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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

作者:汪献平(澳洲)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640      更新:2020-05-28

 

序幕:原来你还在这里

 

  那一年的冬天,首都机场。Cindy一手抱着不满2岁的Lucas,一手推着沉重的行李车,身后还有6岁的Tomas怯怯地扯住她的衣角亦步亦趋。机场的暖气很足,身着毛衣的妍很快满头大汗,一缕缕经过长途蹂躏的头发稀稀拉拉披落,湿湿地贴在半边脸上。

 

国际机场承载了无数爱恨情仇

 

  虽然身形狼狈,但一大一小两混血帅哥仍是吸引了诸多眼球。大妈大婶们热情关问:“怎么自己带两个?老公呢?有没人接机?”

  老公?没有。接机?离了婚的女子,有何面目要求老父老母大老远跑来夹道相迎?

  气喘吁吁中,她擦把汗,小心将Lucas放下地。

  一抬头,却发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出口处,张着大嘴,一脸傻笑,向她频频招手。

  突然,眼眶里就喷涌出一汪莫名的液体。

  终于回家了!

  只是不期望,你还在这里。

 

一. 留学墨尔本

 

  世纪之初,Cindy便自北京飞往墨尔本,开始了硕士两年的留学生活。

  留学的起因,说起来也简单。大四兵荒马乱地四处参加招聘大会投送简历,忙活了大半年,只有一两个小公司肯收留,给的薪水也屈指可数。眼看着身边同学大都去向已定,读研的读研,留学的留学,找好工作的则心满意足或不情不愿地开始上班,她着实慌乱起来。

  同寝室的好姐妹沫沫说:“你英语一直很好,干吗不跟我一样申请个国外学校渡渡金再回来?收入翻几番。”

  于是她考“鸡”(GRE)又考“鸭”(IELTS),英语好的优势终于凸显出来。拿着不错的英语与本科成绩找了家中介全球投递申请,到了毕业季,居然手上也有了美澳几家学校offer。

 

澳洲迪肯大学

 

  看着那转换成人民币后并不便宜的学费,Cindy不免头痛。普通工薪阶层的爸妈此时却很支持她“去!一定要去!”掏出所有积蓄,遍借能借的亲友,选了学费最便宜的那家迪肯大学,Cindy的留学之行,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伟却在这时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留学有什么好?害得叔叔阿姨家底掏了个空?”

  她莫名其妙看着他:“我留学,关你什么事?”

  大伟气结:“你,你…我,我…”

  却最终你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脸红脖子粗地,转身一跺脚就走。

  妈妈从厨房探头, “大伟怎么走了?我做了他爱的红烧排骨。”

 

二. 大伟其人

 

  大伟,并不是她男朋友。

  他们是最熟悉的街坊邻居,是小学中学同学,说青梅竹马也毫不为过。

  大伟比她大一岁,却始终和她一个年级。小时候最常见的场景便是大伟吃过早饭背着书包站在巷口大喊大吼:“妞妞你个懒猪,快点,又要迟到啦!”然后,是她拖拖拉拉踢踢踏踏地走出,书包被大伟一把抓过吊在肩头,两人一起小跑着奔向学校。

  因为有大伟,当年名叫妞妞的她在小学中学倒不曾被人欺负。曾经有个男生嘲笑她那双细细的单凤眼又小又丑“睁着和闭着一个样”,话音刚落便被大伟冲过来饱揍得鼻青脸肿。大伟个不高,人却壮实,下手也狠。从此无人敢惹。

  中学时被女同学传闻“妞妞是大伟媳妇”,她恼羞得直哭,大伟凶神恶煞地骂“妈的她是我妹子!你才是我媳妇!你全家都是我媳妇!”

  有了这么个憨狠的哥护着,她的少女时代倒也过得自在。

  只是大伟读书的确很臭,高考去了一家技校学了个机械维修,毕业后和哥们开了个修车铺。而她,去读了一本的工商管理,两人的生活交集越来越少。但一到放假,大伟有时来找她玩,或者她应邀去大伟修车铺帮忙收钱。两人,真的像兄妹。

  大伟陪她做过什么浪漫的事吗?好像有。有一年《泰坦尼克号》热映,一票难求。大伟从黄牛处高价买来两张票,还是情侣座。

 

曾经风靡一时的电影《泰坦尼克号》

 

  当杰克泡在海水奄奄一息地对罗丝说“答应我,好好活下来”,她泣不成声,却听得身边一声异响。一扭头,一身油腻腻工作服的大伟正双目紧闭鼾声大作。

  那一刻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这位老哥一起看。

 

