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窗帘上微微透进一点亮,林间从睡梦中醒来,梦境的碎片还在眼前,他抓起床头桌上的一支笔和小记事本,在上面画出一个山的轮廓,一汪泉水,只画了几笔,梦中的景色竟然消失殆尽,连碎片都没有了。
他失落地丢下笔,起身走向浴室。镜子里是一个身材健硕,有着深邃眼神的年轻男子。头发略长,偏分向左,遮住半个额头,他的皮肤略显黝黑,这时他皱着眉头,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咱得找到那个地方,那地方太美了,而且还透着一股诱人的神秘。”
林间酷爱摄影艺术,对自然的美和神秘有一种痴迷。他一直梦想着捕捉那些能够触动人心的瞬间,将大自然的壮丽和细腻通过他的镜头保留下来。
他忘记吃早饭,直接坐在电脑前,开始搜索地理频道, 看到一个人迹罕到的山区,那里有壮丽的山景,他觉得刚刚画的那山的轮廓,居然和这里的山形十分近似,那清澈的溪流,勾起梦中的山泉的样子。还有一些非人工的林间小径,太像他的梦境了!他立刻有了一种冲动,马上去那里!他希望能够发现并记录这些隐秘的美景!
他合上电脑:“天!是你在指引我吗?在梦中向我展现这样的景象?” 他一边把电脑装进背包,一边自言自语,“走这一趟,我将有足够的作品,可以出版能够代表我自己风格的作品集了。”
他匆匆地打开工作室的们,取出一个结实而防水的双肩背背包:打开检查了一下装备:专业的单反相机,挂着几个不同的镜头、装满滤镜和备用电池的相机包、三脚架、防风防水的摄影背心,上面挂满了小工具和口袋,他一一翻看了那些口袋,不足的补充进去……又跑进卧室,抓了几件内衣裤,T-恤衫、牛仔裤,特别找出来一打袜子和两双山地靴两双运动鞋,塞进背包里。
整理完了行装,他开始对着镜子刮胡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林间摄影作品展能不能成功举办,在此一行!”
之后,他背起行囊,打开导航,寻找去那山区的路线,又找出地图,标注了导航尽头的位置,他知道过了这个地方,没有了信号,后面的路,就只能依靠地图了。
发动了他的高性能蓝色越野车,林间忽然有一种要与亲人见面的急切渴望,他内心深处渴望与自然对话,寻找灵感和心灵的安放处。他相信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能够找到真正的自我。
林间行驶在春季的道路上,满眼都是万物复苏,鹅黄嫩绿、姹紫嫣红、桃红柳绿、杏白如雪、油菜花黄色的海洋、薰衣草紫色的原野,真是拍摄风光照片的最佳时期。他的心被在这美景感动到想哭!
与此同时,一辆同款白色越野车,行驶在距离林间不远的前方,司机是一个有着明亮眼睛和温暖笑容的女性。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身着亮紫色的衬衣,外面一袭藕荷色的风衣。
酷爱紫色的她,看到路边薰衣草紫色的花海,兴奋得不得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欣赏着美景。
不成想,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的林间,“砰”地一声,追尾了!
两人将车移到路肩,林间的车前保险杠和前灯撞坏了,女子的车每走一点都会“喀拉喀拉”响,女子下车看到被撞弯了的保险杠,压迫在后轮胎上,根本无法移动。
本来林间想要责备女子高速公路无故刹车,是这起事故的责任方,但是看到女子蹲在地上看着损坏的车子眼泪汪汪的,这脾气就发不出来了。
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对不起!”
女子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有用吗?你追尾,你负全责!我这车是新买的!”
林间摇了摇头说:“我的车也是新买的!”心里却说,“你属猪八戒的,倒打一耙!”不过看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算了,好男不和女斗。”就说,“你有保险吗?咱们走保险吧!”
女子头都不抬:“有保险也不告诉你,你负全责,你的保险赔!”
林间心想:“孔夫子真英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完全不讲理!”
这时,拖车来了,两辆车都拖去修理。一问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取车。女子又要哭,修车厂的师傅说,你们可以租车。
女子指着林间说:“你租!”
林间说:“为什么我租?”
女子说:“你负全责!”
林间说:“我又不知道你去哪里,要开多远,什么时候返回。”
女子说:“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开车!”
林间说:“啊?”
女子说:“被你撞得,我有心理阴影了,不敢开车了!”
林间说:“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不顺路咋办?”
女子说:“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你不就是要采风摄影吗?我也一样,我画画。”
林间说:“你怎么知道?”
