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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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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贞花

作者:周珺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7578      更新:2019-07-16

 

        前言: 有一段时期,自己的身份相当自由,于是笔下的人物多是社会边缘人。在写这些社会边缘人的故事时,作者的内耗也很大。只要涉及到这些弱势人群,就无法回避孤独和黑暗,胸腔里充满孤寂感。即使多年后,我再次阅读也能感觉到。这些不讨好的故事,带着颓废和抑郁,一直被我压在电脑里。近日查文件发现,整理出来,觉得这也是我创作过程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借此,与大家分享。

 

       打开北京小屋的门,窗台的几盆绿色植物晃了下,那盆长寿花彻底开灭了花,窗台全是枯萎的花沫。离开吵闹又寂静的可怕医院,告别四壁永远浮胀的老房子,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乡,回到北京郊区这间小得可怜的单身公寓房,我嘘了口气,是的,感觉轻松多了。
       我将行李箱放下,在厨房热了一壶水;在烧水的时候,洗了下澡;拿肥皂的时候,看到水槽边躺着两只蟑螂。这是临走时喷洒的灭虫剂,现在看到了效果。
       光着脚,水从身上淌下来,我直接走到厨房,沏了杯水。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还有点茶叶。我泡了杯绿茶,然后坐在那里,头脑发晕地看着午后的阳光穿过这些植物,落在地板上的光线。连续十六个小时睡在火车上铺,整个人和九孔棉芯的枕头没两样。屋子因为长期无人照料,也不通风,散发出一种枯萎的气息。地板在收缩,水养的植物根须都干了,连窗帘布感觉都短了一截。我将嘴沉浸在茶水里,拼命吞咽着,水质不行,到舌尖全无清新感。
       屋子里的空气,有种干燥的感觉,有点像弟弟住的医院。事实上经过弟弟的住院病房,有一颗灌木,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这花开得真香,有股桂花的味道,只是更清淡。现在只是初夏,绝不是桂花这类植物开花的日子。我采了几枚,递给学过花卉的弟弟。“这是什么花。”弟弟居然接了过去,虽然没有说出花的名字,显然他的思维在渐渐完整,他能认出我了。“姐姐,和医生说说,我已经好了,让我出去吧,在这里就和坐牢一样。”我将妈妈准备的食盒拿出来,为了摆脱一些病人的讨要,我们坐在接待室,窗外就是这棵开花的灌木,在空气里微微发甜,这香气让我来了点喜悦劲。我用以前那种腔调对他说:“谁让你不按时吃药,不吃药就发病,这一次多住段时间,好好透。”弟弟皱着眉头,“老姐,在这里太难受了。”我拿出给他买的《幽默大师》,“下次给你带什么吃的?”弟弟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就在一个星期前,他的思维全是片段的,连味觉也与世隔绝。现在他认出了我,开始回忆起他喜欢吃的食物。“我要吃甲鱼。”我马上回道:“你不是生病,没必要吃甲鱼。”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离开病房的时候,我又经过了这棵灌木,不知道来这个医院多少次了,离第一次来有十年了吧。我边走边打量四周的花和树,第一次怀有在西湖边漫步的情趣,我慢慢走出医院大门,对医院的恐惧感居然突然消失,我不禁笑了起来,也许是这种花香的缘故吧。
       想到这种香味,我起身,开始给屋子里的植物浇水,这些植物除了长寿花,其他全无花与香味,只是希望身边充满恣意昌盛的生命力,所以种了一窗台的绿叶子植物。可是,再猖狂的绿色也不如这淡淡的香气厉害呀。这就像再蓬勃的青春,没有温暖的问候,终是在虚度时光。
       在上海的石库门附近就长着那么一棵大灌木,白色的小花在阳光下静静地绽放。白天经过这些民国时期的老房子,你在前面带着路,告诉我可以这样走到威海路。这时候你经过这棵灌木,我马上认出了这种香气。晚上有个约会。时间紧迫,我只得改变坐地铁的行程,于是你走在前面,告诉我打的也不远的。这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巷子里迎面而来的是下班归家的人。你帮我拦了辆出租车。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我凭着印象走到了这里,在这棵灌木下,出现了三条通道,在夜色里,这些老房子都沉睡了,没有灯光,有猫悄悄地经过,花在月光下散发出更浓郁的香气。
       我给你打了电话,“对不起,被她们拖到那么晚,但是找到这里,实在找不回去了。”听得出男人已经睡了。我站在花边上,想到站在阴影下,你会看不到我吧,于是走出一段路,站在路灯下,想这样你会看见自己。我想起自己有很多年没那么等过一个男人,至少十年没在月光下等一个男人,我看了看这灌木。但是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只是路过上海,你作为老朋友留我住一个晚上而已。
       在我离开弟弟病房时,弟弟将手里的花瓣落在地上,“我想起来了,这是女贞树的花。”
      “哦——”
       弟弟看着窗外,说:“这种树在我们这里很多。明朝有位司马下令,要家家户户在门前种植这种女贞。”
     “为什么叫女贞?”