三、遇见澳洲帅哥

 

  她如期到达墨尔本,开始留学生活。

  经过大半年土澳英语的折磨后,Cindy慢慢适应了学校生活。学校里社团众多,华人也不少,课程对擅长考试的她来说不算是太大的难事。她开始参加校内外的多种活动,交更多的朋友,走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而她这种细眼塌鼻鲜有中国小伙青睐的长相,在这儿却一跃变为东方风情的典型代表。连外系的小伙都知道经济系有个东方美女,找她要电话求约会的数目逐日增多。她当然以专注于学业婉拒了事,但青春的朝气与自信,却如春天的鲜花般不可抑制地在她脸上盛放开来。

  她是在看一场高校足球联赛时认识Matthews的。这场是本校球队与墨尔本大学的对役,Cindy来为一位上场的同班同学打气。澳洲人热爱的是那种英式橄榄足球,一群小鲜肉们生龙活虎地奔跑在球场上,近距离的你争我抢与大幅度的身体碰撞,使得比赛过程高潮不断观众席上掌声如潮,全场雄性荷尔蒙迷漫得一塌糊涂。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澳式足球

 

  Cindy跟着大伙儿一边尖叫加油,一边也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场上最牛的一位帅哥队员。那小伙接传球精准攻球勇猛,奔跑如风,还几次带球直接抢至对方球门,连Cindy学校这边的门将都被他撞了个大马趴,一时风头无二。

  最后当然是Cindy校队大败,Cindy跟着同学们步下看台为同班同学鼓劲,一扭头却看见不远方的小帅哥正被队友们欢呼着高高抛起,帅哥一脸灿烂眉飞色舞地向下挥手,却与Cindy好奇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刹那间,电闪雷鸣。

  Cindy一直以为,一见钟情的桥段只是影视剧中的低级套路,这一瞬,却终于心服口服。原来,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四、恋爱的滋味

 

  后面的故事,你们都可以猜个大概。

  Matthews拿出对足球的激情追求东方美女Cindy, Cindy也开心地接受了他,两人很快成为情侣并在Matthews的再三要求下开始了校外同居。

  Matthews是英国移民后代,家中幼子,自小受父母宠爱,加上比Cindy还小两岁多,难免有时要年轻任性一些。Cindy初时见Matthews在家衣服球鞋到处乱飞锅碗瓢盆随手丢还抱怨几句,但看到金发帅哥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目光扫过来,心中一软,便不争气地缴械投降,默默地一旁收拾去也,渐成照顾者的角色。

  Matthews对Cindy很上心,也很浪漫,生日过节送花送礼送吻,自己一有空就去Cindy学校陪她上课,深怕有人抢走他心爱的“中国公主”。有这样一个帅气潇洒的男友陪伴在侧,Cindy的幸福感简直爆棚。

  因为太在意, Matthews变得爱吃醋。看到Cindy和其他男生说笑,就会立刻拉下脸来,如果她和中国男生说中文,他便会直截了当打断:“你们能说英语吗?”有时连“Please”都忘了加。Cindy见他一脸孩子气的神情与愤怒,心里头却止不住阵阵的甜蜜与温柔。

  偶尔Cindy晚归,Mtthews一定会耐心等候。还要问清她去了哪处做了何事和谁一起,起初Cindy非常恼他这般事无巨细地盘问,但看到Matthews一幅受伤的模样“你一个异国女孩在这,我关心你不对吗?”对Matthews的爱意与自身的罪恶感便不由陡增。渐渐地,她也不再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一下课便急急赶回住处,做好美味晚餐,享受二人世界。

 

五、毕业后的烦恼

 

  一年匆匆而过,Cindy在毕业前找了家华人开的公司上班,收入仍然不高而且公司无法担保申请居留。眼看着马上就得回国,Cindy夜不能寐,恨不得花钱去买个公司担保,但盘算一下差不多要十万澳元,这笔巨款家里哪里还拿得出来?但回去,又如何甘心?何况,身边还有个叫人割舍不下的男友?

  辗转反侧了好几夜,Matthews终于问她:“你怎么了?”待听完Cindy的烦恼,他不由大笑起来:“这还不简单?咱们结婚吧!”

 

墨尔本的美丽让人留恋

 

  Cindy且惊且喜。结婚移民的方法她不是没想过,通过这种方式留下来的女同学也不在少数。可是,一来Matthews从未提过,甚至尚未带她见过父母,她对二人未来的关系并没有太大把握,二来男友比她小,大学还没毕业,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她认为两人是纯爱真爱,绝不能掺杂进拿身份这些庸俗的内容。

  但Matthews只一句“我爱你宝贝,怎么能让你走?”她便感动得天翻地覆。即便是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又怎敢与君绝?