女子指着从蓝色越野车上搬下来的行李说:“看看你的行头,单反相机,挂着几个装满滤镜和备用电池的相机包、三脚架、防风防水的摄影背心。是你们专门跑风景的摄影师的标配嘛!“
林间心说:“这观察力倒像是画家。不过这个娇滴滴的爱哭鬼,可是个累赘啊!“心下正在想有什么可以摆脱她的借口。
不料,女子已经抓起自己的和林间的背包,往一辆越野吉普上一放,自己直接坐到副驾的位子上,指着林间说:”师傅,我们就租这辆车了。你跟他去办手续吧!“
林间摇摇头,心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讲理的!碰上个不讲理的,自己一个五大三粗的 汉子,跟一个看上去不足100斤的小女子,怎么较真呢?自认倒霉吧!”
几分钟后,黑色的越野吉普车,载着两个萍水相逢,却又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驶上了一段传奇的旅程。
二
“哎!”林间开着车走上了高速公路,沉默着开车,身旁的女子不声不响地一直划手机,林间不由自主地感觉无聊得快要睡着了,没话找话说,“你饿吗?”
女子头也不回,说:“你是在叫我吗?”
“这儿就咱们俩,不叫你叫谁呀?”林间没好气地说。
“我不叫‘哎’!”女子侧过头白了林间一眼,“我有名字。”
林间更生气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你也没问哪!”女子说,“再说了,你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林间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对不起女士!我叫林间是摄影师。”
女子猛地回过头来:“林间?你就是林间?你真是林间?”
林间说:“如假包换!怎么啦?”
女子打开手机,指着一幅摄影作品:“这个是你拍的?我特别喜欢!”
林间转头看了一眼:“对啊!”
说时迟,那时快,车子突然向隔离墩冲过去,女子手疾眼快,一把扭过来方向盘,恶狠狠地说:“会不会开车啊!找死也别拉个垫背的啊!”
幸亏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路上并没有什么车,两个人的车在公路上扭了几步秧歌,也就恢复正常行驶了。
林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分心了,光顾着看你的手机了!”
女子说:“你还赖上我了!你有前科,刚才还追尾撞了我呢!自己技术潮承认就得了,矫情!”
林间不敢再回头看她了,直视着前方说:“女士,请问,您尊姓大名?”
女子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苏月影。”
林间说:“日月的月,影子的影?”
苏月影说:“是举头望明月的月,对影成三人的影。“
林间说:“那不是一样吗?你不矫情吗?“
苏月影说:“意境不一样!“
林间说:“不管怎么样,咱们算是正式认识了!“
苏月影点头,慢慢地说:“嗯! 我认识了林间啊!“
林间说:“我也认识了‘林间月影’的作者苏月影呃!“
苏月影悄悄地红了脸,低下头,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羞红了的脸。而林间不敢回头,直视着前方,视线的余光只扫过瀑布一样的长发。他想起几年前曾经在一个画展上,看到一幅画,夜晚的白桦树林中,月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斑斑点点银色的光影,营造出童话中梦幻般的意境,画的名字就是“林间月影“作者就是眼前这位有性格的苏月影。
林间和月影,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三
接下来的旅程,这两位互为粉丝或者说互为偶像的偶遇冤家,气氛变得和谐得多了。两条看似平行线的生命轨迹,就因为一次车祸,交汇了,他们都觉得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他们一路捕捉各种自然景观,也观察人们的生活。他们会驻足在某一个地方,一个走来走去拍照,另一个坐在一个地方写生,或者一个趴在一个地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目标,等待最佳的时机,按下快门,抓拍难得的美丽瞬间,另一个则漫步在丛林间、溪水边感受着诗情画意,一路上走走停停,车上的画越堆越多,存储照片的记忆卡,存满了一个又一个。
这天,苏月影说:“林间,我想我的素材差不多了,回去整理加工一下,应该可以赶上参加省级画展。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回去?“
林间说:“我的也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回去,取了车,就可以各自回家备展了。“
苏月影说:“你,你,算了,不说了!“
林间说:“有话就说呗!吞吞吐吐的不是你的风格啊!“
苏月影说:“我想说,哪天考虑考虑,咱们俩搞个影画联展,怎么样?“
林间说:“好主意啊!就叫《林间月影影画展》!”
月影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林间看着呆住了:“你好美啊!”