       弟弟摇摇头:“就是这样叫的。”
       过了不久,你在灌木树下出现,穿了条夏天的休闲裤。你这样子不像个四十岁男人,倒像个中学生。我跑到你面前,说着晚上约会的事情,穿过巷子,花香依旧,我回头看,月光下那灌木上碎碎的小花,白得发亮。“好香呀,好香呀。”你一声不响地走在前面。而我彻底陶醉了,“真的太好闻,太好闻了。”这样的话说多了,感觉像个白痴。
       你租的是老式洋楼,爬上三层木楼梯,是整个小洋楼的顶层。我睡下的时候,你还看了会电脑,甚至抽了根烟。桌子上有一些你翻译的法文诗歌。我看着你的背影,想起白天偷看你的日记,就在这个房间里你接待了一个有夫之妇,这个女子在凌晨来敲你的门,“怎么不让我进来吗?”你这时才想起女人曾问过他几点上班。她显然很早就起来,这时候地铁还没有,她头发湿湿的,打了出租车,穿越半个上海,来敲你的门。你把这些记下来,用法语的话,应该用过去式还是正在进行式?
       我想起晚上的约会,是三个女人的约会。我向她们抱怨难以找到称心如意的男人,我晃着手指上的戒指,这是个镶了一串碎钻石的戒指,在中指上。一个女孩说,“如果你想快点找到男朋友,就不应该将戒指戴在中指。”另一个女人也示意:“中指是保持单身的意思,你是想快点找到男朋友,应该戴在食指。这是非常渴望的意思。”我笑了,当场拔下戒指,戴在了食指上。
       这是个爵士酒吧,到了后半夜,来了很多老外,有个女孩跳上了吧台,大家都站了起来,音乐也越来越响。几个女人拉住了我,“这时候才开始呢。”我笑着拒绝,这时候大家都有点醉了。
       现在我躺在你的床上,你开始关电脑,接着关了灯,有一刹那我全身绷得紧紧的。我知道自己期待的男朋友绝对不是你。这时候沙发上传来一阵柔软的声响。你在那里睡下了。我仿佛听到了你陷入沙发时发出的叹息声。几乎同时,我的身体深处也传来了那么一声叹息。我闭上了眼睛。
       半夜,我醒了过来。是楼下的中药味唤醒了吗,这股浓郁的中药味好像煎煮了两个多小时。整个小楼充满了这股黑郁郁的味道。我起身走向洗手间,摸到另一个房间的灯开关。这时你醒了,“怎么了?”你问。
       我有点踉跄地打开冰箱,“我要找点冰。”
      “怎么了?”