  两人先去珀斯看望了Matthews父母,又乘着圣诞节飞回北京见了Cindy爸妈。爸妈以前还很担心自己的妞妞长相太过平常,大学四年连个男友都捞不着,深恐将来成为大龄剩女。却不想出个国,女儿却变成了香饽饽,还领回个高大帅气的洋女婿。一时间老俩口乐得合不拢口。

  大伟听说妞妞回来,不顾已是深夜半夜便跑上楼来看她。热切的眼光却在看见Matthews的一刹那,一点点,黯淡下来。

 

六、婚姻改变女人

 

  结完婚,以配偶签顺利留下来后,Cindy生活的重心,除了上班便只有Matthews。

  而Matthews的运气,毕业后却似乎不佳。

  他入职一家小公司,工作琐碎收入一般不说,老板居然是个GAY,暗地里对其美貌垂涎不已。平日里偶尔言语调笑一下总不敢太失分寸,想不到公司年庆多喝几杯后便贼胆包天对Matthews健美的臀部伸出黑手。小帅哥几时受过这般侮辱?立刻提起大拳头,几下便将老板送进了急诊室。

  当然,老板酒醒后道歉,Matthews却也失去了工作。

  Cindy听到这个消息好气又好笑,对帅哥为她守身如玉的精神深为感动。

  那时正值新年假期,小俩口开开心心地拿着多发的一个月薪水去斐济补过蜜月。两人沙滩漫步,海底潜水,卿卿我我,如胶似漆。Cindy每天早上醒来,看着身边伸展着四肢憨睡的大男孩,都忍不住一脸幸福的笑容。上天待她,怎如此优厚?

  度完假,回来继续找工。却不想职位稀少形势急转,偶尔接到面试电话,却是接连碰壁。每面试一次,帅哥的一张脸便拉长一次。Cindy自是抚慰,找工不急于一时,总得十分满意再去,反正她现在的收入支撑二人生活倒也不成问题。因她工作卖命,成绩有目共睹,老板不但给她主动加薪,还委以国内华南部市场经理重任。于是,Matthews也放松下来,每日起床吃完Cindy准备好的早餐,便上网浏览新闻发发简历。只是不想,高不成低不就,这个工一找便是半年、一年…

 

中国人的饭桌生意经

 

  Cindy因为升职,加班和应酬不免多起来。中国人的生意,怎能脱离饭桌美酒的热烈氛围?至于国内客户来澳考察,接机伴游当然也是家常便饭。

  Matthews当然不满,在外流浪一天回家连晚餐都吃不上,这哪叫婚姻生活?慢慢地二人开始吵架,Cindy虽疲累不堪,但又怎敢对老板说老娘要回家做饭不愿加班?身后虎视眈眈的人不知多少。她只能轻言细语抚慰Matthews,盼他理解自己难处。但要一个自小在不同文化环境长大的人接受这种不付费的加班文化,未免也是强求。

  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只能偶尔做做casaul,老婆又晚归,连过去的球友都没空理他,Matthews郁闷得只能进酒吧。何以解忧?惟有好酒。

 

七、被家暴了?

 

  第一次动手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反正是Matthews又一次酩酊大醉,她收拾着他吐在卧室里的一地狼藉,嘴里不免抱怨了两句。Matthews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血红:“Bitch!你看不起我?”一个巴掌扫将过来,Cindy根本没作防备,娇小的身躯直接飞向对面的衣橱。

  Cindy跌落在地,呆若木鸡,双耳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真空。她压根反应不过来:她,被打了?被亲爱的Matthews?

  Matthews第一次对老婆动粗,尤其是看到Cindy的额头划破血迹斑斑,也吓得呆住,酒醒一半。

  两人木然对立,半晌Cindy才坐起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Matthews以为她要报警,伸手捂紧柜子上她的手机,人扑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宝贝儿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

 

澳洲家暴发生率居高不下

 

  Cindy抽出纸巾,紧紧按住突突跳动的额头,头痛欲裂中听着Matthews痛哭流涕,连声地道歉自责。慢慢地,所有的感受知觉全部回来,她想哭想吼,却浑身颤抖无力,只能自Matthews怀抱挣脱,缓缓地,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吓了一跳,她以半夜起床未开灯不小心撞墙为由搪塞了过去。

  这夜后的Matthews却温柔了许多,不但不抱怨Cindy晚归,还主动做了两次浪漫烛光晚餐迎接老婆回家,又信誓旦旦再不挑剔安心找工。Cindy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

  然而,家暴这种事,一旦开头没被及时遏制住,就不免会一而再再而三下去,最后便成了常态。

  Cindy第三次被打,一白人女同事瞧出端倪,一再追问下见Cindy迟疑点头,立刻拿起电话就拔000。Cindy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再三恳求。

  在中国人的传统世界里,夫妻打架是正常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打是亲骂是爱”,哪里犯得着报警抓人大动干戈?