雨滴开始敲打着车窗,林间和苏月影坐在车里,准备结束这段山区采风之旅。林间握着方向盘,他说:“咱们不从原路返回好不好?看一点不一样的风景如何?”
苏月影说:“行,咱们沿着盘山公路往下走,360度景观,如何?”
于是,他们沿着盘山公路绕行,希望能捕捉到更多未曾见过的山景。苏月影坐在副驾驶,手中把玩着画笔。
“你看,这雨中的山色,别有一番风味。”林间说,“雨雾缭绕的山峦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水墨画。你这会儿有灵感了吗?”
苏月影点头,她的目光也被这朦胧的美所吸引,手中的画笔不自觉地在速写本上舞动起来。
然而,随着雨势的加大,盘山公路上的积水开始变得难以驾驭。雨刷器快速地摆动,却似乎怎么也赶不上雨点落下的速度。林间紧握方向盘,尽力保持车辆的稳定。
“小心!”苏月影突然惊呼,她看到前方的山体有泥土和石块滑落。
林间猛地踩下刹车,但已经太迟。泥石流如同一条狂暴的巨龙,从山上奔腾而下,将他们的车裹挟其中。车辆在泥石流的冲击下翻滚,两人紧紧抓住车内的把手,心跳如鼓。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将结束时,林间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能跟月影死在一起,也不错!”
就在此时,车侧翻着停了下来,虽然还在泥石的敲打下摇晃着,却不再下坠了。双手抱头紧闭着双眼的月影,把手放了下来,她是在下面着地的那一侧,被安全带勒着,动弹不得。她想要看一眼在她上方的林间,却扭不过头去,刚要开口,听见林间说:“月影,月影,月影!”
月影松了口气,说:“叫魂呐?”
林间说:“一直没有听见尖叫声,以为你……”
月影说:“为什么尖叫?你也没叫啊!“
林间说:“我是爷们,叫多丢脸哪!“
月影说:“命都快没了,还要脸!如果尖叫能让车停止翻滚,我一定叫!”
林间说:“听你说话,底气挺足啊,受伤了吗?”
月影说:“就是脖子动不了。”
林间说:“我这边朝天,只能看见泥石往下滚,看不清状况,你那边怎样?”
月影说:“我这边挨着地,看起来是一块大石板。不过车压着车门,啥也干不了。”
林间说:“我来试试看,能不能开门。”
说着他试着推开车门,但车门变形,打不开。接着,他又试着摇下车窗,车的引擎不工作了,车窗打不开。他对月影说:“你用胳膊护着你的脸,我要砸玻璃了!”
月影连忙护住自己的脸,林间拿起工具箱里的扳手,狠狠地将玻璃砸碎,然后,他拉起月影,将她托起来,让她从砸破了的车窗爬了出去。
月影爬出车窗,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说:“咱们是被山腰的一个平台接住了。”
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体中伸出,像一只巨手,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月影说着伸手将林间拉出来,林间比较魁梧,虽然玻璃碴都被清干净了,没有被玻璃划伤,但是壮硕的身躯从窗口硬生生挤出来,胯骨两侧还是被挤得生疼,一定是乌青一片了。
两人站在车上,惊魂未定,林间四处看看,说:“别站在高处,被泥石流击中,直接摔下去,必死无疑。
他率先从内测跳下去,回身伸出双手,将月影抱了下来。二人站在山体和车身中间,安全多了。他们缓缓地向两侧移动,希望找到离开险境的出路。他们发现,这块岩石竟是从一个隐蔽的山洞中延伸出来的。
“快,洞口!”林间大喊,他看到泥石流正迅速地向他们涌来。他拉着月影,躲进洞里,两人蹲在洞里,看着滚滚而下的泥石,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泥石缓慢下来,他们迅速将车上的摄影和绘画装备搬进山洞。
两人刚刚将最后一件装备搬进洞内,喘了一口气,面面相觑。天慢慢黑下来了,山洞内一片漆黑,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林间从背包中取出手电筒,一束光划破了黑暗。苏月影靠在林间的肩膀上,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月影探身出去,看到他们的越野吉普,终于敌不过泥石的冲击,滚下山去了。
月影说:“再见了!越野吉普,谢谢你一路陪伴和保护!“
四
“至少,我们还有彼此。”林间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
苏月影走回到林间身边,她说:“林间,咱们被困在这里,如果背包里的食物吃光了,也许会死在这里。“
林间说:“你知道咱们往下滚的时候,我想什么呢?“
月影说:“什么?“