       冰箱里只有几袋味精和白木耳。我关上冰箱。
       “你怎么了?”你已经起身走向我。
       “我的手指肿了,我想找点冰。”我觉得很尴尬,戒指尺寸太小,现在食指肿得像根胡萝卜。
       你不知道怎么帮我。
       我走到水槽边,放水冲食指。“给我块肥皂。”这样支走了你。
       我用水给手指降温,用肥皂打泡沫在食指上。
       睡袍的开口太大了,我扭着身子,百忙中还腾出一只手拉紧了领子。你站在我身边,也很慌乱,好像也没做什么,又像在我身边帮着做了些什么。
       两个人重新躺下的时候,窗帘后面的天已经白了,中药味道开始四处溃散。我躺在那里,累极了,如果要发生点什么,我想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
       你躺在沙发上,突然站了起来,走向我。你并没有看着我。我看着你的脸,你的眼睛习惯性地皱成一团,一种先天的愁苦面相。也许是这张脸,那么清晰的苦难痕迹,让我的心里藏着一块石头,一直硬硬的,冰冷着。
       你说反正睡不着,不如看个片子吧。你选了张碟,打开了电视机。
       我抱着枕头,坐在了你身边。
       你推荐的是埃里克•侯麦的《六个道德的故事》,讲一个新爸爸喜欢边脱衣服边逗孩子,这是个黑白片,节奏很慢。我以为自己会睡过去,真的是过了睡眠期,我没有睡过去,被不紧不慢的故事牵引过去。你坐在我身边,整个身体都是柔软的状态。我趴在枕头上,屋子沉浸在黎明之前的巨大寂寥中。
       新爸爸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生性风流的女子,这个女人一次次要求救助。
       我在电视机的余光中打量着屋子,褪色的壁纸,应该是种金色的枝蔓碎花图案,专业名称应该叫缠枝西蕃花。这个叫法最早来自珐琅器上的花纹。屋子里还有一个巨大的衣柜,镜子被推进里层。我害怕在晚上照见镜子里的自己。这种恐惧来自小时候听过的一个鬼故事。你在白天就将镜子推进里层,于是露出柜子里的衣裤。屋子里属于你的东西很少,也许最多的是你的书。不过也就一格书架的量。在卧室隔壁是洗手间,有一个小一号的瓷浴缸。这是上海人的标准生活习惯。虽然是个陈旧的屋子,仔细搜索可以发现许多当年精致生活的痕迹。
       电视里的情节在不可逆转地进行,新爸爸被这个不断出现的女人诱惑着,即使他不断告诫自己,别,别,别,他还是跑到了这个女人的单身房间里。
       你依旧坐在那,你整个人不强壮,甚至瘦弱,一高兴就会孩子一样尖起嗓子。在你的撒娇声中,我感觉自己会长出一地板的白头发。是的。你是童话里的莴苣王子,而我是要用辫子爬进城堡来拯救王子的女勇士。可惜这位女勇士老了一点。
       电视还在放,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就在沙发上。中药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如同褪去海潮的沙滩,残留着零落的废弃物,我和我红肿的食指就是。
       天彻底亮的时候,你上班去了。你好像说自己好累,但没有躺下来睡。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屋子在日光下呈现出全然不一样的安静。手机响了下,按照约定的,你回家之前短信通知。“我出发了,二十分钟到。”
       我走到厨房,水槽里堆满了没洗的碗。我从冰箱里取出排骨,开始解冻;量了米,开始浸泡;然后开始洗碗。
       你的橱柜里非常简单,碗与碟少到尽量少的地步。想起昨天吃剩的咖啡杯还在桌上,又来到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猫走了进来。通往阳台的门开着,这只游荡回来的黑猫蹭了下我的腿,当我伸手去抚摸它的时候,它灵巧地避开,窜出门,跳上墙,迅速消失。腿上还留有它结实皮毛的力量,屋子里又剩下了我。
       在洗碗的时候,我开着你的音乐,嘴里叼着你的烟。已经戒了很多年的烟,不知为什么,燃在唇边是怀着闲逸的情怀,所以不担心再犯瘾吧。
       排骨在砂锅里炖的时候,我去浴室冲澡。在洗头的时候,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于是忙不迭地去关浴室的门。
         "怎么没关大门?”你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
       我擦着头发走出来,说:“省得你掏钥匙,所以就开了门。”
       屋子里有排骨香了。我换号衣服,你已经在热油锅,准备做菜。
       我说:“我来做,你回来也累了,坐在边上和我说说话吧。”
       你果真后退着,从卧室回来后,手里多了根烟。
       我一边做菜,一边和你说话。
       “你洗澡了。”
       “是的,身上全是你烟的味道。”我说。
       “现在不是又有了烟的味道。”你说。
       我回头看了你一眼。
       你突然笑了。
       餐桌是个很小的圆桌,凳子是大排档里用的那种小圆凳子,硬而局促。
       我说:“真是坐不住,我坐在地上如何?”
