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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的自守

作者:何英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280      更新:2014-01-20

          
——徐岩部分短篇小说里的人性

 

  徐岩的短篇大多是现实中的小人物,张三李四活在自己的轨道里,生计营生蝇头小利,甚至萎琐贪婪,但当命运突然向他们出示红牌,要他们的命时,他们却可以慷慨地交出来,没有退缩犹豫,几乎是迎面挺身地把自己交出去。从这个意义上说,徐岩xiao说的成色是刚性的,这种刚性往往在最后以生命的突然失去为表现方式。xiao说所反映的人性也因此有了张力。作家在短篇小说里要完成ren性的多重和歧义,创作野心不可谓不大。更难得的是始终保持着现实主义的谦逊面孔,当大家们在长篇里演绎当代中国文学的最高成就时,徐岩却老实地写他的现实人生,写他的中短篇,为绝大多数的读者写作。
  作为武警指挥学校的教官,徐岩的身份不可能不对他的写作形成影响,这使得他在讲故事的时候,专业的分析和推理往往引人入胜,也由于职业的缘故,徐岩在洞察事件上暴露出的人性也似乎更具有优先权。这种便利条件几乎成为他的创作法宝,在别的作家认为难乎其难的地方,徐岩却轻松取胜。他可以在短短的篇幅里死人,结束游戏,却丝丝入扣,绝不让人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可以看出来,徐岩是严格按照生活的逻辑来写作的,有时甚至为了真实这一现实主义的重要特征,宁愿放弃了别的作家抓住大作文章的艺术美学上的追求。
  徐岩的短篇几乎都在解决生活的日常性和戏剧性。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人物会在自己的轨道里一直走下去,而意外使他们发生了质的改变。就像一个陀螺正在旋转的时候,一股外力使它飞了出去。如果它还能继续旋转,轨道已经改变了。而徐岩充分利用了短篇的优势,将生活中的突发事件进行了逻辑呈现,结果往往出人意外,这正是短篇小说重要的美学功能。这种逻辑加细节的文学还原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正如古典主义以其精致繁复的对现实的逼真摹仿使现代艺术几乎走入绝境,如何超越成为不可能,另辟蹊径是惟一的出路。谁能说现代艺术不是在规避古典艺术登峰造极的难度之下的突围?东方式的思维是相信“顿悟”的,擅长动用直接的想象力达到“理归一极”,而对小说来说,逻辑推动力是小说起码的物质要求,但恰恰在这个领域,中国作家显示出了自己的弱项。相较西方现代小说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中国现代小说少有好的长篇即有上述原因。因此,在完成小说的物质框架上,逻辑推动力也许不是一个被看得很高的标准,但它却是一个重要的标准,这个标准在中国甚至更有其意义。多少作家才高八斗,可以将诗和散文写得文采风流,却讲不好一个故事。故事的场景、情节设计、人物性格、悬念设置等看来属于技术含量不高的材料处理,却吓退了一大批自视颇高的才子型作家,这也是创作界有目共睹的。徐岩的小说在现实主义这条路上走着,贴着地面的飞行自有其艰难。而徐岩似乎甘之若怡,他以结实可信的细节营造出当下底层或者市井生活的氛围,并在此基础上发掘突变中的人性,手法日益娴熟,结构讲究,语言简炼,已经形成了自己成熟的小说风格。
  《城堡》、《加油站》、《葬场》等就是这类小说。《城堡》讲了一个叫乔四的农民如何在一座娱乐场所打工,当一名小姐突然跳楼身亡,他勇敢地截住凶手,被对方开枪打伤。对乔四来说,他吃人家的饭,就要替人家看好门,做好事情。这是他的原则。至于他服务的对象是否在搞非法的勾当(卖淫),他不去也无法深入考虑了。不但如此,他还和其中一名小姐发生了关系,感激人家把身子给了他。如果不是后来的突发事件,乔四大概会在那里干得很好,很愉快,也很满足。尽管还没有给工资,可他天天吃肉菜,一个跛了腿的农民能找上这样轻快的工作,乔四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在这个短篇里,徐岩让乔四经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伦理困境,而乔四的选择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这是他的底线。他可以不那么体面地活着,但在要死人的关键时刻,乔四却表现出了一种义勇,尽管这义勇因为对象的先期否定性显得很盲目。《加油站》的经理马文博利用职权之便与两名女员工有染,但裁员通知下来了,实际上最后能裁的就只剩下这两名女员工。可徐岩不让他选择,加油站遭到了抢劫。面对持枪歹徒,马文博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临死前说了一句,不用裁人了。《葬场》里的老孙平时不干不净,拿死人的东西。但当他发现乡长与其姘妇杀死了其夫时,坚定地站出来指证。这些都是徐岩笔下的芸芸众生。如果没有那些突发事件,他们可能永远就像灰尘似地生活着,可是当命运突然露出了凶容,这些小人物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正义。
  一般来说,短篇小说由于篇幅所限,对人物的性格发展不做过高要求。但徐岩似乎不信这个邪,他偏要让他的人物经历一场生死考验。让他们的性格趋于多元和多面,看看极端条件下的人性是什么样的。这样的写作既是对作家世俗经验的考验,也是对作家结构故事才能的挑战:在短小的时间和空间里完成性格突变的过程,讲一个合逻辑的故事,完成关于生活的日常性和戏剧性的推演。这样的写作势必会冒险,为了故事的戏剧性结尾,突发事件就成了常用情节,这种依赖性也势必会使作家的艺术自变力受到压抑,而日益定型化和成熟的写作惯性正是一个作家可怕的掣肘因素。作家自己对此也有着清醒的认识,徐岩似乎一直没有放弃对短篇小说写作的突破,他的主人公是生活在底层的各种人物,他们从事着不同的职业,而徐岩都能够逼真地把他们的生活场景再现出来,而环环相扣的情节动机的推进,又使徐岩总是能讲出一个精彩的故事。而从徐岩近期的小说中可以看出试图艺术更新的努力。
  《野马滩》就是一个不同于典型徐式风格的小说。它讲了一个关于信念的故事。小说也由此从世俗经验层面上升到了精神信仰层面。为了这个信念,妻子死了,木祥一个人在荒滩上一过几年。信念使他相信,老赵不会骗他,他在做着的事上面知道,他的军马也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其实,上面早已将这个供军站废弃。而和军马建立深厚感情的他此时已离不开这片荒滩。信念使一个普通人承受了重重打击后,依然充满希望地活着。这篇小说跟徐岩以往带有案件性质的内容有所不同,徐岩开始挖掘生活的精神层面。就好比木祥坚信上面知道这个供军站,这种信念的氛围仿佛堂吉诃德,也仿佛卡夫卡的城堡:土地丈量员不知道自己在跟谁作战。徐岩在他的世俗故事里加入心灵成份,触及了人物的心灵。小人物也是有灵魂的,徐岩试图展示,信念如何使小人物拥有自己的灵魂。
  作家通常都盼着形成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但也怕成熟之后的定型,如何提升自己更不是一件易事。对徐岩来说,小说的物质层面已经经营得相当不错了,尤其在短中篇上,他的故事才能已令多少作家追赶不及。或许徐岩已经开始了精神象征层面的更高探求,因为任何艺术究其实质,还是精神格局的外化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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