林间说:“我想今生能和你一起死,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月影捶了他一拳说:“胡说什么呢!咱们的坐骑滚下山去,一定有人会寻找开车的人的。咱们死不了!不如拿一些容器接一些雨水,免得咱们没水喝。“
林间说:“不需要吧?这山里一定有泉水的,更何况是大暴雨之后呢。“
林间站起身,用手电筒照亮洞内每一个角落。苏月影则观察着洞壁上的裂缝和凹凸不平的地方。他们发现洞壁上有一处裂缝,似乎通向更深的内部。
“你看那边,”苏月影指着裂缝,“那可能是另一个出口。”
林间走过去,用手电筒仔细照射:“去看看。”
苏月影点头,她从包里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开始记录他们的行动和发现,以及洞内的地形,她看到林间的目光,笑了笑:“至少我们还有这些,免得迷路。咱们都不知道这洞有多大,通向哪里。万一这是个盘丝洞呢?留下一些线索以防被当成当僧肉。”
林间说:“蜘蛛精一定不会喜欢你。“看见月影的眼神,他说,”你比蜘蛛精漂亮多了,她一定会先杀你泄愤!“
月影又捶了林间一下:“她会缠死你,在蒸熟了吃你!“
林间尝试打开手机,发送SOS信号,但信号时有时无。他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尝试一次,希望外界能够接收到他们的求救信号。
苏月影说:“手机要省着点用,要不然紧要关头没电了,那就麻烦了!“
这时候林间说:“这个洞口,怎么看,怎么像是人为的堵起来的。“
他们检查了带来的装备,发现林间的摄影三脚架和苏月影的画架可以作为杠杆使用。他们决定用这些工具尝试撬动堵住洞口的石头。
林间用力撬动一块石头,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这石头真够硬的。”
苏月影也加入帮忙,两人合力,石头却纹丝不动。“我们得换个方法。找找其他出路。”林间喘着气说。
林间带头,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深处探索。苏月影紧随其后,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寻找任何可能的出路。他们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小心,”林间提醒,“这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着进去。”说完,就开始向里面爬去。苏月影紧紧跟在他身后。
小小通道并不长,里面却是一条死路,只有一块不太大的空间。
洞内,昏暗的手电筒光线摇曳着,林间和苏月影背靠背坐着,四周是冰冷的岩石和死寂的黑暗。
忽然月影“啊!“地一声惊叫起来。
林间转过头,目光穿过光线,定格在苏月影的脸上。
月影声音有一点颤抖:“骨头!是肩胛骨。“
林间说:“你都没看,只凭摸,就能摸出来?“
月影说:“我是画画的,人体构造是基本功。而且这时一个15、6岁年轻女子的肩胛骨。“
林间说:“你估计是困死在这里的,还是谋杀案?”他停了几秒钟,没有听见月影的回答,说:“月影,你害怕了?”
月影说:“我没害怕,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判断?”
林间说:“咱们查查?”
月影说:“手电筒很快就没电了,你带电池了吗?”
林间说:“我有一打充电宝,在旅馆里我全都充满了,要不咱们用手机的电筒如何?”
月影说:“好!”边说便打开手机的电筒,照向骨头所在的地方。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洞中,随着手电筒的光线在洞内晃动,光线下显现出两具人类遗骨,静静地躺在那里,其中一具略小一点的遗骨的肩胛骨正在月影的手中。两人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月影的声音带着颤抖。
林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林间说着,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电筒,说,”两具尸骸,这可非同小可。“
他们继续探索,发现遗骨旁边散落着许多子弹头,这些子弹头锈迹斑斑,显然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月影说:“不对,这不像是近期发生的事,山洞里一点尸臭味道都没有。“
忽然林间叫起来:“月影,过来,快看!“
