,在这里买了房子。你不知道现在的房价,是很高的,我不做生意根本负担不起。艾婷看中的房子是靠海的一座二层的小别墅,这类房价格特别高。公司有表哥和他朋友的股份,我只是代为管理,总不能把公司里的钱都拿出去买房子吧。我爸做生意是积攒了一些钱的,于是我爸拿出七成,我拿出三成,买下了那别墅。当初买下的时候,房产证上户主栏写的是我爸的名字。都快要装修好了,一切都是按照艾婷的想法设计的,可这时候,艾婷说必须改为她的名字,否则不结婚。”
我叹了口气。
“小荷,你说我爸妈容易吗?辛苦赚了一辈子,所有的钱都花在我这套房子上!这房子本来就是他们买的,我怎么能够改名?我说不要改了,我开不了口。我劝艾婷说,以后这房子肯定是你的。可她说不相信,万一离婚呢?这话说得多么让我伤心,我是真心爱她的啊……
“然后她和我大吵了一架。……吵得我很累,很累。”
安宁拿起酒瓶,又为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问题,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别喝了,安宁,你慢慢劝,也许会好的。”我知道自己的话很苍白。
安宁不说话了,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脸色煞白,我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安宁伏在桌子上,片刻抬头,已经满眼泪水。
“小荷,你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吗?”他说,“我对她的感情,很真诚;可是,她好像喜欢钱超过了喜欢我,就这么一件事,她就不能理解我……”
“你现在难过也没有用,安宁。只能想办法慢慢劝说。”
“劝说?我不劝了,她和我不是一类人,我要分手!”安宁愤怒地说。
……
分别的时候,望着安宁所乘的出租车远去,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把心中的压抑都倾吐出去。我想自己是太傻了。原来感情和金钱是有关系的?再美好的感情,一旦付诸现实,就不可避免地要与财富或地位联系起来,那么,感情也就不再是那样单纯了。想想去年秋天和安宁、艾婷一起采野菊的情景,再想想今天安宁烂醉的样子,我甚至有些恐惧。
爱,真的是那美丽脆弱的青花瓷,只能放在精神的领域里观赏吗?我害怕,稍有不慎,它就会碎裂,碎裂得惨不忍睹……
真正美好的爱情,只在春日的清风里,在秋夜的明月中,在那些一见钟情的诗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