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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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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行记

作者:耳东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3418      更新:2024-06-04

 

 

       五月,阳光和风都熟透了些。石门,一校园的绿叶和红黄的花,便喧哗起来。一横半竖的校道,发出大埕田园里旱地久晒的气味。我们的心和身体一下成熟许多,行路做事紧迫许多,似有一种马上要去工作、去社会、去担当,去爱去恨去出力气的紧迫和现实逼面而来。和着一后山的蝉鸣,海般、按不住地翻滚。

       杨耀灿老师终于是来说了:要去郑州、北京实习。这久传久盼的好处,就这么来了。五月一样,花海一样,共青团之歌一样,青春一样。好不叫我们欢喜。

 

 

       梦一样的开头。

       不知为什么,就由胖子到班里来,急匆匆,半倚在教室前门:4号、14号,在一组。胖子叫黄诚。他上学时就坐上飞机,喝过茅台。然而他与杜晖一样,无有官子弟气(到现在也没有)。我们仨因而从来很好,互相玩,互相交流、取笑,说心里话(到现在)。胖子是团总支书记,是铁供3班的。却不知为何我们班实习,他来告知这个。他近乎刻意的告知,迅速在班里引来一阵哄笑。

       文琴与我自然没有参加这种笑。因为我们正是4号、14号。胖子的"好心",更在于一贯广加传颂我救过春游落水的同班女生,并坚称女生即文琴(至今)。这我们是知道的。

 

 

       我们一个组的人被安置到一节硬座的绿皮车里,男女生隔好远散开。我感觉是在出远门,出海,远渡重洋。与文琴、春燕、金英三个,时不时互相用眼光关照,中间似隔了好远的海之两岸。

       一时,近我这边,就有人打架。车厢一阵混乱、涌动。我随流动的人,走文琴那边去,把身上的证件与钱都交她。互相没说话,地下党一样。

       车过长江时,夜深。车窗外,可能是钢厂,巨大而高的烟囱向黑的天冒火。可是,我们那时,并不晓得是不是钢厂,也不知钢厂要不要冒烟火,所以,文琴一见这冲天烟火,就极紧急冲我来:哎,着火,着火啦!用小的手拍我。好像正有赖于我来救这急切。我让她一拍,也感觉紧迫,且有责任。

       好在向郑州驱去的列车,那时虽不及现在速度的一半,但片刻过那一连几柱的冲天火炬,也既合以上情节所用时间,又合于我们十几岁的心一番刺激。

       经过这样子,夜更深了。北国的天也更深,夜车似向高远的黑天上开。咣咣声愈响,很有力,冲出阵阵有节奏的声浪,滚滚地向前。车厢内,德勇、杜晖几个,一再试验钻入行李架、座位底的"硬卧"睡法。终于,被行走的列车员一声厉喝,没有成功。

       天终于凉下来。人群矮下去,紧凑些些了。车厢如安静下去的海,又暗了些,只白的光管更响地叫,吊顶摇头扇咯咯使劲也叫得欢。通道上一阵阵刮过大的风,夹了火车特有的浓重复杂的气味。

       我将座位让文琴坐,我坐靠窗的桌面上。相向。共同让这深夜的光和风摇曳着,眯朦起来。文琴的呼吸,与夜一样,均匀着,与我,与车厢,与火车,与大地,与祖国,与中原,与北京,一起,向前去。

 

 

       这是我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出省(去福建不算,因我们的镇与福建诏安紧邻),第一次出远门。我觉那年月的列车如犁。超过二十四小时的中州之旅,像进入世界、人生很深。长途海海。人也海海。

       那时的列车行进在痛里。比如,在伟大的广州,伟大的1990年代,从火车站到客技站,长达几公里,线路两岸,从围墙、护坡,到临近列车,几乎要侵限的位置,像吊脚楼一样,鳞次参差,用彩钢、玻璃钢、三合板,甚至纸板,搭建有无从计数的违章建筑,里面住的,可能是企业职工及家属、农民工、无业人(那时叫盲流)。晨昏,那黑褐为主,颜色无从描述的"屋村",炊烟袅袅,妇孺杂沓,生机无限,烟火无限。