月影看到,四块石头下压着一件破旧的军用衬衣的四角,石头和衬衣的四角,都有着黑褐色的干枯的血印。衬衣铺得平平整整的,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血迹斑斑的文字。
林间小心翼翼地想要取出衬衣,但不料风化严重,一碰就碎。
月影说:“别动,我把它在拍下来,咱们从手机上读。“
苏月影凑近,从正上方,四个侧面拍了照片,两人一起阅读着:
“我是县武工队三班班长李大壮,我身边是我的小妹李三丫头,我们两人的任务是在日本鬼子的扫荡中,保护村民。但是这次鬼子扫荡,出动了一个中队,战斗很激烈。我们带领村民退到了这个山洞,但鬼子尾随得紧,我们让老乡进入后洞,那边有非常隐蔽的出口通往原始森林。小妹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在洞口,掩护老乡进洞,身中数十子弹,紧紧攀住洞口青藤,怎么也不肯倒下,掩护我用集束手榴弹炸塌了前后洞的通道。她临死前,让我用她的鲜血,给县大队党支部写下她的入党申请书:李三丫头,没有大名,年15岁,自愿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请组织批准。
我,李大壮,21岁,3年党龄,虽然李三丫头不到入党年龄,但鉴于她的英勇表现,我愿意做她的入党介绍人。
李大壮
(这几个字被一滩鲜血浸染得几乎无法辨认)
读着这些文字,林间和苏月影意识到,这些遗骨和文字,是历史的见证,是那些为了国家和人民牺牲的无名英雄的最后遗言。
在这个意外的发现中,两人感受到了那份超越时间的牺牲和勇气。他们决定,一旦离开这个山洞,就要将这段历史告诉世人,让这些英雄的故事得以传承。
于是,他们两人把洞里的一切都拍摄下来,足足拍了上百张照片,把李三丫头的肩胛骨安放回原处,尽一切可能保留洞里的原样。
五
“月影,”林间看看洞口外面,雨仍然很大,洞口有不少大石堆积,“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苏月影点了点头:“我知道。咱们不能打通后洞出口,必须让它保留原来的样子。”
林间深吸了一口气:“月影,咱们往外面走走,不要打扰烈士们吧!“他关了手电,拉起月影的手,”省点电吧。“
拉起月影,他们坐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林间拉着月影坐在一块石头上:“冷吗?靠着我吧,回暖和一些。“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从后面把月影包裹在自己胸前:“月影,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就被你吸引,你艺术的热爱,对生活的执着,还有……你不讲理的样子,”林间缓缓地说,“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一起记录了那么多故事,我确定,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苏月影抬起头,半躺在林间的臂弯,直视着林间俯看她的眼睛:“林间,你在对你的女粉丝表白吗?”
林间说:“不是,我是在对我的偶像表白!”
月影一下坐起来,她的头顶撞到了林间的下巴,她捂着自己的头说:“讨厌,你碰疼我了!”
林间说:“不讲理,咱俩谁撞的谁啊?”
月影扭动着又要回头,林间却环抱着月影,弯下腰,在月影耳边说:“月影,我爱你。在这个山洞里,我意识到,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将不再完整。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保护你,爱你。”
苏月影不再扭动,而是紧紧地偎进林间的怀里,轻声说:“Me too!”
两人紧紧相拥,在这个未知的山洞中,在泥石流的灾难中,在烈士的庇佑下,他们的爱绽放。
清晨,一缕阳光照进来,林间摇醒了月影:“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说不定会有人看到咱们的车,找上来。
他们两人开始清理被泥沙和石头堵住的洞口,直到日上中天,终于清出了两尺宽的口子,两人可以走出来了。
林间站在洞口,回望着他们刚刚走出的黑暗,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些英雄的故事需要被世人知晓。”
苏月影点点头:“我们去找那些幸存者,记录下他们的故事。不过,咱们背这麽多装备,而这满地泥泞和石头,还有咱们只知道县大队,哪个县?老乡又是哪个村?那些幸存者,当时能记事的,总得7、8岁以上,过了这七十多年,怎么也得80多岁了吧?怎么找啊?”
林间说:“是啊!抢救史料刻不容缓啊!”