  再说,如果严格按照澳洲法律行事,只怕是多半中国人都进了监狱。就算从没打过伴侣,孩子的小屁屁小脸蛋上难道就没印过你的五指山?

  Cindy以为,这些都是事出有因。等Matthews找到工作心情好转,一切都会云过天清。

 

八、过山车般的婚姻生活

 

  Cindy的婚姻生活,渐成过山车。

  Matthews打人的技法如踢球技术般日渐高明,专捡隐秘的部位下手。但他是典型的打一棒子给颗糖的做法,Cindy的心情,便随之起起落落,时而甜蜜时而痛楚,人迅速消瘦。

  被打了数次,Cindy生了不如归去的念头。刚有此念,却发现自己意外怀孕。

  Matthews很是开心,承诺再不打人,还屈尊找了份兼职工作,收入不多但总算有个固定去处。虽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偶尔进酒吧喝两杯,但对着她日渐高耸的大肚皮,多少还是下不去手。Cindy总算过了段安生日子。

  十月怀胎生下Tomas,两口子都欢天喜地,捧给爷爷奶奶看罢又回国探望姥姥姥爷,怎么看都是三代同堂的合家欢。

  大伟也来看孩子,将一把沉重的大金锁往孩子脖子上一挂。Cindy推辞,大伟喷着酒气拍着胸脯:“妞妞你出个国就看不起人了?还当不当我是你哥?”只得收下这份厚礼。

  夜深老妈说起大伟这些年修车铺做大已变身4S连锁店,却不谈对象,忽然叹口气:“这孩子,太实诚,心眼轴!还念着你!”

  Cindy一愣,“哪有这回事儿?他就是我哥!”

  其实,以一个女性的敏感,Cindy又怎会不知大伟这些年的心意?只是时间长了,假大哥便也成了真大哥。

 

九、家暴的人绝不会收手

 

  三口之家的美满生活并未维持太久。Cindy休过产假上班,照顾孩子的重任便交给了兼职工作的Matthews,可他哪里忍受得了这种整日端屎把尿的生活?三天不到便又跳又骂几欲发疯。Cindy紧急联系了一家托儿所,将不满半岁的Tomas塞了进去。偏偏Tomas是过敏性体质,一进托儿所就上吐下泄,只好再抱去诊所。虽然产后Cindy就不再担任市场经理重任,但三天两头请假,老板岂能忍受?

  这种两头牵扯的日子过不到两个月,Cindy终于在老板白眼和身心疲累夹攻下自动辞职。Matthews听后大怒,忍不住再次拳脚相加,只吓得婴儿床中的Tomas哭声震天。

  辞职后的Cindy其实也并未吃白饭,她拿出读书时考的三级翻译证网上到处揽活儿,但这种活毕竟是可遇不可求,收入并不稳定。Matthews倒是时来运转由兼职转为全职,看向Cindy的目光全是得意:“宝贝儿,嫁我你简直太幸运了!拿了身份,还不用工作。你就好好在家照顾Tomas吧!”

  Cindy不语,她早已学会聪明的不去激怒Matthews。只有Matthews心情好,她的生活才是晴天。

  Tomas三岁那年,她又怀孕了,随后生下了Lucas.但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精力和心情带着老二四处献宝。

  然而不久,Matthews又被辞了,这次的原因不是打人,而是多喝了两杯上班造成事故,差点被老板告上法庭。

  失业后的Matthews简直成了家里的一座神,雷神。有他在家的时候总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酗酒揍人再次成为常态。

 

为母则钢,保护孩子是母亲的本能

 

  Cindy其实是个相当软弱和很能忍耐的人,被打骂时基本上不还手不吱声。然而,为母则钢,当看到Matthews的巴掌第一次挥向Tomas时,她一声尖叫,犹如猛狮不要命地扑向Matthews又抓又挠,单方作战首次变成两军短兵交接。Matthews初时吃惊后是恼怒,胆小如鼠的女人居然也敢挑战他的权威?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两脚踢断了Cindy的肋骨,又拎着拳头不住击打一动不动的女人。

