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澳洲有三宝：苍蝇，肥婆，醉酒佬。完全属实！
       说说醉酒佬。
       我们这条街，长320米，是居民区里的ct街，共15栋独立别墅，各自排在小街两旁；葫芦底，便于汽车调头，兜底横着3家。约50人。总有男人醉酒；今天川普，明天拜登……其中，有两个著名酒徒，一个叫汤姆，另一个也叫汤姆。常让我想起鲁迅名句：“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在澳洲，汤姆，约翰，戴维比较多。为了方便，大伙都把他俩区别为大汤姆、小汤姆。
       大汤姆约四十岁，目光犀利。爱穿短衬衣，钮扣要么不扣，要么乱扣。胡须从鬓角、上唇、两腮、下巴，一直铺到肚脐下。模样不一般，像个“蛮夷”。常吹口哨，有点文武双全，又有点“列强”的意思。夜夜去酒吧，好像事事不顺心。听说其实只是手头紧。
       大汤姆喝够了，达到人生“不想上工，不想上医院，不想上西天”这三个境界后，回到家，便英姿勃发，具备了初生牛犊的孟浪，和老婆吵架，打架，有声有色，无情无意。还像个钢铁直男，一步到位，冲出家门，以看瓜群众为不共戴天之敌，通过打人进行健身锻炼。因为出手不凡，有时大获全胜；因为对手强健，有时壮志难酬。结果不是你鼻青，就是我脸肿，不断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托词，提供有力佐证。大伙明白，和他做邻居，风险特别大。向警局报案，问题也没有得到根本性解决。
       观众看见，大汤姆夫妇常常狠锁眉头，紧闭嘴唇，仿佛是一对掌握了巨大秘密，却守口如瓶的合格间谍。
       小汤姆三十多岁，眉清目秀，文文静静，像个文艺青年。喝酒也很有规律。可惜臀部长得像柿饼，一丑损百美。
       澳洲大都实行周薪制。这可能是防止公民上半月花天酒地，下半月饿昏在地的有效措施。周四是发薪的日子。当晚，包括周五到周日，商场餐馆酒吧，富人云集，生意爆棚。但到了周一，包括周二，穷人成倍增长，经济明显萧条；周三最为惨淡。回头说小汤姆。周末，傍晚，他的妻子，便认真负责地弄出几个色香味形俱差的菜肴，陪着丈夫，看他如何酒酣耳热。小汤姆先是浇灌，后是说笑，再是想唱就唱，接着是海涛般的怒吼。压轴戏是掀翻桌子，生猛地踩瘪锅碗盆瓢，往门外扔东西，出手大方，弄得满地金银财宝。继而卧地不起，柿饼臀部歪到一边，就差盖上一面国旗。缓过劲来后，他会伸长脖子，吐出半瓶酒。当然那酒不是吐回瓶子里，留着下回喝，而是吐到了地上。
       小汤姆妻子，面相端庄，目光柔婉，神色融满家常的味道，始终轻言细语，甚至还会流露出一丝禅笑。
       这一天，是小汤姆家大喜大悲大混乱大倒退的日子，几乎损失了半壁江山。但是，从周六开始，以小汤姆牢记使命，顾全大局，一心扑在购物上，公平公正公开，兢兢业业地自觉购回新一轮锅碗盆瓢为发端，稳定再次压倒了一切。人们偷偷窥视，发现小汤姆眼神绵软，眼睛深处暗藏风情，满面阳光，心里是滋润的，温暖的；而他妻子呢，是矜持的，沉着的，气度不凡，是最专业的妻子。两人的生活质量都很高。他们家里，到底有没有上演过耍酒疯的闹剧，大伙也有些怀疑了。
       所以，在ct街，包括在整个居民区，虽然大汤姆和小汤姆都是酒徒，但两人的“声望”，却有天壤之别：一个威震巾帼，让人闻风丧胆，嘴巴诛，键盘伐；一个深藏不露，须义务热心肠竭力指认，远邻才能识其尊容。谁是酒界一哥？说不清。也许，大汤妻的痛苦，是彰显的，痛过，便藏匿了痕迹；而小汤妻的痛苦，不经意时，才掠上脑海，是隐约绵长的。便是喝酒，便是痛苦，也各有各的风格。但无论怎么说，从小汤姆夫妇的身上，人们更能感受到人性的温暖，和爱情的恒久——一对将平庸和酸涩渲染得如此平淡的夫妇，一对将枯燥死板咀嚼得如此有味的夫妇，肯定是心胸开阔，能扛住重量的人。
       是啊，婚姻就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争夺话语权、表演权、经济权、掌控权的战争。一个家庭要太平，要么女人牺牲，要么男人退让。两人都想占上风，那还有好?一山不容二虎，虽然是一公一母。
       补充两点：大汤姆的老婆，是斑马线的值守员，工作时，穿亮色长制服，类似中国街头的黄马褂老太太。小汤姆的妻子，是幼儿园的教师。

2023年5月4日载于印度尼西亚《国际日报》世界文化之窗