       那时的坐车,又似进入人群和土地的很深处,黄泥可亲,人情可嘉。何淑莲老师教我们政治课。她是一个女孔子。她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社会关系这张网的结点。

       这就对了啊。为何四年来总心存某种欢喜?为未遇的未知。我们就是要去自投社会、国家,一切外面的天罗地网,壮一壮我们这个小结点。

       第一组的阿周、莫老、小牛、冯颖她们传来的消息说:郑州漫天黄沙,连方便面汤都沙黄沙黄的;街上吃面的碗,海大,如盆;可以用学生证偷空坐火车去开封,饱游汴京,看看开封府,看看包大人,瞻仰千年古城、铁塔;洛阳古都也去得,白马寺、龙门石窟、黄河走马、牡丹,哎呀,更好;最叫人欢喜的,乃是嵩山少林寺。我们耳边几乎响起: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莫道女儿娇/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

        哎呀,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不正是我们啊?!我们与其说去中土,不如说去一种未知、惊喜;与其说去实习,不如说去探索、探险。

        怎不叫人睡不着呢?

 

 

       车到河南,天就亮了。列车箭样,穿梭望不到边的黄土、麦田、灰红相间的村屋。一路的白杨、桦树,高压电线波浪样飞舞起伏。这北国的风凉些,泥土味干而浓烈些,天高地阔,云和太阳无所依,阳光无遮无掩,猛烈许多。树啊,花啊,甚至人啊,个头大许多。

       列车有几次,好慢,行走在村庄。红砖墙离我们不到5米。我们看见牛、三轮车、老人、孩子、计划生育标语,甚至鸡鸣、犬吠,婴儿的清丽的哭,甚至,炊烟,妇女的大声相骂……

       我来之前,回过一趟大埕。我在我们家工厂的二楼,见到了从泰国北榄坡府回来的二伯公。他用很长篇幅抨击美国:他以为他是世界警察,实际"狗虫莫(又小气又心肠恶)";间着批评我二伯、我爸的食烟:我坐这才多久,你们吸这么多,一个烟一个酒一个赌,自阿公都说勿;又讲中国市场:过番唐人最喜欢中药,可我买西瓜霜,云南一个价,北京一个价,怎这样。他要我与他一起吃中午,又说:在外的人,最爱国,一天天看到听到国内一天天好,真欢喜;我至今无加泰藉,虽然我儿女一个个在泰王手里拿了博士证,但我是中国人。

       七旬的他,几乎有些激动。

       列车与我和文琴一起,过了一个夜。我们心里,感觉像翻过重山、深海,似过了一世人那么久,仿佛找到关于世界、人生、祖国、社会、爱——的象征、代言。

       我和文琴,及春燕、老K、杜晖、八弟、富国、德勇他们,在一车厢人下了多半后,三三五五地拢在一起,尽可能地探出车窗,迎向列车奔驰过来的风、细沙,及干燥而凉爽的气息。我们说的话少了,任心内的海洋驰骋、翻腾。

       我要告诉我二伯公:在祖国大地的孩子,在行走广袤大地的列车,在电影样急掠过去的高大的白毛杨林带,我与您是一样的。

       诗人说:跪地,匍匐,亲吻泥土。说:为何眼里常含着泪水。

       是真的。

       我们记不得洗脸刷牙了没,太阳飞得老高。只半晌,我们就觉成个河南人了,思绪慢慢不敏感、木起来,有些累和困了。毕竟各人又兴奋,硬座车又无法子夜里睡实,各人吃了风沙的脸几乎都像害了场十分不要紧的小病,浮黄、疲劳。

       突然,有什么东西"倏"声擦过我耳边,迅速地,"啪"地极响,炸裂,迸射,开花,霰弹样,有力地击在我和文琴对面的绿色座椅背上。

       却是个玻璃瓶装了牛粪和沙,几个恶作剧的孩子站在麦地里,狡笑,却未见邪恶。

 