“求救!你手机还有电吗?”月影说着使劲点自己的手机,无奈,没有电了。
林间也皱着眉头,勉强拨出了报警电话,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位置,也没电了。
两个人站在洞口,月影站上一块最大的石头上,试图尽可能引入注意。收效甚微。
林间说:“这样干等不行,咱们往山下走吧。”
月影说:“不行,那些装备和资料不能丢了。”
林间说:“你守着,我去找人。”
到了傍晚,天擦黑的时候,林间终于带着几个胳膊是有着“救援”标志的人上来,这时候月影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但是她哭归哭,装备和史料、画作一样都没有损坏。
他们打消了立即回家的念头,将在洞里拍摄的照片,给县史办的人看了,决定派人和他们一起前往附近的村子,寻找那些可能还健在的幸存者。
时间紧迫,那些当年只是孩子的人,现在也已步入耄耋之年。如果不尽快找到他们,记录下当时的情景,那么这些烈士的事迹就会被时间埋没。
林间和苏月影开始了他们的走访之旅。他们带着相机、画笔和笔记本,穿梭在村子的大街小巷。所有的人听说他们是在寻访烈士的事迹,都非常配合。他们询问每一个可能知道那段历史的老人,聆听他们的回忆,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那时候,我刚11岁,三丫头是我们村儿童团团长,当时我和奶奶在一起,我们都很害怕,武工队大壮和三丫头,他们真的很勇敢,三丫头用身体堵住洞口,掩护我们进后洞。”一位老妇人回忆道,眼中含着泪光。
他们用相机捕捉下老人们脸上的皱纹,那些岁月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沉重。苏月影用画笔勾勒出那些英雄的形象,尽管他们未曾见过,但通过老人们的描述,她让那些英雄的形象在画布上栩栩如生。
随着走访的深入,他们逐渐拼凑出了两位年轻英雄的事迹和他们的日常。他们用文字、用图像,让这些英雄的故事得以重现。
“他们的名字可能不为人知,但他们的事迹将永远被铭记。”林间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
苏月影的画作也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李家直系血亲都不在了,但是可以从族谱上找到李大壮和李三丫头。月影找到李家祠堂里的李家人画像,再根据描述画出来兄妹二人,她的画让人们看到了英雄的面孔,感到非常亲切。
最终,林间和苏月影将他们收集到的故事、照片和画作整理成册,捐赠给了当地的纪念馆。
他们回到市里,决定了“林间月影影画展”的主题和内容,他们要让更多人了解到这段历史,这些英雄的故事。
六
布展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林间和布展公司,夜以继日地忙前忙后。有一天,苏月影找到林间,她拿着一张表格,说:“林哥,我觉得这里、这里、这里……需要补一些素材。”
林间看着,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一边说,一边解下围裙,说,“你们继续,在第二展区这里,第五展区这里、这里……留几个空,给我三天时间,我来填补这些空隙。”
布展公司的人说:“林老师,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不好办!”
月影说:“我去!林哥你在这里掌控大局。我去去就回。”
月影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英雄的家乡。到村里,正在补拍素材,她听说英雄的后代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到了那个山洞进行悼念和教育活动,她立刻赶往那里,准备记录下这个传承活动的现场。
山洞前,孩子们的笑声和老师的讲解声交织在一起,苏月影举起相机,捕捉着这一幕幕感人的场景。她觉得老师讲得不错,就打开了录像,开始录视频。
然而,一个孩子好奇地跑到了苏月影他们翻车的岩石上,老师焦急地呼唤他回来,但孩子似乎没有听见。
突然,那块大石头开始剧烈摇晃,孩子们和老师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苏月影丢下手中的相机,不顾一切地扑向岩石。
她堪堪抓住了孩子的衣服,但是布料在她的手中发出了撕破的声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月影翻身跳到坡下的一个树杈上,用尽全身力气把孩子举上去。上面的老师及时把孩子接了过去,孩子安全了。
但是,就在这一刻,手上失去了重量,苏月影同时也失去了平衡,她的身体开始向山崖下坠落。
风在她的耳边呼啸,她的身体在空中翻滚。在这生死关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林间的身影。
“林间!我爱你……”
正在布展的林间,忽然晃神,耳边响起月影的声音:“林间,我爱你!“
展会的布置已经接近尾声,每一张照片、每一段文字、每一幅画作都在讲述着那段尘封的历史和英雄的故事。林间站在展厅的入口,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件展品,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展览从那件写着血书的衬衣开始,这件衬衣静静地陈列在特制的玻璃柜中,血迹斑斑的文字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这是一切的起点,是林间和苏月影踏上这段旅程的开始。
一张张照片和一幅幅化作,交叉记录着他们走访的点点滴滴,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每一幅画都是一段历史的见证。他们与老人们的对话,他们对英雄家乡的描绘,以及他们对那段历史的深入挖掘,都在展览中得到了展现。
展览的最后一部分,是一张斜斜拍摄的照片,画面上是苏月影扑向山岩,拉住小孩衣襟的瞬间。这张照片是苏月影在紧急情况下,为了救孩子而抛掉相机时,相机因震动而意外拍下的。照片虽然模糊,但却捕捉到了那个生死攸关的瞬间,展现了苏月影的勇气和牺牲。
林间站在这张照片前,他想起了他们从邂逅到相互欣赏,到相知、相爱、共同办展的全过程。他想起了苏月影的笑声,她的温暖,她的才华,以及她最后那一刻的英勇。
他站在展厅的出口处,拿起笔,在白墙上,亲笔写下了一句话:“林间月影两个陌生人的偶然相遇,因分别而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