  如果不是Tomas趁乱跑出去求助邻居,Cindy早已一命呜呼。

  捡回一条命的Cindy向狱中的Matthews提起离婚,又申请了禁令。自此,Matthews终生不得接近她母子三人。

 

十、大伟来旅游

 

  这回离婚回国探亲,Cindy不免有种劫后逢生的悲欣交集。但这悲欣却无法对老父老母明言,反在看到父母一脸的担忧时更添伤痛。看着二老面对两娃强颜欢笑,Cindy恨不得立刻隐形遁走。

  只有大伟还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连句为啥离婚的话都不问,只管天天扯着大嗓门来找她玩。确切地说,是找她两娃玩。虽然他已结婚了几年,老婆的肚皮仍没动静,这回来了俩洋娃娃,大伟就像得到新玩具般兴奋。每日载着两娃满城乱转,今儿北海溜冰,明天八达岭滑雪,后天长城爬坡,诓得两娃屁颠颠跟前跟后“舅舅舅舅”叫喊。大伟乐得更不知如何是好,只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好物尽献于娃们。Cindy远远看着大伟带孩子们玩耍的身影,一行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过完春节回到墨村,Cindy开始找工。过往种种,总得抛至脑后。她独自带两孩子,又要兼顾工作,虽然疲累不堪,但总算咬牙挺过。而且,孩子们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笑容。

  一日,大伟打来国际长途:“妞妞,我要来澳洲旅游啦!哥英语不好,你得给我当导游!”

  果然不久,大伟拎着两大箱玩具衣物一下飞机就直奔Cindy的出租屋,在娃们的你争我夺下理所当然地跟娃们打起了地铺。

  只过了两天,大伟对澳洲改造人的能力已目瞪口呆大为叹服,眼看着Cindy不仅做饭弄娃快如闪电,修枝剪草随心所欲,就连掏马桶换车轮各种脏乱累的事儿也手到擒来。

  但他此后不再要求Cindy陪做导游,反倒一早催着她赶紧上班,好给他留下接送两娃上小学幼儿园的机会。而Cindy每次下班,总会发现家里有了一些悄悄地变化,捡来的旧桌椅被修好抛光,运转不灵的水龙头、电器再次工作,连屋顶被堵的排水系统都被疏通干净。周末大伟还押着她开车去买了三张新床和一些必备家具,“给我外甥的。”

 

墨尔本的蒸汽小火车

 

  来了半个月,除了和娃们坐了蒸汽小火车看了小企鹅,大伟并未玩几个景点,倒是Cindy租来的小屋增添了不少东西,一点点,有了家的气息。

  临行前夜,Cindy特地去西餐馆为大伟饯行。点了三盘招牌牛排,很自然地分给了他们,自己却借口不爱吃肉,只要了一盘吐司,却被Tomas揭了老底:“妈咪从来不吃贵东西,只给弟弟和我!”大伟怔怔地看着她,眼圈红了。

  夜深,孩子们睡熟,只剩下她和大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伟突然说“妞妞,我真混蛋!我一直以为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却没想到,原来你这么辛苦!”

  一句话,勾起了她心底的所有伤痛,她咬紧牙关,努力将那声哽咽抑制在喉头。

  “跟我回国吧!北京好歹有叔叔阿姨和我!”

  可是,怎么回得去呢?孩子们在这里土生土长,容貌,国籍,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那,那我也移民过来吧!我没本事,帮不了你,但离你近点,至少粗重活可以帮你做。“

  她的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滚滚而下,如山洪般暴发。

  这么多年,她早已忘记了被人在意被人呵护的滋味。在异乡的土地,她轻若草芥,无人理会。却不想,走了那么远那么久,有人一直将你放在心头,耐心陪同,一如当初。

  回国后,大伟立刻着手办理投资移民,却遭到了老婆的坚决反对,两人协议离婚。这场不到三年的婚姻,分走了大伟的一半家产。

  大伟在电话里抱歉地说,他本以为卖房卖铺后的资金足以移民,这下看来还得再奋斗两年。“妞妞,你能不能等等哥?”

  她在这头,泪里含笑:“大伟,我们结婚吧!”

 

尾声: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两人结婚后,大伟苦学两年英语,开了一家小小的修车铺。Cindy照常上班,一有空便去帮忙收银。

  两人没再要孩子。大伟说Cindy年纪不小生娃有风险,何况,有了那么可爱的Tomas和Lucas早已足够,实在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两娃很爱大伟,哥仨好得有时让Cindy嫉妒。(责任编辑林爽)

 

 

作者简介:汪献平,原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后移居澳洲墨尔本,现为自由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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