       你找来席子,铺在地上。
       我盘腿坐在那里,随便拿起边上的书。
       这时候,你也拿着杯子,坐在了席子上。
      “你怎么也坐下来了?”我瞥了你一眼。
       你笑着说:“我也累了。”
       喝着自制的水果茶,两人就熟知的人谈论了下,无非是某人结婚了,某人依旧不结婚;至于有房有车之类的消息,就金融危机和限房令之后就没什么大动静。其实谈论的不过是他人的外部事物而已,对我们这些执意走自己路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身下的是深色的竹篾席子,有种夏天的味道。窗外是人家的阳台,挂着大红织锦被子。风吹来,阳光的味道是微醺的。
       我有点昏沉沉的。
       你起身朝卧室走去,“我睡会。”
       我靠在墙上,感觉很迟钝,有一刹那对我和你之间的亲密感感到迷糊。我们并不是非常知心的朋友,只是有着相似的背井离乡的经历而已。
       我想起了医院里的弟弟。第一次看他的时候,他根本不看我。
       我说:“来给你送吃的。”
       看着他双手双脚被绑在床沿,手脚都发紫了,我放松绳子,握住他的手时,他突然反握住我手。
       “不要怕,我是你姐姐。”
       弟弟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接到母亲的电话,回家是在两天后,这时候弟弟已经被送进医院。
       母亲边迎出门边说这一切变得太可怕,不得不报警。我抱了抱母亲。出门的时候遇到几位邻居,招呼着,“哦,你回来了。”连邻居的目光也满载着欲说又止的关切。
       骑车两小时到医院,非常熟悉的路线,非常熟悉的病房。
       “吃点水果好吗?”我将草莓举到他眼前。
       没有声音,没有目光的对视,完全的隔绝。
       我抚摸着他的手,满是胡渣的脸,这是我平时不会做的手势。“这是妈妈给你买的草莓。”没有任何反映。
       有病人不断走来:“阿姨,给我吃点好吗?”“阿姨,给我吃点好吗?”
       他看着前方,牙齿咬得紧紧的。一阵紧张感悄悄地从他身上掠过。我握住他的手,他反握了下,突然甩掉我的手。
       “吃一点好吗?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看着腿长得搁出床沿的弟弟,能感觉到那种沉默的绝望。我坐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他。妈妈第一次这样照顾弟弟的时候哭了,扑在床上边骂边哭。但是这只是第一次,以后就不会了。渐渐的,大家都习惯了。
        “对不起,我对你关心太少了。”看着弟弟呆滞的目光,这样的抱歉嚅嗫在嘴,说出来却毫无意义。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出来,头微微发疼。不,不是头在疼,是窗外被褥在风中微微振动的声响。
       起身走向卧室,你已经睡着了,脱下的衣服团在沙发上。将这些衣服挂在衣架上,寻着晾杆,走出屋子,挂在露台上方。置身在铺着水泥地的露台,我看着四周高耸的居民楼,仿佛我也有很实实在在的生活,仿佛我也有丈夫孩子,也有很多事情追着赶着要过下去的生活。我看着这种千篇一律的水泥楼房,看着楼群间一抹遗落般的蓝天,一时间很迷茫。
       第二次来看弟弟,他开始吃护士递过来的饭。“这是妈妈给你的香蕉。”他看了下,眼珠子转得缓慢。“我吃好了。”他将吃了一半的饭盒交出去。“好呀,吃完了吃水果。”他转过头,避开我。
      “你难道不想出去,想永远在这里?”
