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與在越南出生的外子結婚後，雙雙到西貢拜見翁姑，小姑那時才四歲，胖嘟嘟十分可愛，我一直把她當她洋娃娃抱著不放；還特別給她買了一雙會發聲叫的卡通人物紅拖鞋，她高興得小嘴合不攏，整天穿著到處唧唧跑...
後來越南變色，十歲左右的小姑就隨父母移居到奧地利去，此後她就在那接受正規教育﹐直到大學畢業。小姑特有表演天才，中學時代便參加了學校的話劇組。1984年，經營旅行社的先生趁著長子放暑假便安排一家到奧地利去探親﹐順便歐遊﹔讓他親近一下從未謀面的爺爺﹑奶奶及各位姑姑﹑叔叔。小姑那時大約十四歲﹐有天她心血來潮把侄子化妝成一個戴紅帽的小淑女﹐自己則反串成手持雨傘當枴杖﹐戴上墨鏡的小鬍子紳士﹐姑侄倆粉墨登場合演了一場滑稽默劇﹐引得全家忍俊不禁﹑嘻哈絕到﹗從此我對小姑印象越深，也更喜歡她！
我因婚後與先生居住香港，無法對翁姑晨昏定省，只能每週給婆婆打一通長途電話問安。幾年後得知小姑已大學畢業﹐並與一位奧地利籍同學談起戀愛。那時婆婆曾向我吐苦水﹐說幾個越南出生的女兒到了奧地利後都成了‘外嫁女’﹔她只能老花眼瞪‘玻璃眼’﹐ (婆婆形容老外那雙碧眼是玻璃眼)﹐指手劃腳瞎猜。言下之意很不爽幾個女兒的異國情緣﹐我那時只能苦口‘媳’心﹐好言相勸﹐說兒女移居異國他鄉﹐長大後找本地人伴侶實在無可厚非，也情有可原。思想保守的婆婆聽了不斷嘆氣﹐只能不情不願面對現實了。不久﹐就接到小姑與玻璃眼男友結婚的喜訊，可惜我夫婦都因事忙無法親往奧地利出席小姑婚禮，只好寄賀卡及禮物聊表歉意！
轉眼又過十多年﹐長子在香港結婚時﹐公公已病故﹔我們只能邀請婆婆前往當上賓觀禮。剛好小姑與深系中國情結的玻璃眼姑丈也很想到中國觀光﹐於是便陪婆婆一起前往香港參加長子婚禮。那年我首次與小姑丈見面﹐但覺帥氣的玻璃眼溫文儒雅、紳士風度十足﹔雖然他無法與婆婆交談﹐但總是以行動表達對岳母的關心﹔難怪婆婆後來笑嘻嘻對我說﹐這玻璃眼小女婿還不錯﹗
小姑夫婦婚後為工作而移居瑞士蘇黎世，初期小兩口為了打拼事業而暫時擱置生育計劃；幾年後﹐姑丈事業發展穏定，小姑才興起開枝散葉念頭﹐毅然辭去高薪職位當起歸家娘﹔不久就生下一對美麗可愛混血兒女。如今大姪女剛滿十歲﹐在家附近學校唸高小；小侄子七歲﹐與姐姐同校唸初小。
2019年5月，我趁著往法國里昂參加文學研討會之便﹐決定文會後自個兒乘火車到蘇黎世採望小姑一家子。那次近距離與小姑一家生活了一周﹐歡度了畢生難忘的假期；深深感受到這個高幸福指數的異國情緣家庭是何等美滿﹗夫愛妻關懷﹐父慈子女乖﹗
還記得我到蘇黎世當天下午，住在Stäfa區的小姑得倒兩次車才到市中心火車總站接我。回家後﹐為款待我這遠道而來的稀客，小姑特別要兒子讓出房間，精乖的小侄子只好暫時與姐姐同房。入住首晚﹐姐弟倆還彈琴﹑吹笛合奏表演歡迎舅媽﹔我也給他們送上若干紐西蘭特產及見面紅包﹐告訴他們這是中國傳統。姐弟倆好奇問我「舅媽」漢語怎麼說﹐當了幾十年教師的我職業病發﹐馬上以拼音‘Jiuma Zao’ 教他們講‘舅媽早’。往後幾天﹐姐弟倆早上便衝著我練習﹐两人好學也聰敏，為了發音準確﹐不停的衝我叫‘Jiuma Zao’… Jiuma Zao’…