       不知为何心里就生了惆怅。来之前,有些科目因为我们近于毕业,陆续做收尾、考试。未来会怎样,会去哪里,做什么呢?这般车轮子一样来想,有时会欢欣于自己快变作工作人,有时会看见校园的一抱细竹生出告别的愁绪。我在一个晚自习,百无所依,就透过红漆斑驳的木窗,向远:这以后要用来怀念的宝贵日子,却这样难熬。

       昨夜里的列车,像梦。我们这一行,像要去实习,又像不是。远行是肯定的,远行也可能天然地既令人惆怅又兴奋。我在灿烂的跟着绿皮车飞行的跳跃不止的金色的朝阳中,想见昨夜的梦和甜蜜:有一对粉蝶,在车厢里飞。若即若离。一只蝶儿说:你不要因为我爱你。另一只蝶儿是只呆的,飞远,向黑海的窗外,也说:哦。你也不要因为这样。

       两只呆蝶儿,像我小时候的雨后、黄昏后,百无聊赖的盯着公厅的长满漏痕的古老灰墙,看久,突地向天空望,就有无数的如虫似蝶的影子,飞呀飞。灵魂一样飞呀飞。

       如梦似幻。情同庄周。

 

 

       一点点地,下午的日头更近地平线了。列车追入成色不同的宏篇巨制的由黄的冬麦田、青的春麦田组成的莽原里。一片,或是一枞,毛白杨树,比南方一切树高许多。树干极笔直,树身上有千只眼。树冠上万千,直至恒河沙数的心形叶闪闪翻着白光。哗哗声,进入我的眼晴。中原厚土,空气很像空气,比广州浓重,让我感到自己的呼吸,感到空气的质地。

       郑州东电力领工区在一条黄土路边等候我们一组同学。见到传说中的师兄、技术员(应该是工程师,不知那时为什么都这么叫)阿苗。他亲切地在院子里跟我们说话、介绍。自然要反复问:中不中。我们便忘了礼节、大小、主客,嬉笑:中——。故意像豫剧道白一样,拖了个比夕阳还长的尾音。走行在院里院外的老乡,个头和嗓门比石门大好多。总要像戏里的自报家门,几近吆喝,让我们灌了一耳朵:中——

       一院子有风沙、铁、校园、乡村、半城里半城外、职场的味,我又无端想起《花木兰》: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这吃和穿……

       春燕、金英、文琴三个女子,住二楼东头一间小的屋。被褥看起来是全的、好的。只是三张床很紧凑,因而生了在学生宿舍的气息。

       男生,杜晖、德勇、八弟、立新、我、富国、有宝、兴斌,几个,紧邻,房间看起来像利用了个材料室、工具房。南北相对,用木椅、红砖,半认真半凑和,搭了两大片大通铺,很有北方的炕味。因为有第一组阿周、莫老、冯颖、刘雯她们先住过、试过,我们也都安心了。一路的兴奋、劳累,也算有个安顿。新的好奇开始酝酿。

       以杜晖、八弟、德勇为最,傍晚就嚷嚷着向阿苗师兄借了单车、三轮车、录相室、篮球、烧蜂窝煤用的铁钳子,倒好像我们是一支进驻的轻骑兵、地质队、行者。心里、脑里、口里,谁个有想实习、课业、工作、专业这正经的事呢?

       文琴说听艳梅讲了,这时节郑州出草莓,要去买。我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个28寸的国徽凤(单车),带她,向西,沿着零星刷了白灰水标语的砖墙,过沙的、水泥,间有坑洼的路,向市里去。文琴轻轻扶我,我又东张西望,看条"专治口眼歪斜"的白灰大字广告,漫天联想、取笑。文琴却有些信:从前,在村里,听老人讲,似用黄蟮的血,又用火,用什么法子,在中风了的人头上,来回地擦,真治得好……

       我正半信半疑,要用我小时背过看过的《药性歌诀》等等来辩证、分析,不好,单车轮子顺着斜穿过泥路中的铁轨,打了滑,任我如何把不好控制的车把手,文琴和我,终于是连车子一起倾倒了。我去扶文琴,她羞红了脸。后来,她说:你呀,我那天啊,裙子啊……

       含娇带嗔,责我几十年。

 

