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布尔河的黄昏_诗歌_文狐网

喀布尔河的黄昏

哈岩凌|27032次浏览|个人主页

       再也没有见过比喀布尔河的黄昏更美的景致了。

       当天傍晚之前必须到达米瑞村。一半因为比拉里通知了他母亲我们要赶回家吃晚餐,二是米瑞村离阿富汗边境只有几公里的路,担心路上有隐患。

       正午,比拉里和穆斯塔克开车从白沙瓦抵达伊斯兰堡市。去拉瓦尔品第的老街匆匆吃了午饭后就沿西北方向上了高速路。

       车过阿塔克河大桥后,穆斯塔克主动要求握起了方向盘。

       从阿塔克开始,沿马尔丹方向,过诺夏拉等小城,进入恰尔沙达镇。

       离喀布尔河不到十五公里处,路开始变得坑坑洼洼,黄土飞扬。

       为调整情绪,穆斯塔克准备换张欢快的印巴情歌碟。没等他抽出歌盘时,车窗外便已响起昏礼时间宣礼塔上的祈祷声。

       不知为什么,坐在车里的我突然感觉自己已在心里相逢了在这个时辰祈祷的人们。除了这个时辰,你一生也许不会与他们相遇。

       此刻,你无论如何都愿意相信:幸福时刻其实就是你个人的生命时间和我们相互共有的世界时间水乳交融的时刻。

       然而,属于个人的生命却远比这广阈的世界时间更忙碌。生命一如既往,不管我们怎么挽留,它总是在流逝。

       年龄越大时,生命的短暂性就越成为一种催促着的实在。

       所以,当车摇摆地沿岔路口下坡向喀布尔河边靠近时,远远地我就瞥见了在岸边草棚空地上做祈祷的几位白髯的老人身影。

       一眨眼,稚气未脱的三个洗车小男孩已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我们白色的丰田轿车前。比拉里拍拍其中一个孩子的头爽快地应允了。

       等船开来时,比拉里告诉我,这三个孩子都是离河边有几十多公里的一个名叫沙布克达镇马吉村里的。四五年前就在喀布尔河边洗车,最大的叫哈桑,有十五岁了。三个孩子租住在附近哈桑的亲戚家……

       比拉里还说,一年中他每次经过喀布尔河都会将车开下来让他们擦洗,每次都会在二十五个卢比洗车费上再多加三至五个卢比的小费。哈桑告诉他,一个月下来他们每人平均能分到两千至三千卢比,折合人民币就是二百至三百元左右。

       驶向我们的小船,是岸边卖鱼老人舍巴哈德家自制的平底船。

       船身几乎完全暴露在水面上,装饰繁缛,以黄色和藏青色为主调兼藤蔓图案和花草图案。船舷漆得雪白,船膀较宽,白色的底上线条流畅且工整地绘制了像孔雀羽毛又似水波纹形的装饰纹,中间夹有莲花图案;船头耀眼夺目,波斯玫瑰式的精巧与印度草木式的葱茏丰丽尽收眼底。船舱两侧摆放着墨绿色闪光革刨制的带有欧式风格的两条长椅,扶手和竞脚有浮纹,也被漆得锃白。

       这还不够。
       墨绿色的金丝绒船篷最为招摇,四周竭尽挂满了橘色、红色、黄色各式塑料花,船篷四周流苏飘摇,两边的竖杆上挂有梳妆镜、鸟笼、银铃和老式的木制衣箱,等等物什,应有学有。这是一条象征丰饶与吉祥的生命之船呵!

       这可爱的、成熟的、独创的艺术,它决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轻而易举或无动于衷地遗忘它。

       与此同时,我对苦难的理解也变得更为厚重。洞见苦难中的幸福是微光闪烁的,但苦难生活给人的创造力却毋庸置疑。苦难中有着一种存在性的充实,一种生命的充实;这积极的力量,一定会让一个庸俗之徒变为一个沉思的人。

      泛舟喀布尔河上,血红的落日余晖突然抹满了西边的夭际,宛如在天地之间进行过的一场鏖战中,千百万无辜者的鲜血。

       两年前在白沙瓦旅游时,我曾亲历了它的支流巴拉河上落日红霞挂满天边的壮丽。但走过繁华似锦、走过酸甜苦辣的今天,我同样还是站在它的支流撒达亚伯河上时,却只有泪水从眼睛里涌出。

       绚丽的霞光洒满了对岸的村舍,比拉里和穆斯塔克脸上也聚满了闪烁的光芒。我抬头向正前方的撒达亚伯大桥望去时,突然感到眼前是一片摇晃的世界。

       这片由浑浊和欢乐、顾盼和睡眠所构成的风景,使我感到许多事物是在这里开始,也是在这里结束。

       戴卡巴帽、枪不离身的舍巴哈德老人此时已端来了喀布尔河里味道最鲜美的烤鱼。
       吃鱼的时候,黑暗的夜幕已严严实实、稳稳当当地覆盖了大地。

       留下的,是互相捉着迷藏,散漫在喀布尔河两岸的家家灯火。

       我的呼吸之上,落下了星星,沉沉浮浮。

       喀布尔河,还得为人梦的人们唱一路的夜谣……

         2004年8月白沙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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