再說我那溫文爾雅的玻璃眼姑丈﹐黃昏回家放下公事包﹐第一件事就給嬌妻一個甜吻﹐接著再將子女雙雙摟進懷裡﹔又親又吻﹐一家子和和美美﹗小姑特別作了幾道拿手中菜為我接風。吃飯時﹐但見他把那雙筷子駕馭得隨心所欲﹐手法純熟得比一般中國人還老到﹔我忍不住對他竪起大拇指嘉許。他一雙玻璃眼卻深情飄向小姑﹐然後微笑以英語回答我﹕“ 這可得感謝我的愛妻咯﹗”
晚飯後﹐小姑忙著清理廚房﹐姑丈父子倆就下棋去﹔文靜的姪女卻親親熱熱拉著我的手到自己房間去練琴… 第二天﹐姐弟倆因學校老師開會而休課一天。大清早便和鄰居玩伴到門外的公眾休憩處跳彈床﹐我這老舅媽自然樂于奉陪﹐拿著Ipad在旁捕捉他們的歡樂律動。完了﹐又陪他們到附近肉店去﹐原來鄰居小孩以一盒巧克力換回大包豬骨頭回家餵狼狗，我意外體驗到小鎭以物易物的純樸風情。回家後，活力充沛的侄子又吵著要小姑帶我和他姐姐乘公車到 Mt Risi 去山林徒步 (Bush-walk)﹔說是要讓我觀賞他們居住小區Stäfa山上的優美風光。
到訪翌日﹐小姑就陪我乘火車到布魯格 (Brugg) 拜訪文友﹐隔天又帶我到盧塞恩 (Lucern) 去觀光。小姑告知，魯塞恩(又名琉森) 在羅馬時期只是一个小渔村，后来在1178年正式建市，为了给过往的船只导航而修建了一个灯塔，因此又叫“琉森”，是拉丁文“燈”的意思。遊完盧塞恩翌日﹐適逢小侄子放學後得學台拳道﹐小姪女則學跳舞及童軍培訓﹔小姑就得分頭接送，因她不能整天相陪，只好帶我到碼頭讓我獨坐渡輪﹐遊覽我心儀已久﹑風光旖旎的蘇黎世湖。她預先為我準備精美點心及新鮮時果﹐讓我邊欣賞湖景山色﹐邊享受美食。完了我多年宿願，也讓我留下許多美麗回憶﹗
我作客那幾天﹐都見小姑大清早便起來為子女張羅午餐便當﹐有時她還特別早起準備食材﹐原來她與幾位鄰居媽媽協議好﹐每週每人輪流一天接各家的孩子放學﹐當天值班的媽媽還得管幾個孩子的晚飯﹔我到達蘇黎世那天﹐小姑就利用這協議﹐讓其他媽媽代接姪女﹑侄子。她說這安排好棒﹐讓其他媽媽可騰出時間處理要事或外出購物。真沒想到﹐原是職業女性的小姑如今竟變成一個傳統的賢妻良母﹐姪女﹑侄子及其他鄰居洋孩子都特別喜歡吃她作的中國菜﹐尤其是雞肉炒秋葵加辣椒﹑西紅柿炒芙蓉蛋﹑椒絲炒通心菜…孩子們都吃得津津有味。因他們不懂用筷子﹐小姑就每人給個大湯匙﹐看他們大勺大勺的把飯菜往嘴裡送那滿足感﹔小姑說自己整天的疲憊也飛往九霄雲外…姪女﹑侄子還告訴我﹐媽媽精于烘焙西式糕點，如馬芬 (Muffin)﹑曲奇餅 (Cookies) 等也無不得心應手﹔他們每年的生日蛋糕也全出自媽媽一雙巧手﹐孩子們都說小姑的糕點做得特別精緻美味﹐堪與專門店媲美。
我還發現小姪女對漢語特感興趣，那幾天一放學回家﹐她就喊我教她簡單拼音﹔還給我她的電子郵箱﹐請我以後網上遠程教她漢語﹐要發音示範就通過視頻…真拜科技之賜﹗她又興致勃勃讓我看自己剛完成的功課﹐原來那是她上網搜索有關中國長城的資料﹐說老師要同學各選自己最有興趣的項目﹐寫成報告後再與全部同學分享。結果她就選了中國的‘Great Wall-長城’﹐並設計了個圖文並茂報告書﹔我直誇她棒﹗她又跑去拿了姑丈從前到中國拍攝的照片本讓我看﹐其中就有長城。呵呵﹗也許因為爸爸喜愛中國歷史，女兒也繼承父好吧﹗小侄子也很可愛有趣﹐因瑞士初小學生還沒學英語﹐他又不懂中文﹐無法與我溝通﹔白天他想往自己房間取玩具﹐便靠肢體語言表達，有時我想問他什么事﹐就得請小姑或已學英語的姪女代為翻譯﹔一老一小年齡相差十倍﹐雞同鴨講確實好玩也好笑﹗