 

       市区,街上,灯火、铺子、摊子、过往的人,高低错落、流动。一片大排档的烟火和吆喝,成功地吸引了我、文琴。这架势真有些壮观了。做买卖的,一人操作有七八个猛火如轮的砂锅子,边忙乱边胡乱地大叫招呼路人。他的一侧,则几乎有个大床铺大,一竹架上,鱼、肉、鸡、排骨、丸子、蛋、串、香茹、豆皮,连同白菜、蒜台、青瓜、菜心、豆芽、紫茄、红柿,尽一切颜色,热烈又烟火缭绕。我们兴奋起来,点了鱼、肉、丸子、杂菜,让一样样似极紧迫地放入早已翻滚不停的砂锅里。只三五分钟,就可以与一大群路人、乡亲,一起围坐在灰褐的矮木桌椅上,低头,夹在行街过路的另外人流中,呼呼来吃。

       过了这么多年,今天写这文字,不知如何就跳出另一个场面:我们在公交车上了。郑州的公交车,比广州的底盘低(可能是感觉,也可能因地面平坦),车厢地板又广阔。我与文琴,从若离向若即,到牵手。到人多,累的时候,我向上拉着扶手,文琴扶着我的手,到将脸紧贴于我。不知为什么,每这样,我就想到皈依这个词。皈依命,皈依北方辽阔的天和厚土。心似进入很深很远处。有欢喜和不安。

       豫地为何让我亲切?可能与我是舜帝后,陈地、颍川衍派——有关。公交车似历史、地理之方舟,渡我与文琴的少年心、赤子心。售票员的报站虽极力扯大嗓门,但仿佛声音发于殷商,如唱。比如:二七广场。每个字,字头字腹字尾交代好清。字头先往下按,切音,吃了半个字腹,极快地,将后半个字腹切入字尾的归韵,裹挟一起,结结实实地向上扬。这唱站名,如高僧大德的唱经了。

       我们浮动、游行、摇曳,去华联、亚细亚商场,去二七塔,去吃海碗的面,吃锅仔菜,吃一元二串三串五串的街头羊肉串。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孜然的特别味道。无从描述,别于从前一切味。像食了烟火一个样。

 

 

       学会一句话:吃四两米。

       一上午,除了开初海东老师、阿苗师兄领着,参观过领工区的组织构架、值班管理、业务、管辖、变配电所开关及外线。多半的晌午,我们就与一院子的树影为伴。杜晖、富国几个,早早就嚓嚓洗好铝饭盒,说是早点去铁路地区食堂,才好排前头,吃上米饭。说,那窗口的师傅,一应问人:您吃几两米?

       我单因这个,笑了好久,好好奇为何如此,要去听看个究竟。但在郑州待了七天,我是一次也无有去过。几乎都是文琴早早去排队。一次,不知为何去晚了,单买回几个巨大的老面馍馍。就了从未吃过的蒜台炒肉。文琴说:先凑和,下午我早点去。

       下午,再早早不过德勇、杜晖几个。因为他们不知怎么,就与铁路地区的哪个单位的小伙搭上了,打篮球。想来成就巨大,赢多输少。不然,杜黑子怎么三番五次来撺掇:人家总问我,你们头呢?鬼黑子说,他就应:他拍拖呢。

       我由着他说。如如不动。一来我向来不会篮球。二来我于做人做事想事做学生方面,一向不专心,常怀出离心,总觉:有更要紧的事。

       这不,不日,春燕、文琴、我,几个,星夜辄起,挤二楼通道最西角小水房,就着一个不紧不慢的水龙头来洗漱。我这才发现,文琴小手小杯,刷起牙、洗起脸,好用力,像洗涮件别的与自己无关的要紧物件。我近四年来,来之不易的得以旁观三两女生的如此如此,又在心里笑上一阵。末了,才风卷薄云,极写意地,也算洗刷完毕。

        急匆匆,要往中岳嵩山、名刹少林去。

 

 

