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这个我确实领教过。
日本的企业每年都会招几名大学新卒生,也就是国内说的应届毕业生入社。像我们这种20人员工以下的零细小企业也不例外,通常每年会招2-3个新人,一年后能留下来1个人就不错了。那一年应聘者中来了一位大龄女生,履历上写的是32岁,仔细确认下去,过了她12月份生日其实已经33岁了。这让我们总务处的中村瞬间不满起来,马上用红笔纠正。让我感到十分刺眼的是她手提的LV的包包儿,活脱脱的一副夜店女郎的模样。当然问了她,为什么这个年龄才大学毕业的原因,听来听去是国内大学没考上,出了国又从语言学校读起,对任何学校的学习不感兴趣,一心想在日本留下来,混个工作签证而已。面试中我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有男朋友了吗?她说 没有。什么原因呢?她说因为喜欢华仔,我追问,华仔是谁,她说 刘德华。前些年网络上沸沸扬扬过有个杨姓姑娘,离了她的偶像刘德华不能活,真的跳了海的报道。这对我除了艺人明星奢侈品,啥都有兴趣追的人来说就真真不懂了。
作为小孩子,一段时间喜欢撸猫,一段时间喜欢遛狗,都不会有人怪他们。可我都成年那么久了以后,偶像居然变了,这让我一直难以启齿,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小时候的偶像是不惜生命,高举火药包炸碉堡的黄继光;英姿飒爽,威武勇敢的双枪老太婆;为科学研究被镭辐射献身的居里夫人还有熬过草原大风雪夜的英雄小姐妹,反正都是铁证如山白字黑字无容置疑地印在我们的语文课本里面的英雄偶像啊,哪里会假,哪里会错。每一篇课文都是由老师领读,我们不假思索地紧紧跟读,我经常偷偷地瞄一下左边的邻桌儿,再瞄一下右边的同桌儿,都是那样奋力地提着喉咙,满脸涨红地大声朗读,一点儿也不吝惜力气。我为自己偶尔走神儿溜号儿只张嘴不出声音而惭愧不已。
记得看了八十年代放映的日本电影《寅次郎的故事》,感觉这个男主太丑了,小的找不见的眼睛,被阿凡提的驴子不小心踢扁了而扩大了一圈儿的脸盘子,丑的不可直视3秒以上。加上男主干啥啥不行,平生没有做成一件事儿,没有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感觉这个剧本一定是写错了。
三十年前,九十年代初来日本留学,陆陆续续又观看了几集同名电影,自己渐渐发生了类似偶像信仰焦虑和混沌的那样一种危机。察觉到这小丑故事有相当强的抚慰作用。他无比是善解人意般代言演绎出了自己十有八九不都是一帆风顺,更不是什么都心想事成的日子。有了寅次郎屡屡失败的做比成样,啊,往往释怀,往往可以得过且过,饶了自己,原谅了自己。哪怕是哭出声音也不算丢人,也可以。英雄难当,失败不费吹灰之力呀。
十六岁离家出走的寅次郎二十年后回到故乡。每一集都有和美貌温柔的女主差一秒钟就可以谈婚论嫁的戏,可都是因为他不争气的浪荡不羁必须再次离家出走,最重要的是编剧导演从来都不舍得让他脱裤子,这甚至创出了文学历史上的一个空前绝后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奇迹:寅次郎绝不脱短裤,绝不进闺房,也可以演绎出一段段美轮美奂的纯爱画面。
山田洋次导演的寅次郎故事系列,从1969年拍到1995年,近30年近50集。跨越昭和,平成两个时代。其中不乏让其与一线大腕明星配戏:像浅丘琉璃子、栗原小卷、吉永小百合、松坂庆子、香川京子、八千草薰、若尾文子、田中裕子、岸惠子、竹下景子、石田良子等等等等超级著名女星。这是属于几代观众的记忆,都说寅次郎的扮演者渥美清和高仓健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儿的存在。连死后都被授予了日本国民荣誉大奖。再回头看他的小眼睛大面盆脸无不透露出辨识度极高的气质和无法取替的艺能祖师爷魅力。
偶像信仰焦虑混沌危机到了极致,就是信仰破产,信仰破产了,应该向哪一家保险公司索赔,有谁知道,有谁能告诉我。
2022年12月18日
写于日本寂聴書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