週五黃昏﹐姪女揹上比她身高還長的大背囊參加童軍宿營去﹔我們依依擁別﹐盼後會有期。姑丈一下班便開車帶妻兒及我到一家風景優美的郊區餐廳﹐說我作客多天以來他都因工作忙而未盡地主之誼﹔就趁週末帶我上館子﹐順便也讓小姑休息。他特別為我點了一客火腿加土豆絲煎餅﹐好讓我品嚐一下正宗瑞士餐。我偷偷瞄了一下價錢，竟然要 40法郎（相當於60多紐幣）﹐昂貴得驚人﹗難怪小姑說他們平時很少上館子，自己也因此練出一手好廚藝。大家閒聊著等菜﹐我順口讚嘆姑丈幸運﹐娶得個精打細算好賢妻，小姑卻說自己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遇見姑丈這麼個好丈夫﹑好爸爸﹔每月除了給家用外﹐還給她零花錢當薪水。小姑當年一雙慧眼遇見這玻璃眼俊郎君，夫妻倆惺惺相惜﹐外人看了也歡喜﹗
回想我在他們家小住期間，還真未見過小姑夫婦紅過臉。少不更事的小侄子偶因雞毛蒜皮而鬧情緒，小姑不打不罵只讓他Time-out靜處思過﹔結果就小事化無。有回他欺負了姐姐﹐姑丈看見也沒責罰他﹐只心平氣和把他拉到身邊﹐動之以情﹐並要他立即向姐姐道歉﹔輕描淡寫化解了一場姐弟糾紛。中國人常說的‘家和萬事興’確實放諸四海而準啊﹗姑丈每年放長假﹐必定帶同妻兒外游﹐要麼徒步山林﹐攀登雪山﹔要麼回奧地利探望長輩親戚。從小姑每次發來的照片中﹐我也感受到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我離開蘇黎世前一天是週六﹐難得休假的姑丈也不賴床﹐大早便起來開車帶我前往美麗的城鎮拉帕斯維爾約納(Rapperswil –Jona)去觀光﹔我們一行四人還參觀了艾因西德倫(Kloster Einsiedeln)天主教堂﹐那是瑞士一個莊嚴肅穆的自治會院區。教堂金碧輝煌﹑壁畫美輪美奐，令人目不暇接﹔附近風景美不勝收﹐我忙不迭把美景收入Ipad帶回家慢慢回味。
快樂時光最易逝，轉眼又到分別時！我週日回程那天黃昏﹐姑丈又帶上妻兒，開了個多小時車程﹐慇慇把我送到蘇黎世機場後才依依揮別。
今天﹐小姑便傳來他們一家子在2020元旦當天到雪山徒步的全家福。看到玻璃眼姑丈在冰天雪地中緊擁妻兒洋溢著滿足笑容﹐慧眼小姑在旁笑得那麼燦爛甜蜜﹐我也感受到他們的高幸福指數﹗
作者简介: 林爽，(Song Lam) )笔名阿爽，原籍广东省澄海市。1990年自香港移居纽西兰奥克兰市，潜心研究毛利文化，关心教育﹑热衷环保。曾任纽西兰奥克兰大学教育咨询管理组顾问及讲师、纽西兰华文作协第三届会长、大洋洲华文作协首届副会长。现任潮属总会秘书长、美國明州時报[爽心悦目]版主、世华微型小说研讨会理事、世华作家交流协会副秘书长、[风雅汉俳社]名誉社长、国际潮人文学艺术协会学术顾问、广东省潮汕文学院文学顾问。曾获纽西兰荣誉国民英雄章、 首届国际潮人文学奖、 纽西兰英女皇服务勋章- QSM、增进中纽文化交流奖牌、海外优秀华文教育工作者称号 、纽西兰职业华人成就奖一等奖、纽西兰华文学会颁授中文写作及翻译比赛翻译组季军-会长杯。著有《纽西兰原住民》、《纽西兰活泼教育》、《纽西兰名人传》﹑《展翅奥克兰》、《林爽微型小说集》、《林爽汉俳》等中英文著作十部。2017年6月出任《世界汉俳首选》主编。曾經在新西兰中文先驱报开设《先驱教育专版》，2O19年5月出版微型小說集《月如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