       时序五月,却有些凉。同行的女孩,都穿了外套。我没有,单着件我二姆婆从泰国带回的幼蓝条白布、请良茵姐做的长袖衬衣。一路黄沙和浓浓淡淡的汽车尾气味。半午,才风尘仆仆,进入豫东封登地。

       中岳不是一座山。是平原起地、连片、擎住东南一片天的群峰、屏障。苍茫,洪荒。下车,要过几座武术学校。也外墙苍黄,未见电视广告文武学校(那年月很盛行)的雄姿。只来往些圆头墩身的半大孩子,皆虎虎然,龙行虎步,孔武有力,脚板生风(或许是现在的联想)。

       及至少林寺山门,是太窄了,在五六级台阶之上。我、文琴、春燕就进去。记不得有几进,记不清有无去大雄宝殿,有否礼佛。感觉内外、屋檐、殿顶,既不巍峨,也不金碧,黄粉蒙面,心里确认:是先唐千年古刹无疑。只记得我们一行,在天井,看了左右两厢的护法。都用戏里公堂围蔽的宽木栅围了。我们还合了影。无有做法事的和尚师傅。有几个俗家的居士,我就向他们请了只木鱼(那时很奇怪,我给钱时,心想:送与我奶奶去。奶奶敬佛。我大姨婆是个俗家修行的斋姨。正合呢。)

       我自作懂许多佛门的事一样,也不知经游了何圣殿、圣地。如今回忆,却好似去过塔林。(又似没有。可能与小时看《少林寺》记混了。)

       回程。也无欢喜,也无忧。与在广州的对于牧羊女、羊群、脚铃、牧羊鞭、清凌的溪水,少女漫天的银铃一样、鲜花一样、朝阳一样的笑靥、歌声,相去甚远。

       坐回驻地的车上,我们都累睡去,胧朦间似又行进在黄色的风沙里。后背好湿热。是文琴歪我身上,睡透了。

       婴孩一样。我一动也不敢动了。

 

 

       西行的去洛阳,业已错过牡丹,但却饱怀牡丹之意。

       不记得如何出发。半途路过好广阔的黄土原。不见黄河,却有极大一片黄沙广场,远远地,似掠过巨大无比又魁梧的沙黄雕像。文琴说:是大禹。我听见时,不知是起太早,还是于陌生地夜来睡不好,好困,半寐,则印象中大禹神愈大,似入天,近于半梦幻之中。愈生敬意。(禹是我陈氏的先祖。今日记之,面北,默仰。)

       先到了龙门石窟。起起落落。行走要小心。我与文琴互相照应。总有为人照像的人来叫我们照像。我们没有照。可以很近身去看无数个大小不同的石龛,以及一尊尊失去手、脚、半边头的佛陀、观音、罗汉。

       无有看过摩岩石刻、造像碑的记忆(也不懂)。也是不喜不忧,未游而先累了。

       太阳好大。我们既没有伞,也没有帽子。感觉一面浮黄和沙子。所幸黄河一支,有扁平而开阔的清流。此地,反有"林间小溪水潺潺"之意。

       沿广阔鹅卵石滩走,波光七彩。间了包了半边脸的中老年女子,摆了凉皮来卖。文琴念我从没吃过,就两人买了一份吃。却不知,一时肚子不适,腹内不时翻腾一下。要一手按着,缓慢来走。半晌,似又好了。就向文琴讲:小时候,看《少林寺》好几遍,热血贲张,就去大埕老市亭买油印的《少林拳》,放学,在古庙后的厝斗(建了半截的屋子的墙)偷偷地练。一时,看见有人就地摆河摊上卖些纪念品、书。就买了一本《称骨称》。又跟文琴讲如何用这书算命,讲:回去帮你算。

       去白马寺就有些了草了。未见有白马。只记得寺外墙的绛红和高。

       不记得什么时候回。

       隔天,与文琴并坐在男生宿舍的通铺上,不知先说了什么,看了带来的什么书,文琴似补了日记。合起。

       于是,翻《称骨称》书。依我的出生年月日时辰,对应查了"命骨"的两数(重量),累加。

       我的,五两六。

       批文诗有四句。

       有句云:酸甜苦辣都尝过。

       半晌,文琴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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