       他在原地转着圈子,突然停住,嘴动了,他笑了下,“这里不是很好。”
       我继续说:“你不想出去吗,想想你最想做什么,最想吃什么?想想你出去后,你就可以做最想做的事情,吃最想吃的东西。”
       他转着圈子,回避着我。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连续两小时的路程,劝说半小时无用,真的很累。看着病房里挤满的人。有一位母亲低着头,拿着面盘,走出病房。这里的人都拒绝交谈,这里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看着站在那里打转的弟弟,说:“你想吃什么,糖醋排骨?醋溜鱼?”吃是最好的欲望。我很多年没吃妈妈的拿手菜了,“突然很想吃妈妈做的灌肠和酱鸭,可惜是夏天,吃不到这些好吃的。”我叹息着。
       弟弟停在那里,目光下垂,仿佛在思考。
       我说:“我们到走廊上走走吧,你吃完了,应该散散步。”
       我走出病房,弟弟真的跟在了我身后。
      “出去后最想做什么?”我问他,“去看场电影,去爬爬山,去洗浴中心好好推拿一下。”
       弟弟边走边听着我说话。“你在这里瘦了不少,到这里也有好的地方,是不是?”
      “这里很乱的,我想出去。”弟弟轻轻说了句。
       我递给他香蕉,“这个不用想也知道。嗨,吃点水果,有点力气。”
       我像小时候那样漫不经心地和他说着话,
       弟弟接过香蕉,边走边剥着香蕉皮。他走路的样子开始像我的弟弟,那个我熟悉的弟弟。
       医院走廊很短,这时候许多病人都站在病房门口。我们直接走到尽头,说实在我记不得和弟弟最后一次散步是什么时候,看着他吃第二根香蕉的时候;想不起和妈妈最后一次散步是什么时候。我叹了口气。对不起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虚伪。不是吗?
      “知道自己进来几天了?”
       “来的那天是16号,今天是28号。”
       太惊讶了,他记得非常清楚。
       走的时候,我拍拍弟弟的肩,“下次我还会来,你好好想想,出去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活下去,不就是想再做点什么,再吃点什么。
       回到你的屋子,我看着这个沉睡男人的屋子,这时候我感觉不出我是个女人,一个异乡人,一个野心勃勃的奔赴京城之人。在这个沉睡的午后,我坐在席子上,从你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看着烟慢慢上升,屋子里充满了平淡的寂静。突然,一切都不重要。亲情的重荷,前方的野心,什么都不重要了。我躺在席子上,将烟扔出窗外,不留一点痕迹。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走了。你好像说钥匙在桌上。我哼了下,又睡过去了。被闹钟吵醒后,我炖上排骨,调好电饭锅时间,然后拖着行李离开。
      走出居民小区时,黑猫窜出来,对我叫了下。我这时候才想起阳台门被我关上了。它不能回房间,在对我不满。
      对不起。但是这样的话,对一只猫来说,也毫无意义。
      十六个小时后,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北京,一个试图拥有更多更多的屋子。在我的屋子里,也充满了沉睡的午后之光。奇怪的是少了什么。一个人握着杯子喝水,发现把戒指遗忘在你屋子里了;喝完杯子里的水,感觉很累。我上了床,在睡去之前,给你打了电话。
       你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在走廊上接听我的电话。
       我说:“嗨,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你笑了起来。
       我感觉头晕晕的,也许灭蟑螂的药水味还在,窗外如果有女贞花多好。我感觉你的声音很遥远,我又说了一遍:“听到了吗,我说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我起床,打开了窗,我看了下我的屋子,沙发,床,柜子,东倒西歪的几幅油画,书籍,还有一堆没整理的裙子和高跟鞋。我想起你家附近那棵巨大的女贞,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恬淡的香气在午后一定更加强烈。这一次,我听清楚了你的回答。
       你边笑边说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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